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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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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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堂主大声叫着,泪水不能抑制的冲出眼眶。

    这新遭丧痛的女孩儿,从此后将独自面对未来一生。

正文 第十一章 凝恨(1)

    第十一章凝恨

    漫漫长草,茕茕青坟。

    斜阳暮秋。一道幽寂的身形孤单而立。

    沈慧薇拂开丛生的杂草,望着白石碑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眼色深沉而复杂。

    这是她第一个师父。在她从那活埋坑里出来不久,这位师父就神秘失踪,随后传出死讯。

    “师父……”

    纵然今日风光万种,却有难以言述的不趁意。较之从前挨打受骂,任劳任怨,她仍是愿意做那个叆叇帮的小弟子,辛苦,却是幸福。这师父虽未教会她武艺,但那是生理所限,何况收徒之始,他待她万般疼爱。

    “对不起。”

    她轻轻地说。他死因当然是不明不白,这一点她不敢追查,然也不必追查,总是自己连累了他。她所能给的,只有这一番拜祭,一句歉辞。

    回到总舵,夜色渐深。但铜驼巷的院子里,却是灯火耀彻,一团兴高采烈的气氛大老远就能感受得到。

    一连遇见几个小师妹,都乐呵呵的向她道喜:“师姐,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恭喜恭喜啊!”

    她全然摸不着头脑,随口笑道:“我有什么可恭喜的?天上掉下馅饼,还是地里生出灵芝来了?”

    但当她走进偏厅之时,满脸笑容化为惊诧,甚至是目瞪口呆,失魂落魄地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厅中香烛齐燃,设有祖师画像,叆叇第二第三代帮主空位以待,丁堂主喜气洋洋地坐着,在她面前,少女盈盈跪下,叩下头去。

    丁堂主是她在帮内最为感激之人。

    在全家遭难的日子里,她虽被赦免,对外却是不传。其后两年,她远赴雪域,剩下寡母弱妹难以维继,彼时彼刻,雪中送炭中只有一人。丁堂主悄悄派人安顿周济,两年不辍。母亲去世以后,若无丁堂主这一片热忱,年幼的妹子举目无亲,决计不能够生存下来。

    在她的身份未明朗之前,丁堂主这么做,无疑是甘冒奇险。不得不遮遮藏藏,以防被不怀好意的人得知,她居然暗中照料那曾经判过活埋的一家人。

    直到这次丁堂主在冰丝馆事件后归来,此事才算正大光明的公布于众。慧薇也曾诚心诚意,和妹子一起,向她叩头致谢。

    然而,眼前的景象,决不是致谢大恩那么简单……那分明、那分明是……妹子沈亦媚,在进行入帮、拜师的大礼!

    烛光、喜气、画像、空位,还有那正在举行拜师礼的一对人……恍若梦游,沈慧薇几乎窒息了一般,瞪大了眼睛瞧着这一切。

    骤然,刹那间闪电强光疾刺而过,穿透了她的心脏,她全身剧震,失声大呼出来:“不!不可以!”

    等着收徒和等着拜师的两人经此一呼,但未从喜气洋洋间回过神,与堂上其他人等,都笑嘻嘻的看着她。沈慧薇一出江湖,剑惊龙华会,从风雷杀手天罗地网中安然脱身,加上白若素异乎寻常的注重关切,谁都知她前程似锦,这拜师仪式上,无不前来奉承,锦上添花,很多人甚而暗自后悔,当初为何不伸援手,对她这唯一的妹子关注一二。

    蓝衣少女浑身发抖,脸色雪白,募地朝丁堂主跪了下去,颤声道:“丁堂主见爱,弟子受宠若惊。但……但我家人丁单薄,只有妹妹一人独自持家,我……我……”

    她没有说完,意思却已明明白白,丁堂主一张笑脸登时有了些微冷色。慧薇咬咬牙,决然说道:“我不希望妹子再涉江湖!”

    这句话艰难道出,但字字掷地有声,若骤雨疾雷,金石相裂。堂上肃静。沈亦媚吃惊不已的叫道:“姐姐?你说什么?”

    素来温雅如水的少女目中流出冷于冰雪的光,目不转睛看着妹子,伸手道:“妹子,你过来,跟我回去。”

    沈亦媚为从未在姐姐那里领略过的冷冽所惊,不知所措,脑海中乱成一团,募地哭了起来,道:“姐姐,我要拜丁夫人为师!”

