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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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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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肉的次数寥寥可数。――寒窑里,蔡总管和乳娘讨得残羹肉沫,一定会留给我的。”

    芷蕾震惊:“那在清云园呢?”

    雁志默默低下头,泪光闪动。冰衍院并非供应奇差,然而师傅常年茹素,于是所有好菜好饭,都由看守的婆子中途扣押了。他伴随师傅吃饭,也曾看过师傅眼光中的不忍,但是仅此而已。

    至于被吕月颖掳掠的一年,流离颠沛,完全是非人生涯,别提正常的三餐。吕有时疯狂起来,人事不懂,反过来还是他服侍她的进食呢。

    他没说,芷蕾已懂了,忽道:“你放心。”

    雁志不明白:“啊?”

    “今后和我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回忆那些痛苦而不愉快的时光。”芷蕾柔声说,“忘了那些事,雁志,今后,宛若新生。”

正文 第六章 一曲行人留夜发(2)

    到得夜间,看似渐停的风雪,竟然重又密集起来,风越凛冽,施、许两人被掳上山,都没带得随身防寒衣物,高山之巅风锐雪急,那座山洞难以取暖。雁志拾来柴枝点燃火堆,但芷蕾仍是抱着双肩瑟瑟抖。雁志又是着急,又自怨无用,想道:“那位崔前辈性情怪僻,猜之不透,若明儿又改了主意,我俩联手也非其敌。即便她不杀芷蕾,这样冷天,只管将她在这里拘禁下去,芷蕾素来娇养,又怎么禁受得起???我该如何传个信下山,教陈夫人她们得知,好来相救芷蕾。”

    他心内焦灼,独自走出山洞,探寻下山之路,可是千丈冰峰如削,根本毫无立足之地,他若冒险下山,只怕白白送了性命。忽听芷蕾在里面叫道:“雁志……”赶忙走了回来,芷蕾小脸青白,颤声道:“你别走开。”

    他见到的芷蕾,何等尊贵,何等高高在上,这时说了这一句,微微窘迫,更觉可怜可爱。他知芷蕾说出这句话极是为难,当下也不多言,只答:蕾低着头,一时不语,两人清晰的听见山洞里“呜呜”的声音,似远而近,连绵不绝,芷蕾道:“刚才……也是这个声音。”

    雁志拾起一根柴,当作火把,在山洞四周瞧了一圈,安慰道:“没有什么。也许是风,这山洞后面兴许还有空洞,那是风的声音。”

    芷蕾尚未答言,却听见那呜呜之声里,夹杂了两声清晰的怪笑。芷蕾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一把抓着雁志的肩膀,“你听!”深夜怪笑,着实诡异,雁志也吓到了,只听得自己心脏怦怦强烈跳动,但芷蕾伏在他后面,一颗心跳得比他更厉害,他大声叫起来:“是谁?崔前辈,是你吧,何必在那里装神弄鬼的?请你出来吧!”

    笑声倏然而止,除风声一片死寂,雁志感到芷蕾的身子靠近着他,透过衣衫微微颤栗,他是最信鬼神的人,这时却涌出无限勇气,低声道:“别怕,别怕。”

    雪大,风冷,一步踩下去,约有半尺来深。沈慧薇不得已,拾一根枯枝借力缓行。那女孩子在她后面半晌没有一丝声音,她忍不住回头望望,搓盐般雪雾里望去,那女孩一张脸烧得通红,愈加显得一对眼眸深邃灼热。

    山道险峻,遍野四周全没遮风之所,更无栖息之地,一道道山沟填满深雪,对于病人来说,实在是个最糟糕的所在,沈慧薇温言道:“你扶着我吧。”

    南宫梦梅意外地抬头看看她,明知她带着自己走路也是不情不愿,不过是一时心软,但没想到她心肠软到这种程度,仔细思忖了一下,才低声答道:“我能坚持。”

    沈慧薇没作声,等着她走上前来,便轻轻拉着她的手,她的真气精纯而柔和,顺着经脉在梦梅身体里流转开来,南宫梦梅顿时精神一振。

    精神比原先好得多了,体力也见涨,然而高烧在体内作的难受,一时三刻是缓和不了,少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强抑中胸中恶心,只是气息略略加粗。

    真是个内向、隐忍的孩子啊。

    七海之王南宫霖的女儿、文华公主的女儿,身份之高贵,满天下没几个可比之,性格却毫无矜贵傲慢,处处惹人怜爱。沈慧薇心下晃动着另外一张娇艳的笑靥,银铃似的笑声挥之不去,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喜欢那张扬热烈一点。

