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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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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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女沈亦媚吃吃的在一边笑,催促道:“你倒底想得怎么样啊?那块地,我是非要不可的。”

    杨独翎半晌慑定心神,微微笑道:“这个自然。沈姑娘,金风堡得罪了你,深感抱歉,为表忱意,我亲自送你回家,一面向令姐请罪,你看可好?”

    沈亦媚眨眨眼睛,笑道:“我能说不好么?”

    江南叆叇,多年以前,是一个自然资源富足的小县城,环山绕水,景色幽丽。

    在起这纠纷以前,杨独翎甚至对这块地方没有印象,居然是他杨家产业,直到最近方彻查了头尾,原来这块土地从前是这里的一个大土绅所有,金风堡与这土绅有经济来往,这土绅后来破落,便把这块地皮抵给杨家偿债。

    约定了中午相见,他为不使这几日亦步亦趋跟在一旁的真正的沈亦媚耻笑,好不容易熬到巳时,再也忍不住的登至山顶。远眺白水如练,俯瞰下去,恰是沈家姑娘所居住的小山村。风轻轻的吹拂,阳光照耀得大地一片金黄,行人入画。

    心头狂跳起来,依稀一道淡蓝色纤细影子,远远走来。

    小山丘不过百米高许,一会儿的功夫,那朝思暮想的人儿便现身于前。

    时光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些痕迹,所有的天光颜色,一下融汇在她的身上,丝丝缕缕散发出目眩神移的华彩。

    “亦……”

    杨独翎叫了半声,生生地顿住,沈慧薇轻轻的笑了起来,伸手搂住扑入她怀中的妹子,这才道:“杨大哥,对不起,我一直有骗你,我叫沈慧薇。”

    杨独翎不是滋味地问:“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名?我教你这般的……不可信任吗?”

    沈慧薇笑着摇头:“你想到哪里去啦?清云的规矩,向来不许介入帮派以外的江湖纷争。我要强出头,不能不换一个名字。”她格格一笑,补充一句,“以期自欺欺人。”

    沈亦媚娇声笑道:“姐姐,杨大哥答应把这块地转让给咱们了!”

    杨独翎大皱其眉,这小妮子何时起也变得如此亲热,口口声声的“杨大哥”,叫他生受不起。

    沈慧薇亮如晨星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正容道:“杨大哥,妹子无礼,望勿见怪。我非要这块地不可,是因为——”

    她指住远方另一片丘陵,解释道:“慧卿七岁丧父,十一岁亡母,当时年幼力弱,家贫无钱安殓父母。养儿不孝,致父母不安,我常魂梦难放。后来效力清云,虽说有些发展,但自问个人能力,是办不到向你这个大地主买下这么一块地来的。于是一拖再拖,拖到今日,其实买地只是我个人的意思,没想到弟子无礼,居然与金风堡争强豪夺。这实在是慧卿管教无方,惭愧得紧。”

    杨独翎柔声道:“原来如此。又何须费此周折,地契我已带来,你收下便是。”

    沈慧薇笑道:“那可不成,大哥肯出让,我已是感激不尽。你这地该值多少,我仍按市价买回,这也是略尽孝思的本份呢。”

    杨独翎哪有心思与她论这些,早便痴痴迷迷,恍恍惚惚,他不自觉地踏上前一步,颤声道:“沈、沈姑娘,这几年来我无时不刻在找你。”

    沈慧薇仍是笑着:“对不起。”

    满腔热火慢慢消退。

    缘,尽,于,此。

    沈慧薇仍是单身孤旅,然而,杨独翎分明的知道,两人在生命的漫漫长途中只是擦肩。

    从未开始,何言结束。

    他和她,只怕是永远没有开始了。

    “姐姐……”

    小女孩在姐姐的怀里,加倍娇憨,不住晃着她手,偏又不说什么。沈慧薇溜了那失魂落魄的杨独翎一眼,咬着她耳朵,低笑道:“傻丫头,你急什么,是你的终是你的,还怕他跑了?”

    姐妹俩你眼望我眼,一脸的高深莫测,古里古怪。杨独翎脑袋里好象轰然一声,陡然涨大了数倍。

    对于他的手下,能轻松擒得那个不会武功的货真价实的“沈亦媚”,他禁不住开始怀疑起来,是否钻进了某个不可预知的圈套?