    沈慧薇眸光中闪过一丝黯然,勉强凝聚笑意,说:“娘不会喜欢的。”

    沈亦媚说:“既知娘不喜欢,当年你为何瞒过她自行入帮?娘也不曾管过你,你是我姐姐,有何权利管我?”

    沈慧薇怒气勃发,难以遏止,伸手往沈亦媚脸上甩了一记耳光。姊妹俩个同时呆住了。

    姐姐,那从小相依相偎、贴着心儿肺腑的姐姐……再也找不到了。如此生疏,如此遥远,她无论在哪里皆耀眼焕彩、众所瞩目,却再也不是那个知冷知暖、知心疼爱的十三岁的姐姐……时间流逝覆盖了儿时的青碧苔藓,定格成不变的苍白画面。沈亦媚哭道:“你……你……你打我!你好坏,你不是我姐姐了,我今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她掩面疾奔了出去。

    江南水泽阡陌纵横,歧途丛生。雪狮子神骏,奔突来回,短短半日内几乎踏遍了地方上每一条阡陌歧途,然而,没有沈亦媚的踪影。

    心急如焚,茫然无从,惶恐象夜色一样无可避免的来临。

    风起云涌,天空深寥高阔,象海,半轮钩月掩映浮沉。

    马儿无知的打着响鼻,悠闲地摇晃马尾。慧薇伏在马背上,慢慢咬住下唇,舌尖抵触到随丝丝痛意扩散开来的咸味。

    她不能忘却从前的噩梦,一时一刻也无法忘怀。

    ——我不能让你步我后尘,我不要我的亲人重堕噩梦。这一生一世的劫由我来完,孤单永寂,沉沦在属于一个人的地狱。

    “姐姐……”

    刻骨寒冷里她听见如斯呼唤,似月华穿透云层,豁然晓亮。又惊又喜地抬头,夺泪:“妹妹,妹妹!”

    小女孩脸上有泪,尚有负气的表情,但终究向姐姐低下头来,说:“我没有跑开过,只是躲起来了。对不起,害你着急。”

    沈慧薇欲哭又欲笑,抓住了妹妹的手,似怕她一怒之下又再离去,柔声道:“妹妹,刚才是我不好,你原谅我罢!”

    沈亦媚道:“姐姐,这两年若无丁夫人照料,我可捱不过来。母亲的丧事,多亏了她一力照料。名义上虽非师徒,可我心里早就认啦。”

    “我明白。都是我不好,我没和你事前好好说明白,不然怎会弄到今天这般的局面。”沈慧薇蹙眉,只觉心头一团火,缓缓地烧上来,又急,又慌,“妹妹,丁夫人于我家有大恩,咱们想方设法总得报答。可是我不希望你进入叆叇。”

    “为什么?姐姐?你也在叆叇呀。”

    沈慧薇欲言又止,苦笑:“妹妹,你还小,要相信姐姐如此安排,自有用意。”

    沈亦媚不满地说:“我还小,可是丁夫人不比你小吧。为什么她的安排你不肯听?”

    “这是不搭界的呀。”沈慧薇不由苦笑,“一入江湖身难主。妹妹,你不懂,不懂……”

    “我不懂。”沈亦媚嘲讽的抢白,“反正你是我姐姐,你说了算。你今儿搅了这场局,可大大的威风了,丁夫人顾着面子,也不会旧话重提。”

    沈慧薇摇头,但不想解释更多,只抱着这妹妹,宛似失而复得的珍宝。眼底的温柔和爱,即令被愤怒和意外冲昏了头脑的女孩,也无限悸然,激动的情绪由此平息下来。

    “我会好好爱你,照顾你,呵护你一生一世。”她一字一句,认真而缓慢地说着,“我只勉强你这一次,以后,必不忤背你任何心意。妹妹,姐姐这一生已不再有指望,但我将竭尽所能,使你幸福和欢欣。你将见到的,是光明和快乐。”

    “姐姐……”沈亦媚把脸伏在她怀里,梦呓一般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懂得姐姐爱我,这就够了。”

    慧薇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生,她没有更多的奢求,上苍如何来安排她,命运指定她去往何方,她都一一去做,毫无怨言。唯一的,只是希望能守住这一份血浓于水的温馨。

    忽然,头顶一声奇异的呼哨,月色一黯。

    沈慧薇抬起头来,只见一只苍鹰掠翅飞过,速度奇快,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在高空里只剩下一个点。

    江南地界,何来这种只有在北地生长翱翔的苍鹰?如果有,那一定是什么江湖门派为了通讯、寻人方便所养的。

    叆叇帮并没有养这种凶猛大鸟。而附近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数得上来的帮派。

    这应该意味着,这只鸟的出现非同寻常。

    就在此时,远处乍然粹出一溜火光,在云气稀薄的空中飘舞着缓缓落下。

    “呀!真漂亮呢!”毕竟只是未谙人事的小女孩,沈亦媚刚才还有点赌气的心情,被那朵夜空中绽放的美丽火花引得笑逐颜开,忍不住叫了起来。

    一转头,看到姐姐的神色,凝重,隐隐透着几分紧张。她疑惑地叫:

    “姐姐?”

