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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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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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高在上,然而孤独无限,他在悬崖边上驻足。

    “天赐!天赐!!天赐!!!”

    她拼命地叫,声嘶力竭,她想他只要一跳下去,便永闭地底――那样黑暗的、阴森的、邪恶的深渊。然而远处的浪涛山崩地裂似的狂吼起来,一声声将她压下。血红似的黑暗猛然笼罩天地,他一足踏空。

    “天赐――”

    迸于胸腔的声音,是她梦中最后一声绝望的呼喊,却是她苏醒时第一声肝肠寸断的叫唤。

    耳边轰隆的水声陡然消失,代之而起是一个熟悉非常的声音:“小妍,小妍……”

    他嚅嚅低语,一如昔日温柔,他的手握着他,柔软而温存。

    她一呆,问:“阿蓝?”

    旭蓝微微哽咽,用手笼着她的头:“你受苦了。”

    “阿蓝?”妍雪重复地问道,“你是旭蓝?”

    “是我。”旭蓝柔声说,“我一直会陪着你的。”

    妍雪惘然,再温柔的人,急难关头,表现出来的竟是那般强硬。现在他又象从前那样了,这感觉真是好,她习惯于依偎在如此温柔的裴旭蓝的怀中。

    “别哭,千万别哭。”他柔声哄着他,“眼睛才上过药的,可不能哭。我知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好,我不陪你去,我让你一人受苦。当真想哭,便打我几下出气。”

    她忍不住一笑:“也没那么严重。你就爱唠叨。”

    一番沧桑,几经劫难,有一个人,他还是不变的。

    “我的眼睛是好了么?”她拉着眼角上的布,很不耐烦,这次苏醒,不再象前面几次那样绵软无力,“这劳什子要缠到什么时候?”

    “现在就拆。”

    搭话的是一条冷冰冰的嗓子。妍雪吐了吐舌头,她忽然觉得很开心,梦中阴霾一扫而空,游子久别回家,多么任性也是可以的:“那这下我可以见到慧姨了吧?”

    谢红菁淡淡笑道:“你这么想见她?”

    妍雪悻悻然道:“早知道她不想见我。”

    她觉得这句话很好玩,也许是事实,于是咯咯地笑了起来,换来旭蓝紧张的喝止:“小妍!”

    谢红菁是在她脑后替她解开蒙眼白巾的,因此,映入她眼帘的第一个人,她复明后所见的第一个人,是旭蓝。

    他微微带着忧伤的笑容,比她离开时长得更高了一些,面容似乎也更加俊美了一些。然而这一切却不重要。

    他戴着重孝。袖臂上飘飘的黑纱,他的眼神也如那黑纱一般,苍茫不定,眼底里的悲伤,从此挥之不去。

    “师父去世了,”他抚着那片黑纱,重复着说,“师父去世了。”

    “沈慧薇死了?”

    即使是那个曾经幽囚多年的女子自己,也决计料想不到,远在万里之外的冰封之国、素不相识的瑞芒皇朝的实际掌权人,竟对她的生死如此关心。

    大公对着这份新近呈上的谍报沉吟良久,沉郁的面色里有一丝捉摸不定的疑云:“是真的死了?怎会这么久才传来消息?”

    大理寺正卿冯亨和皇家陆军团副团长靳离尚,两人约在四十出头,前儒厚,后英气勃勃,都是大公多年相从的亲信,几乎掌握全国情报网。私下里熟不拘礼,各自坐于下。这个消息夹在重要情报中一点不起眼,但大公出乎意料地研究良久,二人不由面面相觑。靳离尚道:“她是死于四月间五月未到,因死后秘不丧,加上我们派驻在大离的人手因王晨彤败露而一时紊乱,耽误至此时方到。”

    他当然没说,并且不以为这是如何重要的信息才导致搁置。大公哼了一声,显然不悦,冯亨试探问道:“阁下认识此人?”

    “不认识。”大公沉吟,“很多年前――大概二三十年了,我在大离见到她,身着男装。不过当时他们的皇帝告诉我那只不过是个女人,我便不曾再注意。”

    大公留意于清云,是从和隐藏在深山里的黄龚亭合作开始。真正密切关注,却是由于王晨彤自动投效,设法赡养培训了瑞芒在大离设下的庞大情报机构。不过沈慧薇彼时早已退隐,清云第四代帮主从未如此色彩鲜明的进入过冯、靳等人视野↓了王晨彤以外,二人又知大公还秘密与一个女子接触,冯亨问时还以为那人就是沈慧薇,不料大公的答复南辕北辙。

    “她是两代皇帝最信任的女人,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在短短数年里扩大为人数、声势均无以比肩,生平战绩未尝有败……她象这样的人,算是个奇迹吧?”