    沈慧薇向他挥挥手,就此作别。那地契之类,自有下属前来处理,自然不劳她这一帮之主亲自经办。

    杨独翎痴痴望着逐渐远去的女子,山风卷起她的衣袂,宛若如青山淡水融为一体,三千发丝在阳光下漫舞,那明媚光线结成的女子,渐行渐远,更不回头。

    杨独翎猛然觉得了眼里的泪雾。

    金风杨家堡为敌所占,数十年声名毁于一旦之时,他丝毫不乱;被妻子出卖九死一生之时,他从容应对。

    偏生此时,只是淡淡的道别与分离,今后未尝没有相见之机,那颗心却痛得无法自制。

    亦媚,亦媚,她是他心中永远的亦媚。即使,那是清云园不沾人间凡俗的仙子,即使,那是谈笑间风云色变的一代帮主,即使,那是万人倾慕追仰的玉颜龙女。她依然是他心底不变的亦媚,在他心底流转生色。

正文 第一章 谢却荼靡九陌孤

    嘉覃五年的惊世之变,在大离百姓心目中,即使过去了十年,依然是个不可提及的禁忌。仿佛是口深深的古井,表面上虽不再泛起丝毫涟漪,然而,也许只要何处刮来一缕细细的风,投掷一枚小小的石,那一场腥风血雨,又会卷土重来。

    那一年,本该是举国弹冠相庆、万民朝拜的祥和之年。

    玉成帝即位五年,传言英俊多情的年轻帝王,却另外在民间有着心上女子,中宫施皇后尚且轻易得不到皇帝召见,更别提其他嫔妃,费尽心思,亦难博一顾。

    谁也不知道在这漫长的五年之中,进行了怎样艰难的破冰尝试,终于传出举国欢腾的消息——皇后施氏,于五月初五日诞下长公主。玉成帝被初为人父的强大喜悦占据了所有,不计与皇后之间貌合神离的隔阂,立即赐长公主封号“冰衍”,并给予她确定的皇嗣身份。

    这个封号引起当时一些有识之士的忧虑,自然,也引起皇后及宗室大臣的不悦。谁人不知,沈慧薇乃是玉成帝在民间最为钟爱的女子,而又谁不知,清云第四代帮主沈慧薇,所居之处,即为“冰衍院”。皇帝心中,仍然只有那个由于种种原因而不得入宫的平民女子·此以往,谁能保证更加荒诞离奇的事不会发生?

    并非杞人忧天,确立皇嗣的欢呼还未曾来得及散去,接踵而至的变化,令世人不知所措,无从应对。

    长公主百日之期,玉成帝颁下旨意,在传国玉玺“玉和璧”之上,铭刻“冰衍”二字。

    此事非同小可,立时掀起轩然大波。

    大离朝为保证血统纯正高贵,立法规定帝、后,以及承继帝位的皇嗣,皆需择定吉日、良辰、天和时机,开宗庙祭祀天地归认验证血统,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便是离国千年以下用于传国的“玉和璧”。换言之,皇嗣即使由帝王亲自下旨颁布承认其合法承继地位,仍然需要验证皇家血统,方有资格一登大统。

    玉和璧是如此重要之物,想不到固执而年轻的皇帝,罔顾皇家威严,竟决意要使“冰衍”二字,不仅时刻镌于自己心头,更要使这两个字,连同他心爱女子的名字,天长地久的镌于传国玉璧,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圣旨一经颁下,朝野震惊,从极品大臣,以至边远小镇的职卑微小之官员府吏,无不大惊失色,上书阻奏,泪涕俱下,痛心疾首,甚至有不惜拚命以死相求者。使用各种方式、各种渠道呈上的阻奏、谏议,当天破纪录的多至万份,开离朝一日奏议数量之先河。群情汹涌,物议沸腾,怪罪的矛头纷纷指向了那个在一系列风波中未尝露面的女子:沈慧薇。指为惑君媚上,皆出其意。

    年轻皇帝对于满朝哗然的回答,便是玉和璧上从此多出沈慧薇亲笔手迹的“冰衍”二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年岁尾,宇亲王发兵靖难,指“国无正臣,内有奸恶”,是所谓正国法,归血统,挥师直入京畿。

    昔德宗皇帝初立杨氏为后,诞有三子,后卷入宫庭蛊患,杨皇后自缢,太子贬为庶人自刎以死,十皇子亦被牵连暴逝,唯三皇子宇亲王贬在外地。其后数年不设中宫,直至十二皇子颉王立为太子,其生母莫贵妃才母凭子贵,母仪天下。

    宇亲王起兵,理由之一,便是他的母亲杨皇后曾经开宗庙当天下由皇族承认血统,而莫贵妃出身贫贱,并未正式归认血统,其子颉王仅仅是单亲认血,相反,宇亲王才是纯正的皇室血统。

