《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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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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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慧薇又问:“七位大驾光临,有何训示?帮主现在何处,烦请引晚辈前往叩见。”

    梁三说:“主母就在山下相候,姑娘请。”

    山下停一驾马车,围着白纱,白纸窗格,白色流苏,入眼竟是铺天盖地的不祥颜色。

    帷帘挑起,两名侍女扶着大离朝首富的当家主母颤巍巍的下来,沈慧薇当即楞住了:叆叇帮第三代帮主白若素重孝在身。

    定了定神,跪倒:“拜见帮主。”

    好一似闪电划过湛蓝天空,白若素也不禁为之一惊:十三岁沉溺徘徊于生死界限的女孩,如今已出落得风华照人。

    “你回来了。”她说。

    “是。”沈慧薇对这位帮主很是敬畏,或者是由于自己女扮男装遭识破后,判处她死的正是这位白帮主,虽说临刑那天尊贵万分的帮主不会亲临,但在总舵威武堂挖开十丈深坑,一锹锹泥砂压上身来的窒息、痛苦、绝望,是这一生萦之不忘的噩梦。

    白若素无声一叹,略带疲惫地说:“有些奇怪罢?我当家人昨日去了。”

    “……”沈慧薇不知说什么好。

    “起来罢。”

    “是。”沈慧薇在一边垂手侍立,风吹得她有些冷。

    “我原不在此地,只是昨天接到期颐来的急讯,冰丝馆所有人都为代节度使下令缉拿,只有你一个走脱。又听说赶回这边来了,我想你第一个,断然是要到父母坟上来的,所以连夜赶过来。也不及先到总舵了,就在这等你,顺便让手下人试了试你,看来学得不错。”

    “是,请帮主恕罪。弟子……”

    沈慧薇小心翼翼地筹措用词,白帮主却淡淡笑起来:“你怕甚么!亲情谁能割下呢?我还不是这几个月日夜在宗家,寸步不离?这边的事,荒疏了太久,致有今日之祸。论我过责,怎么定罪都可以了。”

    沈慧薇听她提起“定罪”二字,止不住一颤。

    当下沈慧薇让妹子暂且回家,自己随帮主回总舵。雪狮子一召即来,跟在车前车后。白若素赞道:“这马真是好,万中无一。”

    沈慧薇踌躇着想到赠马的人,暗暗袖手握着那枚平乱印,心想暂时把这事瞒下为妥。

    叆叇帮在去期颐以前多年来只是一个地方帮派,白若素虽然在宗家,但公私极为分明,哪里肯假公济私以落下口实。叆叇总舵还是设在铜驼巷内,但迤逦绵延了大半条街,在当地是独一无二的豪宅巨室了。

    屏退所有宗家人,白若素方才半含责备的说:“你出发那天已经知道冰丝馆事件,如此大事岂能耽搁,论理就该先到总舵,或者到我别居来禀告于我。”

    沈慧薇跪下道:“帮主恕罪,只因弟子以为这事……帮主必能最快获知。况且冰丝馆各同门有惊无险,不会有事。”

    白若素闪过一丝冷笑:“你就断定有惊无险,不会有事?”

    沈慧薇把那天钟碧泽向她分析的理由禀告上去,白若素沉默了一会,缓慢地说:“阿慧,你长大了。”

    停了一会,她冷颜道:“他们最终用意是要控制叆叇帮,第一步就是找到他们能利用的人。抓去冰丝馆所有的人,然后放回,我们就不知道在这几天内或更早向他们投靠变节的是哪个人,也许一个,也许不止一个。这几人混杂在几十人中,特别难于发现,要想永绝后患,只有一个法子。”

    她的分析思路与钟碧泽分析、引导的如出一辙,沈慧薇也已想到这一层,但白帮主明晰的说一遍,不由佩服无地,只是听到最后一句,阴气逼人的字音袅袅不落,她微打了个颤,问:“什么办法?”

    白若素不语,缓缓把右手抬到半空,迅速猛烈地斜切了下去。蓝衣少女面色顿时苍白,叫道:“不!”

    她自知失态,低头道:“帮主,怎奈都是同门手足……况且,这些人若是一齐丧命,只怕也瞒不过对方,反而给了他们动用官府力量的堂皇借口,只要借口追查,就把矛盾提前激化。”

    白帮主沉吟了一会,把手伸出来,道:“阿慧,你用内力探我经脉。”

    沈慧薇不敢,惶惑地看着这位帮主。十三岁时她不懂武功,见了帮主一面她也不知深浅,方才山下再见,她已有所察觉。白若素看着她的表情,微微笑道:“你有这等眼力,那就不用再试了。”

    “帮主?”

