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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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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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不后悔。”他低低地道。

    那一夜的星光,很美,很亮。那一夜的灯火,极尽渲染得璀璨。欢乐募然在清云园膨胀、弥漫开来。

    整整一年,清云园笼罩于沉郁氛围之下。贵为星瀚的方珂兰、何梦云相继不体面地死去,王晨彤外逃,而一向是禁忌的沈慧薇在据说是沉冤得洗之后迅速离世,只有私下里流言纷纷……整整一年,清云园派出大量人手追捕叛徒无果,有关家国的传言比以往哪一年都说得更凶,而这一代最出色的小弟子华妍雪却于年尾,带着满身伤痕悄然回归……

    清云断代几乎有十年之久,目前整体的基础年轻且稚嫩。年轻的清云,太需要摆脱种种不祥的阴云,太需要振奋的消息刺激人心了。裴旭蓝和华妍雪的婚事,恰恰为这低谷时期抹上璨亮一笔。

    烟火照彻星空,无比华美之下有伤心人绝望的眼泪。

    她是今晚上唯一不能快乐的人,或还有她的朋友。

    薛澄燕坐在桥栏上,手里把玩着一枝梅花。梅花片片如雪,落在衣襟之上,那一枝梅花转眼只剩孤枝,她便用枝头挑起落梅,一片一片的,挑到桥下的河里去。

    衣襟上落梅也挑光了,身边的那个少女仍是泪流不住。薛澄燕叹了口气,扔掉梅枝,拍拍衣裳跳下栏杆,大声道:“我找他去!”

    “你做什么?”胡淑瑶来不及反映过来,她已跑开一箭之地,急了,“别去。――真要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薛澄燕道:“我看不得你如此伤心!姐姐,他成亲了,要么你抛下他,要么你这就去找他,否则,什么都完了。”

    “完了……”淑瑶重复她最后两个字,恍若痴呆。

    笑语隐隐,隔水渡河,她泪眼迷茫地注视灯火辉煌处,那里,少年换上了新郎衣装,他温柔的笑颜,温柔的眼波,从此只归一人。

    “他该死!”薛澄燕有点负气的大声说,“见了妹妹,忘了姐姐!他,怎敢负你?”

    “不……”淑瑶凄然,“是我自己找的。”

    “姐姐。”他满怀情意的呢喃犹在耳边。最亲近的时刻,还是他逢母丧、师亡,几重打击堆积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她那时就悄悄站在他身后,欲慰无语,却不妨他抱住,十几岁的少年嚎啕大哭――“师父!师父!师父!”

    他只哭得这一次。

    从此以后,两人却走得近了。她知道,是因为他在她面前哭过了,她也知道,是因为他身边没有更亲近的人了,他不过拿她当一种寄托,一个影子。可是,当他阖上酸楚的眼,她瞧着十五岁少年伤心而疲惫的脸,她明白,那一缕情丝,密密麻麻,难分难解,纠缠至死。便是做这样一种寄托,一个影子,她也情愿,一生一世。

    本非同路人,原不该抱以奢望。对于一个从不曾真正存在的虚影,又怎怨得他,见了妹妹,忘姐姐?

    “我的孩子,便只能躲在角落里哭,还不敢放出声音?”

    薛、胡同时大惊,看到桥头翩然素衣。

    语气阴郁,全不似平时温柔若春水的许绫颜。

    覆以莹鲛的双眸,闪动冷若冰霜的光辉,衬得她苍白面靥,分外可怕。

    覆以莹鲛的双眸,闪动冷若冰霜的光辉,衬得她苍白面靥,在暗夜里,似乎显得有些诡异。

    “别哭,我的孩子。”她以近乎呢喃的语气说着,低下身子,将淑瑶缓缓搂于怀中。尽管知道她眼睛早盲,可淑瑶怎样看,都觉得她是真正在注视自己,她能看到这个世上的一切。然而,令淑瑶情不自禁害怕的是,以往温柔若春水的眼波,此刻却隐隐有着莫名的、豁出去一般的神采,幽怨如同厉鬼。

    淑瑶胆怯地想退缩,但许绫颜抱住她,动弹不得:“清云十二姝多少恩怨,谁能明白?我亏欠三姐、亏欠慧姐,那恩德一辈子也报不完,也无论我做什么,那心里面的亏欠,永远无法抵消。我抵不了,便拉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蔷儿死了。我并不怪谁,不怪质潜,也不怪锦云。只恨她,明明质潜和锦云早早撮成了一对,何苦去挤上那一份热闹。云儿和质潜再也走不到一处去,可是活下来的,终究是他们。”她缓缓落下泪来,女儿盛年夭亡,如鲜花盛放伊始,便遭雪欺霜压零落成尘,做母亲心里的苦,谁曾怜惜。

    她摸着淑瑶的脸,“我女儿没有了,外孙有如同无,只剩下你一个。虽然……我们易女而教,……我哪里有什么女儿易给你师傅,我教的是芷蕾,哪儿真是我的徒弟?一切的一切,我都忍着,我欠恩,三姐舍生忘死之恩,我欠情,慧姐仁德道义之情,但是为什么,报完自身报女儿,报了女儿,又轮到了你?”

