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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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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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误会了你为我孤身闯入瑞芒,我误会了我和你,原该是一样心愿,我甚至误会了你仅仅是要我回去认那些我永远也不认得的人!”

    “不!”妍雪痛苦地挣扎,只想捂住双目。――象烈火席卷过最幽深处的地府,那样永绝沉沦的痛楚……

    “你放开她!”

    御茗帝忽然从妍雪身后冲了出来,吸引了天赐的注意,转而冷笑向他:“有一样最后的秘密是吗?只要它不在我手上,这天下就不是我的?呵呵,叫你失望了,这最后一个秘密,只怕拦不住我了!”

    他把妍雪甩开,轻轻一挥手,就把那个老人远远推开,走到神龛面前,全神贯注地打量。

    御茗帝从背后扯住他,大叫:“它永远不会是你的!你少痴心妄想――你不过是个杂种!”

    天赐霍然转头,眼锋冰冷如刀,竟使得御茗帝也不禁一阵心虚。妍雪渐渐冷静下来,上前拦着天赐,道:“天赐,你不可对祖皇无礼。再怎么样,他也是瑞芒的皇帝,就算没有实际亲缘,他的年纪,也足以做你祖父!”

    天赐冷笑道:“华姑娘,你全心全意向着他。可知他安的什么心思?”

    “我知道。”妍雪忍泪道,“我并没有答应。天赐,你以为,如果有一件事会累你有生命之险,我难道真的会去做吗?”

    “可我看见你站在这里。”

    “那是――”她想解释,但即使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这样浑浑噩噩站在这里的充分理由。她的痛楚和内疚又一次涌了上来,重复道,“我决不会伤你。”

    “我相信。”他忽然缓和了语气,“小妍,哪怕我再生气,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你不会害我。”

    “天赐!”妍雪又喜又忧,“我们忘记这些!你还是随我回去吧,回到大离,那儿才是你的家乡呢。我也回去,我们永不再来!这里的一切,还是还给瑞芒的皇室便好。”

    她伸出了手,伸向天赐,等待着。天赐心中喜忧不定,慢慢地伸手与之相握。

    “小心!”御茗帝募然大吼。

    陡然间白光裂墙而入。天赐用力把妍雪拉向怀中。

    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身着九龙黄袍的老于妍雪眼前缓慢而沉重的倒下,利刃贯穿了整个胸膛。

    室内死寂,唯有老人临死粗重的喘息。

    天赐搂住怀中的少女,却见她的目光一点点惊人雪亮起来,唇边浮出恍恍惚惚的笑意,令他悚然而惊。――仿佛那样一笑,从此他们就真正离得远了。

    妍雪轻轻一挣,离开他的怀抱,走到御茗帝身前。老人已经断了气,只有一双混浊的眼睛尚然睁着,里面似乎还有锋芒隐隐闪动,试探地、不辍地看向她。

    她冰凉的手指抚上御茗帝不瞑的双目,往下滑,握住了横贯于胸口那柄轻薄如纸的利刃。

    “小妍,听我说!”天赐抢上前去,转眼之间,他们的处境完全相反,好象是他对不住她了,他急急地说,急于分辨,“你不肯害我,可知这老人他吃饭睡觉,都在想着怎么处我于死地。他把你留在这塔里,借口什么惊天大秘密,其实,是要把你留到三更以后!那时,流言便将传遍京城――不,全国!说我是来历不明,说皇室正统十五年归入主归宗,小妍,那时候,不需要你决定,瑞芒千百万人足以将我碾为齑粉!”

    “为保命,你就杀了他。”

    妍雪轻声说,依旧敝着那种让天赐害怕的微笑。

    杀手高歌持剑站在角落里,有些不耐烦’前踏一步。

    妍雪忽道:“接下来呢?皇帝离奇地死在苍溟塔,你认为是谁谋刺?高歌,巫姑,抑或是,我?”