    白若素嘴角微笑依然,只不过在重孝辉映下,这重微笑显得有些凄厉,她轻轻一叹道:“我多年前误中剧毒,性命虽救了回来,可是武功全废。这些年来我故作神秘,找种种借口隐匿不出,为的就是对外封锁这一事实。倘若叫对头得知我早已是个废人,帮中又没几个真正高手的话,咱们这番到期颐,还不被杀得惨不忍睹?”

    沈慧薇轻声试探问道:“可是帮主既然……武功已废,怎么想到今年去争取铁券丹书?”

    “我这是一博。”重孝女子坦然道,“我是一介女流,但我当家人见识颇丰,半年前他告诉我前期颐节度使死得可疑,只怕期颐有大乱,说不定改变现在格局也未可知。如果这次错过了机会,只怕再等上多少年都没机缘进去。我盘算一下,你若能赶回算一个,加上秀苓和婉若,另外还有你的一位吴师妹若能及时赶到,那就更有把握了。老爷子衡量过,觉得没多大问题。”

    对照钟碧泽所分析的,宗家那位据说是常年缠绵不起的病人倒真不负当朝首富当家人的地位,果然是目光如炬。但听到“老爷子”三字,沈慧薇脸白了白。白若素有意不去注意她表情变化,继续说:“我相隔千里,指挥起来实有无力感,秀苓和婉若武功不错,但一个生性高傲,虚荣心强,那一个又是异常腼腆,都不是成大器的料儿。好在你倒是……不负我望。”

    沈慧薇很用心的听,募然感到不妥,帮主失了武功,进军期颐都是最重要的机密,为何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似是看出她疑惑,失去了武功的一帮之主道:“我即使完好如初,如刚才梁三呈述的,你的武功到了以一制七的地步,我当年都比不上你了。老爷子没看错,你确是难得一见的奇材至宝。以我能力,实不足继续把叆叇帮的重任担当下去,和我平辈的这一代里没人值得考虑。这些年我小心物色,在后起一代中,你们着实有几个不错。可是年龄也未免太小了。但叆叇帮的这副担子,迟早却要你们接过去,而且越早越好。”

    她把话说得透了,沈慧薇唯沉默而已,非但不称谢帮主看重,反而隐有忧患倦怠之色。

    她心里有个结,白若素很是清楚,这个结一时要打开是无处下手,而且随时都会魔魇重罩心头,亦只能点到为止。

    年来宗琅恢痹谠独刖┏堑挠裉ㄑ。氖谴说乩雲芙蛞彩室瞬∪耍兹羲乜梢粤酵芳婀恕5诩曳⑸ィ谴笫拢匦牖鼐0兹羲刂隽盍殍严刃校诖说卮砹肆教彀镂瘛?

    两天内白若素有意带携,先使她认识帮内各位长辈,以及几个出色的师妹,如刘玉虹(她是白帮主亲传弟子)、谢红菁、赵雪萍等,果也是春兰秋菊不一而足,连沈慧薇都看得眼花缭乱,怪不得白帮主笃定这一代大有希望。只是年岁偏小也是事实,这些女孩纵是天纵奇赋,但眼下可以派出独当一面的,仅有谢、钱、沈三人而已。白若素说还有一个,姓吴,已去了期颐,不过这孩子情形独特,连她也没见过。

    但在这些人里,沈慧薇唯独不曾见到自己当年的师父,稍稍打听了一下,说是早就死了。

    白若素行将出发扶灵,沈慧薇虽对她由衷害怕,但不知怎地,却又显得无限依恋,两天来几乎与之寸步不离,眼见她要走,心里着急,便有垂泪之状。白若素临走之际,提前将一付重担子交了给她,说:“我把云英令交付给你,这里的事也暂且全权由你处理。怕你年幼不能服众,冰丝馆众人一经释放,我立刻写信叫丁堂主回来,你二人共同主持一段时间。”

    云英令是叆叇最至高无上的信物,见之如帮主亲临。有权用它来帮主之命的,往往只有这个帮派未来的掌门人。慧薇攥在手内,见其呈五瓣花形,晶莹通透,纯净的琥珀表面泛起赤红微芒,沉甸甸一如她心。