    “阁下所言诚然,但这都是过去的事啦?离国前玉成帝覆亡,还在此之前,她就不是清云帮主了。玉成帝亡后,她一度作为乱国的祸水被追究。”还是这则情报呈上之前,冯亨匆匆浏览了一番有关她的信息,此时卖弄刚刚好。靳离尚反而比他英武的外表显得更谨慎一些,补充道:

    “即使如此,她却一直未曾死去。”

    冯亨心中陡然一凛。与靳离尚迅速交换视线,仿佛都意识到这句话中所包含某种非同寻常的意义。

    大公慢慢合拢折子,负手踱到窗边,通过缕花形的落地窗户看出去,那是一片青灰色的天空,道:“眼下有三件事,不得其解,清云都脱不了干系。”

    他并不说下去,等着下属补充。冯亨说:“第一件事是王晨彤失踪。她和文锦云有难解之怨仇,自神秘岛上相遇,两人一路缠斗,互有胜负,奇怪的是之前王晨彤却始终不向公爷求救,如今她下落不明。而这女子的失踪和文锦云确定无关。――只因文锦云那时绝无这个时间巧合。”

    “另一件事便是文锦云的获救。”靳离尚接道,“文锦云暗助世子,将世子留下有限的狙击人马一分二,二分四,从而将我们大批追兵以奇计引散。直到赤德,是我亲自将其擒获,可即使看管严密,她仍然在押解途中不翼而飞。以我对文锦云所知,她绝无可能自行逃脱。”

    这两件事都是当下悬案,付出无数心力仍一无所获,大公一提清云,当然便是指这两件事。第三件事却有些疑问,冯亨想了一会才问:“阁下是不是指世子私下放走华妍雪?若非刑台下至山洞连夜挖出一条地道,世子也不能这样顺利。”

    “天赐成功,主要靠的不是那些。”大公冷声道,“是苍溟塔上的‘赦’字!”

    “那是巫姑擅自……”

    冯亨自觉不对,急忙收住话头,看了看靳离尚。靳离尚慢条斯理地接了上去,“巫姑性情懦弱自私,不见得肯为那妖女豁出性命。这当中一定有个不为我们所知的人。那天亲眼所见苍溟塔异象的百姓中,十停倒有九停说塔尖上,分明是出现了两条人影!”

    冯亨激动道:“就是说当时还有一个人在,这个人肯为救华妍雪赴汤蹈火,一定是清云的人!救文锦云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大公严峻如雕刻般的唇边一丝笑意一闪即隐,沉沉说道:“华妍雪在清云中为凤毛麟角的优秀,教导出这样一个女孩子的,恰恰便是沈慧薇。”

    冯、靳二人倒抽一口凉气:“阁下认为,沈慧薇不惜诈死,跟着华妍雪来到瑞芒?”他们掌管情报多年,岂有不知蛛丝马迹,但冯亨依旧加了句,“这一对师徒居心何在?”

    大公却明白,她不是为华妍雪而来。

    提起沈慧薇,就不能不想起吴怡瑾,两人的交情,他在收养云天赐之后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原以为沈慧薇内外交困,不可能有出头一日,但是她分明如同那个也是曾经被俘受辱的女子一样,就有这样的能力翻死为生。她尾随华妍雪到瑞芒,很显然并不是为了这个名义上的徒弟实质上的异邦女孩,她为的是云天赐。

    “天赐劫法场,我一早便知,只想看最后他会不会做。途中早已安排十几批高手,每一个安排下的地点、计谋,都足以令天赐插翅难逃。纵然有文锦云引开追兵,我这安排却是十拿九稳。然而,天赐竟一路平安闯关,其原因只是由于,在他之前,有人为他一路扫平障碍。这人自是沈慧薇无疑。云、华分手,沈慧薇对天赐犹怀私心而流连未去,并因此救下了文锦云。”

    ――本来一连串想不明白的事情,因着这个死讯的谍报,分外明晰。

    他似乎无意于后悔当初在沈慧薇落难之时,未曾加一把力陷其至死,而是很高兴她会有朝一日走入他的视线,在他眼中,活着的沈慧薇有一个更加不可言喻的宝贵价值。

    “我要这个人。”