    天赐一滞。

    高歌忽然出手,雷轰电击般的一掌劈向妍雪。

    妍雪恍若未觉,还是握着那柄杀人的利剑,尚未拔离死身体,眼睛里神色沉静,看不出是悲伤或是愤怒,她的衣袂和长在那一掌间激荡而起,微微拂动,似乎娇怯轻软。

    但天赐却很想提醒高歌,不出兵刃、妄图以空手生擒那个女孩子,是徒然自寻其辱的事。然而有一股莫名的仇怨堵住心口,他一字不能出。

    高歌的手快到妍雪肩头,改拍为抓,手指已然触及她的衣衫,却忽然失去了她的身影,失去生命的流血躯体陡然竖立在他面前,死后的脸极为诡异。胸口的利刃微微亮了亮,高歌猝然向后退去,捂住左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里爆出的一个血口。

    淡蓝的身影闪了出来,微微冷笑地看着杀手倒下。

    她看来似乎是那么冷锐,玄室中那一抹淡淡的幽蓝杀气凛然,天赐无暇思索,长剑呛然出鞘。

    “终于,还是兵刃相见了吗?”她没有看他,却异常复杂地笑了起来,冷冷杀气,陡然化作一段哀婉,“天赐天赐,早知今日,白帝山上,你不该一击收手;武林义愤,你不该出头摆平;暴雨浊浪,你不该拚死抵敌;云啸牢中,你更不该变更初衷。”

    天赐面色苍白,胸中涌出千言万语,口唇微动,然一字无成。

    妍雪眼中的泪缓缓滑下,低声漫吟:“虽是雁行同气,反成背面不相亲。只恐女多并易胞,四海相逢断恩情。双眸浑似月遮云,喜与太阳相约倚。阳宫日月问荣华,禹门一跃过天池。……天赐,天赐,你可知我那夜去至白帝山上,为的什么?你从小父母尊崇,地位超然,我却无时不刻为身世烦恼,疑惑重重,追寻不辍。你怪我不该迢迢千万里,赶来惊扰你身世好梦,你却不想我睡里梦里,也奢望认清父母一面。若是没有这身世、地位、权势差异,换成你是我、我是你,想一想,我是该来,还是不该来?”

    她语声沉腻,似泣非泣,天赐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齐被她那样的哀婉所揉碎,再也难以自持,快步上前,颤声道:“小妍……小妍……”

    便在他即将触及妍雪之时,眼角瞥见一缕微光,似是一条无声无息的软蛇,悄悄爬行上他的手腕。天赐倏然后退,手腕一抖,以剑反击,妍雪剑翼微微震动,改刺左肩。

    这几剑轻忽诡异,快捷而狠,她先前所流露的哀怨、可怜,分明都是诱敌之计。天赐惊怒交集,想道:“我怎地又上了她的当?……进来之时,分明听见她投诚皇帝……我们早是敌人,我怎地又上了她的当?!”妍雪招招进逼,稍一疏忽难免重创,他一连迫得向后退了五六步,怒气横生,还手之际更不容情,一剑架开冰凰剑,左手长袖卷起的气流击向妍雪胸口。

    这一式虽然出其不意,但以妍雪的身法,料想还是躲得过,天赐长袖方出,剑已接踵至其眉间。然而在那瞬间,流云长袖结结实实地打中妍雪胸口,竟将她打得飞了起来,身子重重地跌在神龛之上,撞翻神龛,将那幔帐长明等物一起绊倒。

    她缓缓滑跌在地,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天赐抓紧了剑,脑海中一片空白,愣愣地望住她,被自己打伤的人儿。

    妍雪微微扬起脸,――他看她的表情,一向是明媚张扬的,然而这一刻,却说不出的萧索与灰黯,连眼神也是黯淡无光。――她左手从怀里拔出,天赐猛然记起她似乎从杀了高歌以后,这只手就一直藏在怀里。

    “你――”她的手高高举起,天赐猝然明白过来,即将生什么,大叫着冲上前去,“不要!不要!”

    然而迟了。她手松开,手里握着的东西,在他抢到之前坠落于地,出清脆的响裂之声。

    天赐又一次站住,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但即使不看,他也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是他赠予她作为信物的双玉盘。

    此行即使误会迭生,可是她收着他的信物,始终郑而重之。他自知身世以来,已经预期两人从此千难万险,已经就在暗暗怕她退还信物,可是怎么也料不到她会以这样突兀、这样决绝的方式还给他。――她竟是要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象这件信物一般,摔得粉身碎骨,再无补救之望。

    他盯着她,双目渐渐通红。

    为甚么?为甚么?!――她就那样的恨他?――因为一个从不曾相识、只有着淡薄的亲缘关系的行将就木的老人,她就那样的恨他?!