    淑瑶早已吓得说不出话,连胆子大得敢去婚礼现场搅局的薛澄燕都不禁害怕起来了。

    这不是一般的泄,照许绫颜疯狂却带点点冷静的神态,也很难判断她是不是一时情难自禁。

    更严重的,是她语气中泄露的信息。先她提到“外孙”,她的外孙当然是刘银蔷的遗孤,多半也就是刘玉虹的孙子,薛澄燕入园也有四五年,最了解的事情莫过于她师父刘玉虹天天为了半疯不疯的儿子头痛,怕只怕宗家绝后――可她居然有个孙子?!

    其次,清云园上下谁人不晓,许绫颜从女儿亡后,只疼芷蕾一个,然而这听起来,又象是真有亲密无间的深情么?

    薛澄燕还隐藏了更深的疑惑,一时不敢深思。――为什么,她是在提及“慧姐”之前提到芷蕾?别忘了,施芷蕾离园晋京之际,非见沈慧薇一面不可;而沈慧薇,和前朝的关系实是千丝万缕。至于那次见面的后果,别人或许不晓得,却是瞒不过她这个背负起除了华妍雪以外清云希望的最出色剑灵。

    许绫颜一席话中含着多少惊涛骇浪,她明白此时此刻最聪明的举止是默不作声,最好还能赶快离开。然而师姐淑瑶那无助迷茫的眼神,使她挪不开脚步。可怜的师姐……在这园子里,有亲人似无亲人,有师父也难称贴心,而称得上朋友的,只是她一个。这种情况下,自己怎能弃之不顾?

    “绫夫人,”她小心地插口,“你救救、救救师姐吧!”

    许绫颜一愣,好似突然现在场有个外人:“啊?”

    “你得救救师姐。”开了头,澄燕说话就利索起来,“师姐一个人,从来可怜,绫夫人忍心,再失去外甥女么?”

    “事到如今,我有什么办法?”许绫颜颤声道,“我――我原也不知,瑶儿,你怎不早些告诉我?”

    澄燕冷冷道:“那么,绫夫人来,只是为了让姐姐更加伤心的么?”

    “我……”

    “姐姐从未隐瞒任何实情,姐姐父母双亡,除却夫人是她最亲近的人以外,别无亲人了,更有谁替她着想?只是可惜,绫夫人记得那些亏欠,却没有很好负起照顾的责任吧!”

    许绫颜心乱如麻,半晌方道:“阿蓝,是喜欢小妍的吧?”

    澄燕撇撇嘴,冷笑:“他喜欢的人很多!”

    许绫颜微微一惊,那双灵转的盲目转向这个言出惊人的女孩:“燕儿?”

    薛澄燕字字如针:“绫夫人不来则已,既来,难道当真,――你只是来抱着姐姐哭一场的?”

    许绫颜默然,良久,叹着气,抚摸着甥女带泪的面靥,却向另一个少女说话:“难怪,虹姐她们都对你寄予厚望。”

    “别……不要!”淑瑶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才反映过来,她们讨论的重心。旭蓝和妍雪今晚大婚啊!自己再伤心,再痛苦,又怎么可以,破坏阿蓝的幸福,让他也一起加入这场痛苦来?!

    然而许绫颜决心已下:“纵然,得不到,我的瑶儿,我也不会让你继续退让。”

    婚礼办得仓促,但不草率。

    年初旭蓝已搬出滕阴学院,因年轻故,仍未独自成居,暂住梅苑。这一晚裴华洞房,便也安排在梅苑。游廊曲栏、檐角屋层,悬挂水晶琉璃各色风灯,照耀如雪光银浪,满园梅花枝琼玉泻珠,砌出一座冰雪琉璃园,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热闹与繁华。

    全新布置的洞房,合卺已过,一对新人并肩坐。

    华妍雪大红翟衣,绣凤云肩,杏黄排穗流云般颤动。点翠朝阳五凤挂珠钗,凤口衔串珠七股巍巍垂于额前,两边玳瑁云纹挂珠钗,凤尾五股绵延波折若飞入云天之状。

    旭蓝有点晕晕乎乎,犹疑身在梦中。

    只在一转眼间,华妍雪已为裴家妇。曾经多么亲近的一张容颜,她的灿烂笑容,她的黠慧秋波,她的呖呖莺声,在这一转眼间,又象模糊又象清晰,又象陌生又象熟识,连她的气息,仿佛也又象昨日又同新生。

    “喂!喂!新姑爷!”一帮剑灵不住起哄,尤以展龄晶和殷丽华为甚,“别光顾看新娘子了,快到外面去敬酒!夫人们都等着呢!”