    散播此等说法的,乃是宇亲王身边一个来历不明的奇丑少年。在破璧之祸刚起不久,这种说法显然是得到了某些权威人士,乃至部分民心的认同。

    这是一场根本称不上势均力敌的战争。相比宇亲王的咄咄咄逼人,玉成帝似乎意兴阑珊,毫无应敌周旋的兴趣。

    于是在一个冬冷凋零的黄昏时分,靖难军冲入皇宫,杀死力护玉成的兵部尚书文恺之,玉成帝后尽焚于宫中。宇亲王废帝自立。

    自立最初得不到大多数臣下的赞同,甚至原先支持靖难军的人中,也起了争议,主要原因,是大离千年以来用以传国的“玉和璧”以及冰衍长公主,皆在那场宫禁大火离奇消失,很多人认为至少应当先找到传国玉玺和公主,才能进一步决定谁是皇家正统。

    此时,那个奇丑少年许瑞龙发挥了他不可想象的作用,以极端狠决残酷的手段,一连处死了力主持重的数位重臣,包括玉成同母胞弟维显王爷,并力持玉成伪帝论,指其有罪于宗庙,如此软硬兼施,恩威并俱,终使宇亲王顺理成章一登大统。该人也就此成为成宣立朝的头号功臣,任为首相,权重天下。

    事情并未完全结束,为维护成宣皇朝的稳固基业,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清洗过程,凡与前朝紧密相关的人和事,能杀的则杀,当贬的则贬,一时之间,繁华落尽,举世惊悸。

    但是,尽管成宣朝公诸天下,伪帝长公主同样死于宫禁大火之中,民间却悄悄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帝子并未逝去,而是在施皇后胞兄保护之下,携“玉和璧”逃出了皇宫,而且成宣皇朝十年来也从未放弃对这位冰衍长公主的追寻。这种说法似乎有理有据,因为,在朝廷血洗亲党的过程中,唯施皇后的两个兄弟亦不知去向。

    帝子何在,玉玺何往?岁月流转,曾经的疾风骤雨,渐渐归复平静,湮没于历史长河的无限包容之中。人们对于往事的禁忌,三缄其口,以至于在刚刚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心目中,那个短短的风雨飘摇的玉成皇朝,已经是多么遥远而模糊的时代了……

    ※※※※※※※※

    春不曾遗忘那深远寂寥的大山,梨花漫漫如雪,漫山遍野的悄然怒放,千丛万树,它是那么美丽,那么烂漫,那么盛大。可是,假若不是有着一个女孩亲眼目睹着它的繁华盛会,它又将是多么孤零,多么萧瑟。

    女孩约摸十岁左右,着一件雪白长衣,乌亮柔顺的长发,不经绾束的垂至腰间,眼波温柔,仿佛昨夜的月华流辉还留在眼内,独自一人站在那雪砌的梨花丛中,清冷优雅得宛如冰雕玉妆的小仙子。

    她在花间缓缓走动,清澈的眼神从一枝鲜花上面,移到另一树枝头,象是在流连满山美景,又好象并不真的上了心头。

    她脸上现出与她年龄全不相称的神情,居然写满了落寞,若非她看上去还是太小了一点,几乎以为她是在感叹天为谁春,似水流年……

    然而谁说不是呢?

    雪白的花片落到她同样雪白的衣上,她撩起前襟,把落花拢在怀里,慢慢走到一条清溪边上,把那盛时零落的花瓣倒入流泉。

    她就此蹲在小溪边上,捧着双腮,出神的看着那山泉,那落花,一摇一荡,远远的流出深山。

    溪流深处咕噜噜地吐出一串透明气泡,一条鱼儿从缤纷的气泡里露出头来,懒洋洋的瞧了瞧天光水色,尾巴一晃,自由自在的游弋起来。

    鱼儿通体洁白闪光,尾鳍飘飘,两只眼泡若龙睛,又圆又大,色彩变幻。女孩天天在谷内游玩,从未见着有这般可爱的鱼儿,那鱼似通灵性,知有人观赏,戏耍得分外起劲,水底下只见着两只色彩斑澜的彩球摇曳不定。

    女孩落寞的眼内浮起一丝笑意,看了良久,忍不住伸出手,探入溪水之中。

    水底一块块青灰色石头,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映着她纤美的手指如霜胜雪,晶莹得似是透明了。鱼儿两只大眼泡光芒一闪,竟向她游了过来,围在她指边,不停地吐出一串串小气泡。

    一人一鱼正玩得忘形,募闻头顶鸣叫,一头硕大的鱼鹰斜刺里俯冲而至。

    这座大山脚下有长江盘旋而过,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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