    长明灯倾侧在地,灯芯明明灭灭,终于吞吐着出了瓶口,登时烧着卷在灯上的纱幔。

    纱幔很重,火很小,烧不起来,但是顷刻之间,烟雾弥漫了整间玄室。

    烟雾模糊了她倔傲的表情,她开始痛楚地低泣,伸手掩住双目,似是全身都在颤抖。

    “你不抓我走吗?”她低低地说,“天赐,你进塔之始,早已安排好了吧?谋刺皇帝,而这里有一个现成的凶手,这一切都很完美。为什么还不来抓我?”

    他仿佛被刺中要害似地全身一震,陡然间,既愧且愤。

    如她,猜到了头,也猜到尾。

    ――“你终于肯回来了。”在派出大量手下带回这个冒冒失失离家出走的少年之后,大公仅是喜愠不露地说了这么一句。

    天赐默不作声,不知该怎样回答。他回来,便打定了主意,可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大公怎么想,他做了他十五年的儿子,还是一无所知。

    “你母亲患病,常胡言乱语。我派人把她好好看管起来了,不会再有第二次。”大公眼中锋锐一闪,终于泄露某些天机,“她疯疯癫癫时所说的话,你不会在意吧?”

    他们依然父子同心。熟悉的称谓迅速滑出口唇:“父亲!”

    “天赐。”大公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沉声道,“你是我儿子,十五岁,是该建功立业的时候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这句话和当初派他出京时一模一样,父亲对他威严而深沉的父爱没有丝毫改变,天赐道:“是!”

    瑞芒大公凝视着他,深威莫测的眼睛里,终于闪出一缕笑意,然后逐字逐句,吐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句话:“阴星自西来。妖氛绕宫,巫女弑君。”

    这十三个字如同惊雷,当头炸开,天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

    大公冷冷道:“她必须死。”

    天赐呆了半晌,冷汗迅速浸湿衣衫,他和她已生猜嫌,他和她必然难谐,可是,可是,这从来不是他想的!

    “不!父亲,我要娶她的!你答应的!她……她嫁给我,是两全齐美啊!”

    “巫女祸国,执火刑以灭妖氛。”

    “父亲!你念着她的不是吗?你念着她!否则不会在抓捕星坠之人时,让我活着把她带回来!”

    “不死,不足以平息物议沸腾。”

    “……可是,您今天就要逼她死吗?”

    “畜牲!”两个人各自归各自讲着,谁也听不清对方在表达些什么,大公猛然大喝,扬手一记耳光。天赐趔趄着倒退,安静下来。

    “没有办法了,她必须死。”大公盯着他,在那样的状态下,这个声音是如此冷醒,具有穿透力,“她进了苍溟塔,那是皇帝的地方。明日此刻,有关她和你身世谣言即将遍传京畿,她除死而外无二路。”

    “可她不会向皇帝投诚!父亲,她是……她是我们的人,她为了我,也绝不会向皇帝投诚。”

    “事情展到这一地步,她的态度并不重要。扼止这个身世真相的源头,那是最终的解决之道。”

    “难道不能有其他法子?”天赐几近绝望,“父亲,不能再想别的办法吗!比如,可以换一个人,比如,南宫雪筠。”

    “唯有她死。”大公肯定地重复。盯着儿子失魂落魄的脸,低沉而危险地轻声笑起来,“这是你造成的。――你该为你的任性而后悔。不该跑出家门,不该擅入苍溟塔,更不该把她留在那里!当你犯下这一切错误的时候,便该知道,你就为此付出代价。”

    “父亲!”天赐忽然跪下,“是孩儿错!孩儿愿意承担,求你收回成命!……我……我情愿……”

    “住口!不准再说!”大公低声喝道,那一刻他的表情凶恶而残暴,天赐猛地惮然,“天赐,你记住,一个人终将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你的冲动让我很失望,我原谅你第一次错误,只是,绝不要再生第二次!”

    大公凶恶的表情还在他眼前晃动,他心里还有着丝丝缕缕撕裂开来的痛楚。妍雪微微的冷笑似乎在鄙夷他的懦弱和胆怯,明明此来苍溟塔,是按照计划行事,他却不敢正视自己负她害她的真相,只管恨她怨她投诚于皇帝。仿佛确定她背弃自己在先,他才能够有些微负罪感的释然。

    “恭喜世子。”有声音在这沉寂如死的室内响起,靳离尚向他躬身致礼,“当场擒获弑君之妖女。”

    天赐身子僵硬,在他回答之前,妍雪轻声而笑:“是啊,你们的世子,真是劳苦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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