    “快出去!新娘子一起去!”

    旭蓝俊脸微微一红,扯扯新婚娇妻的袖子,妍雪端坐雕花牙床,难得的端谨。旭蓝拉她不动,笑了笑,反而又坐了下来。众人轰堂大笑,平时都是极熟的,更不客气,推的推拉的拉,把旭蓝强行拖了起来。妍雪再不肯动弹分毫,闹得急了,逼出一句话:“你们以后再别嫁人――”脸上顿时飞红一片。

    旭蓝笑道:“她不能多饮酒,我去便是。”

    他指的是妍雪双目伤后不可饮酒,方才交杯也只唇边沾了沾,剑灵也是知道的,不便催逼,少不得还是取笑一番,簇拥着新郎出房。

    喜宴设在梅苑不远的蕙风轩。按往年惯例,时值年底清云园各位星瀚等都应该回来了,可今年有所例外,赵雪萍、陈倩珠、郑明翎等好几人不在,其他人都到齐了,也有七八个。旭蓝乖巧听话,园子里人缘极好,不但长辈喜欢,同辈的乃至各个级别弟子都喜欢跟他玩闹。旭蓝不仅向各位夫人敬酒,其他人也闹得厉害,他敬得也是勤快,一大圈酒敬下来,已觉微醺。

    笑语喧哗中,谢红菁低声道:“绫儿怎么还不到?”

    刘玉虹回答:“她甥女和我那不争气的好徒弟都不在。”

    谢红菁眉头一皱:“孩子罢了,她是珂兰最好的姐妹,又是长辈,理该给予祝福。这样缺席,事后想起不妥。”

    杨若华在后面听见了,忙道:“我去找。”

    “不用找了。”刘玉虹的酒杯还在唇边,头也没回,却懒洋洋地说,“她来了。只来了她一个,我还以为她会把那两个不懂事的带过来。”

    许绫颜慢慢地进来,足音轻悄无声,神情似乎也轻得察觉不到。刘玉虹迅速与谢红菁对视一眼,从彼此目光之中,看到一些冷意。刘玉虹抢上前去,拉住许绫颜,笑道:“阿蓝和小妍大喜之期,你这作长辈的无故迟到,未免过不去吧?来来来,我代小新郎倌罚你三杯。”

    许绫颜微笑道:“我迟到了,当然要罚酒的,不过你有什么资格代替阿蓝?”

    她从不如此说话,每一个字里,都凝结冰霜,刘玉虹天不怕地不怕,这一刻莫名担心起来,低声唤:“绫儿……”

    “阿蓝,快快过来,向绫夫人敬酒。”

    谢红菁也是一反常态地站了起来,把旭蓝召唤过来,“你可得多敬绫夫人几杯。阿蓝,还记得小时候,她是最疼你的,即使现在,绫姨仍然是最疼你的人呀。”

    蓝一点没察觉,笑嘻嘻地斟了一杯酒,“绫夫人的好,我和小妍都铭感于怀。”

    许绫颜一顿,接过酒杯,脸上那层淡薄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在消失。

    忽然,左手一侧,酒杯里的酒,细水长流地倾倒于地。

    “我真想不到,阿蓝,你父母双重热孝在身,便这样匆匆忙忙的成婚。”

    喧嚣得沸反盈天的蕙风轩,快速、而反常地静寂下来。

    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旭蓝喝多了酒,脚下软绵绵的,仿佛站在棉花堆里,脑子也是迷迷糊糊不开窍,背后却是沁出凉意的冷汗:“父母……双重热孝?”

    许绫颜纵然豁了出去,仍不欲在人前揭穿其母。――哪怕方珂兰是极不体面地死去,私生子秘密一旦传扬,对她的名誉还是会有彻底伤害。――她只冷冷道:“你心目中根本没那样一个只生不养的父亲,他被人谋杀,死无葬身之地,对于你来说,是否只会解脱、欢喜?”

    谢红菁冷哼一声,脸色铁青。严厉的视线扫射之处,众人如坠冰窟,再笨的人也知道这里留不得了,一个一个悄悄地飞快溜走。只有几名星瀚和鸿风没动。

    “父亲?……”旭蓝立足不定,耳边阵阵轰鸣,全未察觉这个喜堂已经肃然一空。

    这么着急的成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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