    “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你心里有数。今后如何行事,全在你了。至于秀苓……”白若素微微皱起眉头,“倒底是我的徒弟,多年心血在她身上。唉,到时也一起召她回来,等过去这番凶险再说。”

    沈慧薇凛然,知道白帮主对冰丝馆事件不能释疑,从此隔阂猜嫌将不能免。果然接下来她旧话重题:“冰丝馆之事,我很愿意听凭你的意思,你不觉得那法子干净利落,甚而也许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这或许是真意,或许仅是试探?沈慧薇心里想着,冰丝馆与她相处过几天的同门一一映现,和她不时拌嘴的谢秀苓,温柔腼腆的钱婉若,相见即投缘的方珂兰,慈和长者丁堂主、李堂主,一一都是手足同门。她断然摇头。白若素遂不再问。

    沈慧薇留恋泣涕,然而宗家发丧之事何等重要,白帮主再不能拖,终于浩浩荡荡的出发。

    她站立原处,眺望至无影。

    深心处忽然感到了彻骨的寂寞与悲凉。仿佛这个世界又一次把她遗弃,把她抛撇到任人摆弄的地步去了。

    闪族的守护圣女、叆叇的未来掌门人、还有黑暗中那个永远解脱不了的羞辱身份,她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

    远远的,同胞妹子沈亦媚扬手欢笑着蹦蹦跳跳跑到近前来,她也立即展开笑颜,等待着她。

    深切的记忆如闪电般划过脑海:雪儿、雪儿,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正文 第十章 剑殇(1)

    夜色如墨。浓厚的云层里,偶尔有一丝黯淡星光闪现,月亮则丝毫不见踪影。风呼呼的刮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肆意穿梭。遥远的地方,更鼓迭次送出,一声声长而悠远,“小——心——火——烛——”苍劲而漫长的字音响于此,消失于彼。

    期颐是七省通衢,有着与帝都形成南北对峙的繁华阜盛,终日四城不闭。如果不是接连发生四五起恐怖莫名的流血命案的话,即使在如此恶劣的天气,街上的气氛,也不可能会变得这般凝重和阴森的。

    但是,仍然会有一些地方,维持着彻夜的繁华。明亮的灯光,纤丽的人影,放浪的笑声,和轻薄的丝竹。

    大汉急匆匆从流畅灯光里蹿出来,走入只有风声的街道。他看起来满脸怒容,耳朵里,反复回响着相好女子在他执意回家时的不详诅咒,“走吧走吧!小心半路遇上狼人!”

    他没来由觉得一阵怒火蹿上心头,这三个月,除了公干以外,几乎天天没日没夜泡在她那边,如果不是城里出事,妻子很害怕并担心执行公务的他,他应该还沉溺于这场醉生梦死之中。想不到欢场女子的爱这样淡薄,那种什么最可怕就说什么的怨词一个不趁心,就脱口而出。

    他妈的!以后再也不去了!——不不,还得去,另外找个女人,在她面前走过,让这无情的女人尝尝什么才是后悔的滋味!——让她来求他!求他也不甩她!

    他乱七八糟的想着,试图让自己在这种绮梦的想象里解脱开一些难以解释的古怪心情。

    扑、扑、扑……整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加速行走的脚步声音,细碎的秋风擦脸而过,带着种强烈的诡异感觉,仿佛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碰到了脸颊……

    “是那个?!”他心头一跳,顿时联想到近几天来大街小巷盛传的“那个东西”,几乎就想立刻回头。但是强行忍住,荒唐!真是荒唐!一个大男人深夜赶路,还需要这样胆颤心惊的前顾后瞻吗?握紧刀把,使右臂随时处于充满张力、拔刀横挥的状态,可以应付任何不期而至的危险,他仿佛稍微定心了些。

    然而,围绕在他身边的诡异气息紧紧跟随不放,心里稍一松弛又紧绷起来,反而使得那一记松弛象心里漏跳了一拍。

    背部彷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一股恶寒自肩头窜起,顺着脊背往下流窜至脚底。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回头看。

    天上云层忽然受到了命令似的,向两边迅速排开,洒下如霜如雪的白光——

    接下来,狂野的呼声刺穿一整个夜空。

    ※※※※※

    冰丝馆闹成一片。

    “又死了人!这三天以来的第七桩命案!”

    “惨不忍睹呀!喉咙上被人咬开,右边肩头的肉被挖掉了一大块,就象狼的利爪生生撕开的一样!”

    “那个人是江湖首盟徐夫人手下的得力干将呢,追风刀雷霸海。人如其名,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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