    沈慧薇迅速地回过神来,翻身下马,拉着妹子的手,轻声说:“那个是求救信号,我们过去看看。”

    “求救信号?”受她的影响,那小妮子也压低了声音,“是叆叇帮的吗?”

    “不是。”沈慧薇摇首,过了一会,加上一句,“但那是宗家的信号。”

    叆叇帮所用各种信号焰火,本来就是从宗家学来的,大同小异。相较而言,宗家使用的讯号系统更加严密,种类也更为丰富。而刚才这道火光,是最急切的一种,如果不是宗家举足轻重的人物,没有生死悠关的大事,是决计不会放出来的。

    按理而言,目前宗家所有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应该在扶灵回京的途中,算算出发的日程,快到帝都了,又怎么可能突然于此出现?

    然而,鉴于前次冰丝馆遭遇的不测,使她即使身在总舵,也无时不刻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搂着妹子的腰,向讯号传来之地飞速掠去。——已经看见了最严峻的一个信号,她不放心把妹子单独留下,只是再三嘱咐:“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要跟紧了我。”

    沈亦媚莫明其妙,小女孩不无好事的激动,掩着嘴巴笑嘻嘻的猛点头,仿佛在干着一个类似于小孩和大人之间捉迷藏的游戏,惊险,而刺激。

    江南歧路繁杂,沼泽众多,半人高的蓬蒿蒲苇遍地生长,一阵风卷过,如浪起伏。在一浪卷过以后,月光之下,隐隐绰绰几条黑影露了出来。

    约有七八个黑衣人,围成半圆,一模一样的装束,一黑到底,连头部亦整个儿用黑巾包住。衣袖在风中猎猎作舞。每个人都握紧一柄长约三尺的月形弯刀,唯有中间的一个刀不出鞘,负手而立,仿佛这些人中,以他身份最高。

    半圆的中心,是一棵苍老的榕树,这个季节,摇摇晃晃只剩下了几片干枯的叶子。

    一个满体血迹的孝服少年靠在树干上,抱着一把古拙长剑,但看他止不住微微发抖的双手,和肩头仍在不停涌出的鲜血,显然已是强自支撑。清秀的脸上,神气淡漠,一双眼睛却清明如水。

    整整齐齐的一排弓箭,从榕树后面的草丛里探出来,拉开对准了那个少年,看来即使他身受重伤,对方也不敢就此掉以轻心。

    然而,并不立即动手。

    “叫救兵吗?”黑衣人沉闷的声音从黑布里透出,笑着,“呵呵,就怕来不及了!”

    “好家伙,宗华,你也真是厉害,单人独剑,放跑一个人,还逃了这么多天,终于逃到叆叇总舵来。”

    “可惜啊,这也无计于事。我们既然敢下手,这一步难道还防不到?叆叇帮,估计也快无遐自保了1

    几个黑衣人你一言,我一语,并不急着动手。那情形,仿佛是几只猫困住一只老鼠,准备在享受美餐之前先肆意戏弄一番。

    沈慧薇暗自吃惊。宗家已故当家人宗琅挥幸桓龆樱志妥鲎诨氩坏骄褪茄矍罢飧錾倌辍D压炙芊⒊瞿茄罴弊罡咭患兜那笮叛逗拧?

    可是宗家何等实力,宗华又是那个大家族唯一的少主,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方?江湖中又有什么力量,敢把宗家一击溃散至斯?——宗家除了高手如云以外,他数百年的根基,亲友至交遍布天下。几乎是不能想象,会有什么力量,敢于冒着和整个天下做对的勇气,来为难宗家?

    宗华神色淡定,对于面前的重重围困,和嘲讽笑谑,毫不动容。

    居中的黑衣人又说:“怎么样?老老实实的说出来罢,还来得及保住小命一条。”

    宗华忽然一笑:“我身受重伤,已无还手之力,我母亲又在你们握中;我母子已成废人。你们和那边合作,还有什么可惧的,我需要说什么?”

    他的笑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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