    她还真是偏心啊,嘴角止不住微微浮起了笑意。

    雪愈大了,风还在刮,旷野深处冒出种种不知名的响声,有些凄厉。道路越难行,沈慧薇手上还要带着一个,表面上是没有多大出力,若在平时也是感觉不到什么,但在这半尺来深的积雪里,对她双足是巨大的考验,她也累了。

    两人谁也不曾带上帐篷之类,这么恶劣的天气之下,若说随便找个地方歇息,半夜功夫,人可以完全冻僵。

    是以,必须坚持着走下去。

    天幕低而阴沉,雪光反照本来应该有些光芒,然而大雪飞撒下去,漫山遍野的积雪只是映出沉沉无光的一层死白,两条人影在风雪里飘忽得有若轻烟。

    此情此景,沈慧薇又一次陷入似曾相识的恍惚。自入这洪荒连绵山区以来,她就不断陷入这种恍惚,之前王晨彤一次偷袭,南宫梦梅一打岔,情绪淡了很多,可是梦梅小心翼翼地尾随,总也不开口,四顾茫茫,那种感觉便又依稀扑面。

    南宫梦梅指出的路,离她心里那张地图偏了少许,看来是走不到那个山洞了。那里,埋葬着她少年时代曾经最美的一个梦境。尽管也是伤得七死八活,可那时有瑾郎,她一心一意回护着自己。这一生,仿佛也只她回护自己。

    她的声音依稀响起来,穿越时空数十年。

    “你一直想死对吗?你一直想死。你想守护闪族安宁、想改变??现状、也想完成平乱印所托付的任务,但是你同时却在无时不刻地害怕着、逃避着。所以你不顾一切地受了伤,然后一股脑儿把这些重任推给一个你随随便便认识的任何人,自以为做得很妥当,可以安心。”

    “我没有随便给一个人……”

    “住口!”她呵斥,“你不许说话,再也不许说话!我要你好好养伤,要你很快地好起来。你担负了太多责任,所以决计不可以死。如果你不听我的话,继续糟蹋自己的身体,那么你就去死,然而以后你不可以再见到我,托梦都不可以,我不见你。”

    沈慧薇几次插不了话,听到她最后故意用极孩子气的口吻所说的狠话,终于低低地笑了起来。

    吴怡瑾生气地道:“你又在笑什么呀?”

    “我不死的话,如果……你可以多说两句话,那也成。”

    “……”

    “瑾郎。”

    “……”

    “瑾郎?”

    “……”

    “哎哟!”

    “你要我说什么呢?”

    “讲故事吧。”

    “讲故事?!”

    ……那些话,一字字,一句句,都仿佛在耳边,如此清晰,数十年来镌于心底。然而当年叫她不要死的白衣少女,如今早已死去。在她想来,她根本就是代替她死去的。没有她,瑾郎绝不会被一步步逼到绝境,瑾郎同她不一样,她那么独立,那么勇敢,那么有主见,瑾郎和她完全不一样。

    落雪无数,她悄然无声滴下泪来。有泪,就是还有痛。有痛,她就还有被人伤的可能。瑾郎已死,她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她的生,使得她无论多么疲倦,多么艰难,多么难以负担,都不得不顺着那条人生坎坷之路走下去。

    她在天上看着自己。她一定在天上。看着自己。

    纵令多么无能,她只是不要瑾郎看不起她。

正文 第六章 一曲行人留夜发(3)

    南宫梦梅悄悄儿望她侧面,有泪珠附于其上,沈慧薇好似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存在,梦梅也很小心,不让她察觉自己在悄悄地注意着她。

    所以梦梅很快又低了头,专注于脚下那艰难的路,心下却不自禁为那个行路微微有些跛足的女子叹息,是什么样的悲伤,止也止不住地,由内心出。

    黑夜茫茫的天幕之中,突然有一星微弱之极的火光跃动了一下,极快、极微,梦梅以为自己看错了,但过了一会,那点火光再一次稳稳燃烧起来,这回不再消逝了。

    梦梅一喜,有火便有人,有人就有了生机,她拉着沈慧薇的手道:“夫人你看!”

    沈慧薇也是看见了,心中可在大大的踌躇,摸着梦梅灼热的手心道:“看样子那边有夜宿之人,不如你过去借宿一晚,明早动身。”

    “我?”梦梅奇道,“沈夫人,你呢?”