    大公无视于冯、靳愕然意外的表情,自顾自考虑着,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眼前,有一个最好的筹码。”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但使离心千叠恨

    西芷宫,连排三开间屋子构成一所独立院落,窗槛精美,内间宽阔,表明着它曾经也是皇宫内不可分割的宫苑之一。也许是因为它的地理关系,来往不便,一向很是冷僻。云天赐从知事起,便知它是关押宫中逆犯特别是嫔妃之所在,然而从不曾想到自己有一日,会以此为居。

    青石板上薄冰铺地,蛛丝纠结着在飞扬的尘土里反射灰蒙蒙的光,阴气冲天。

    风弹开摇摇欲坠的窗纸,细细冷冷的灌了进屋,雪样的寒意。

    他僵卧于地,良久不动。

    风吹散他的丝,露出底下苍白暗淡的脸,如同神沾了凡间的尘土,那颗晶莹夺目的额环却仍放烁着宝石耀眼的光芒,是最后遗留的桀傲。

    那日生受无名小子之辱,大公态度略有缓和,带他同回皇城。岂知途中血疾大。死去活来只挂念一样东西:碧水寒。

    即使已经知道那个东西是巫姑害他,暗藏毒瘾,他也未曾过多在意,总以为以自己恒心毅力大可抵得过去。然而前几次药瘾作都是稍纵即逝,这回,却是服药以来作最为严重的一次,翻天覆地,撕心裂肺。他万不料对一个东西上了瘾,竟会这般难受、难忍、难熬,若手头有把尖刀,势必毫不犹豫对准心口刺将下去,甚至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头破血流,总之是宁可死了也难耐那痛苦。

    大公猜到根源,看天赐自我折磨得过于厉害,出手限制其自由,防止真正做出什么傻事来。巫姑已死,碧水寒顺理成章落到大公手上,于是半粒半粒地喂给这不听话的儿子吃。半颗碧水寒药效不足,必须每日服用,这比巫姑从前每隔一月诱使天赐服下一颗足量药丸的劲道,来得更加猛烈,如非他内力已深,便是药丸本身的药力的作都难以抵挡。天赐心知肚明,然而无法抵御那种轻盈隽永的香气,一日日诱惑转深。这一来,他固然知道毒瘾比从前更深百倍,更明白,今后在大公面前,不但是父与子、上与下的关系,更是彻底打入地狱,沦落至主与奴那无望的深渊。他一辈子都在他手里,是他无法逃脱的轾梏。

    大公正式搬进皇宫,他也跟着进去,随即关入西芷宫。

    西芷宫荒僻冷落,历来打关押有罪的宫人,昔日世子落到这一步,谁都明白这位世子是彻底失宠了。皇廷内谁不是趋炎附势精明之人,无不侧目。送的饭菜一日不如一日,贴身衣裳也终日不得更换,神仙般的少年,日益憔悴。

    “嘻嘻……呵呵呵……”忽然听到奇怪的笑声,由远及近。一个女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天赐睁开眼睛,冷冷地瞧着来,心中不无诧异。

    自大公入主皇帝,为防意外,加固了比平日多两倍的驻防,更派遣三百禁军于冷宫外不分昼夜严加看守。

    这个女子是怎么进来的?

    蓬乱长覆住她前额,看不清她的面目五官,但听声音,极其年轻。手里抱着个有她一半大的什么东西。她一跳一跳地走到天赐跟前,弯下腰来注视着他·扫在天赐面上,天赐不动。

    “呵……死人啊。”

    她低低地说,好似有些好奇地伸出一只伶仃的手,摸向他的眼和眉。

    天赐冷冷道:“滚开。”

    “啊?!”她骇然跳起,手上抱着的东西也跌落在地。是一只硕大的洋娃娃,脏兮兮的,不知多久不曾清洗。

    逃了几步,觉得身后没有动静,她停住,趴在地上,蹑手蹑脚地爬了过来,从洋娃娃后面探出脑袋,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对住天赐冷醒的眼。

    “喂!”她轻声打招呼。大概觉得有点好笑,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歪着脑袋,乱蓬蓬的长落于一侧,惨淡星光斜穿到户,照出一张秀雅脱俗的面容,眉目精巧但充满稚气。这女子最多十六七岁,简直还是个孩子。身上的衣服,看得出是一件淡绿色为底的衫子,绣着精巧的花形,显然很久不曾换过,东一块西一块泼满了脏污。

    原来是个疯女子。天赐心下了然,大约是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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