    沈慧薇沉默有顷,缓缓道:“我不去了。”

    多少年了,她除了自己园中的姊妹未与外人交往,去年硬犯忌讳逃出清云,实以为是最后一次回到人间,谁知道九死还阳,老天爷觉着她寿限未到,又送她回来,沈慧薇固然勉强处理着一切与她息息相关之人事,但是面对陌生的人群、面对那温暖耀眼的火光,她竟心中有了一种畏怯之感。

    梦梅低声道:“夫人不去,我也不去了。”

    沈慧薇道:“那又何必,我暗中自会关照于你,不必担心遇险。”

    梦梅道:“我不是担心遇险,只是我也不想去了。”

    沈慧薇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终究无言。

    她们走了一小段路。

    “你撑得住么?”

    梦梅笑道:“夫人,假若没有这火光,我们一样要度过这漫漫长夜,假使见了火光,反而因此而生出依赖的心理来,这火光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年纪轻轻,难得看的如此豁达。

    “还有多久的路?”

    “目测的话,其实也不甚远。”梦梅试图望进那沉沉夜色里,无果,“天太黑,雪又太大,什么也看不到,到天明之时便能见到一座雪峰,望起来不甚远,但要走的话,也许到黄昏时分,加紧脚程是该到了。”

    “嗯。”

    梦梅忐忑道:“夫人,是我连累你了。”

    沈慧薇道:“我既已答应,说甚么连累?”

    先前两人沉默,只是赶路、赶路、不停地赶路,梦梅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里,浑身疲惫酸痛不可言述,这么说着话,注意力分散,反而比之前有些精神,沈慧薇听着她声音里略略带出了高昂,不由想道:“毕竟是个孩子,我那样似乎也是难为她了,不如就陪她说说话儿。”

    梦梅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情,并无厌弃之意,便接下去道:“沈夫人,在这茫茫雪山之中,王晨彤既已逃脱,再要追她,难如大海捞针。”

    沈慧薇淡淡道:“这也没什么,我未必就能杀了她。”

    自王都琼海,千里追踪,直入雪原,一路上的追和逃,若说全无机会,那也未必尽然,总是她心中无有杀意,只是除了这个明确的目标以外,她好象是,找不到第二个消磨日子的办法了。

    晨彤一定恨死了她吧?明明可以杀掉她,往往又漫不经心地“忽略”过去,在晨彤看来,必是以为她因恨她,所以不把她捉弄得狼狈至极是不会罢休的,只不过,杀了她又怎么样,不杀她又能怎么样?留下血婴当年就是瑾郎的选择,她俩情同手足无话不谈,可是这一点瑾郎竟未曾告诉她,这件事里瑾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血咒无稽、孩童无辜,就算这个抉择最终证明是错误的,然而,终是不悔。

    悔又如何?瑾郎终归是死了,活不转来,纵报仇又何如?更何况,沈慧薇心中,仍是执意认为被瑾郎手刃的那个大恶人方是罪魁祸,瑾郎她已经干净俐落的报了仇,至于王晨彤所作所为,逼迫她、加害她,在她心里,都是不那么重要的,她不曾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也懒得争取。

    梦梅轻声道:“夫人慈悲,可是这个王晨彤,我是非杀不可。”

    沈慧薇微笑道:“她种的恶果,必得恶果,你想报仇,也在情理之中,我不会因此阻拦或做别的什么。”

    梦梅幽幽地叹口气,心想,师父六亲不认,唯一牵记的就是这位沈夫人,但她和沈夫人数次相见,分明感受到她心底有着浓浓的牵挂,可以确定的是那并不是对着自己师父,但不知师父在她心目中,究竟占着何种地位?

    她好奇心起,便道:“若只是论岛上惨案,她虽是个通风报信的叛徒,我却也不必这会儿紧紧盯住她,这都是为了……我师父。”

    沈慧薇看看她,雪雾后她一双眸子温和清澈,然而缓缓闪出一丝笑意:“你师父?”本不想问,只是梦梅的用意也太明显了。

    梦梅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师父的姓名。她也很少说话,几乎是不说话,总是穿着黑衣裳,有时候,又喜欢钻在很长很长的兽毛堆里,那脾气就和野兽相似,一言触心,便仰天长嗥。”

    沈慧薇怔了怔,重复道:“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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