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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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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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隐隐猜到她将要提到何事,深为不安起来。

    室内寂静,谢帮主陷入沉思,其他人无意开口,连文焕也想不出要问什么。

    半晌,谢帮主方接道:“今上唯有一子,未成年而夭。这十年来,并无所出’中大臣纷纷上谏议立承继之人,意见分为两派。一派大臣以为,以血统而论,如今当立的只有玉成先帝之后,冰衍公主。另一派则认为,玉成帝有罪于宗庙,不能以其后人为裔,不妨从宗室子中遴选佳儿,无非是程序麻烦一些,可召天地精华以证其血缘。――虽然,显亲王也有一女,于宫倾时下落不明,很多人怀疑其并未身亡。但是由于莫皇后仅是母凭子贵,本身并未另开宗庙归认血统,因此此说不能令人信服。”

    我试探着道:“那么,帮主以为,清云园站在哪一边?”

    谢帮主并不再绕圈子,说道:“先皇唯有一女,册为冰衍公主,并把传国玉璧赐予公主。这也意味着,先皇在位之时,已选定公主以嫡长女身份,作为皇室继承人。而这位冰衍公主,目下已在我清云园内。”

    “啊?!”全不知情的文焕,听到此处,忍不住轻呼。

    谢帮主向他轻轻颔,不加解释,但又不容置疑地说道:“先皇与清云渊源颇深,且有知遇之恩,无论在公在私,都当力主送冰衍公主回朝!”

    我慢慢问道:“如今这位公主,皇上肯认么?”

    谢帮主道:“今上登基前有一子未成年而夭,直到此时,再无子女。这样,杨皇后那一系已无直接后人。论血统,最有资格继任皇位的,仍然是玉成帝后之女冰衍公主。且大离丢失玉和璧,无法再行开宗庙认血统,找回玉和璧,公主还朝,正是两全其美之事。”

    最后这点轻描淡写带过,却是最重要的一点。由于丢失玉和璧,连当今皇帝,也不曾开过宗庙认过血统,因此在某些门阀看来,当今成宣帝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虽以强权压下,可是这祸端的种子却不能不认为是一直掩埋着的,遇火即。清云之意甚明,若是不迎公主还朝,玉和璧势将留野,两必须兼美。

    然而,那也许是举世瞩目的功勋之下同样也可能隐藏天大祸事,有言匹夫无罪怀璧有罪,更何况清云怀璧,谅非无意?

    谢帮主灼灼的目光,盯着我看,她这样古怪,使我突然感到:此次上京四人,对于清云这番大业,我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我忽然陷入深深不安,仿佛有某些不对的地方,只是不明白其中关键。我父亲即使与玉成帝交情甚笃,终究只是普通朝廷大员,母亲更是早逝,这攸关朝廷命运之大事,我理应是最无足轻重的才对。

    思忖再三,我淡淡问道:“帮主要我如何做?”

    谢帮主依然凝神注目:“你愿意了?”

    “帮主已经决定了,锦云服从帮主的命令。”

    我语中是否含了一丝讥刺?我不能确定,但是谢帮主有些难堪的露出几许笑意:“我想,这也会是你……”

    我猜到她要提及我父母,忙忙拦住话头:“我明白的,菁姨放心。”

    谢帮主深深看了我一眼,接着往下说:“朝中分两派意见,我这儿有名单。咱们暂不和力主纯血统论的那帮大臣联系。”此言好生奇怪,不找同盟,意欲何为?

    谢帮主慢条斯理把朝局状况一一分解:“以我了解,维持血统论的多是谏官,换言之,他们并无直接权力决定或左右朝中局势。而除了这两派以外,很多人立场并不明确,或是敝沉默,这里面不乏一言九鼎、力担乾坤之朝廷重臣,几朝元老。”

    “帮主是命我去与那可力担乾坤之重臣结盟?”

    “不错。云儿可知,结盟第一要务为何?”

    难道还不是力举冰衍公主吗?我疑惑地望着她,她道:

    “你想一想,为什么立主血统论的多是谏官?――问题最大之处还在于,目前几派朝臣争得面红耳赤,皇上始终未就此过一言,毕竟以他年龄而言,立嗣还未迫在眉睫。”她轻轻一笑,“但我想,以今日之情,多半可以推测至十年乃至二十年后的情况了。”

    我沉吟道:“当务之急,要请他们出面,立奏皇上同意立嗣。”

    谢帮主眼中露出赞许之意,说道:“此次上京,若华因其身份,我猜想定要被皇后请入宫中居住。质潜倒底不是清云之人,所可倚仗唯你与文焕。”

    所以我才是最重要的那一条?就这么简单?我不禁怀疑,却又想不出别的理由。文焕习惯性地又去抓头,道:“太突然了,我得理一理头绪。……冰衍公主就在园内?是谁?……还有,”他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怎么她是冰衍公主,她的封号和慧姨住的院子,名字刚巧重合呢。”

    我忍不住苦笑,这一点,谢帮主又该如何解释?

    谢帮主道:“知道你们要觉着意外,这才告诉你们呢。一时定是接受不了,好在不急,年后才上京,有段时间可对此事详情经过慢慢熟悉起来。”她似完全没听见文焕最后一句问话,说得轻描淡写,“冰衍公主,便是芷蕾,因她年纪幼小,尚未告之真相。”

    文焕瞠目不知所对,他出师未久,回清云仅比我早两三天,大概除了那个顽皮精灵的小姑娘以外,再不认得其他小孩了。

    我和文焕离开静室,并未再见到菊花。

    不知何故,我出来以后怔忡不宁,多半是在想着菊花,倒非谢帮主所吐露的那些秘密以及她交代的任务。

    在我昨天无意中现真相时,该震惊的早就震惊过了,面对我不得不越陷越深的漩涡,已能坦然视之。

    倒是菊花,那个母亲从前的使女,那个未老先衰的武功奇高的人,令人遐思。

    从她献茶时看我的一眼,我感觉她是有话要对我讲的。她眼神虽深不可测,我仍然揣摩到一丝惊喜,故主重逢的惊喜。

    以她的身份,那种曾经存在的关系,我确实很想去找她,听她说些不为我所知,但是她自然而起的话因。

    可我不打算再去静室。我很清楚,静室是用来商量大计的地方,而不是探秘叙旧之处。

    菊花武功如此高强,她想见我,自会来找我。

    初更起,我在房下阶前坐候。

    月华清凉如水,树影迭着梅香,砌满阶庭,我抱膝而坐,望天边一轮上弦,几点寒星。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我未回头,只轻轻道:“菊花阿姨?”

    她道:“你是在等我吗?”随后一只手拍到我肩头,“跟我来。”

    我站起身来,月下只见一道淡灰色影子迅速掠去,身法之快,世所罕见。我一提气,赶了上去。

    她显是有意在试我的功夫,越奔越快,轻如狸猫绝无声息,我紧紧跟在她身后,一时之间,脑子里却什么都顾不得思考了。

    她募然停步转身,我也刹住脚步,眼扫四周,这一阵疾驰,是到了一处绝谷,地点很是隐僻。

    她双目炯炯有神,向我看来,半晌,扑地下拜:“参见大小姐。”

    我吃了一惊,忙扶她道:“菊花阿姨,你是我的长辈,请不要多礼。”

    她道:“故主之女,这是应该的。”继而话锋一转,“若非今日见到大小姐,我还不知大小姐已经回来了。”

    我不知怎地,略有愧意,说道:“你认为我该不该回来?”

    她笑道:“大小姐这么做当然自有道理,好比――你对谢帮主说,她已决定了,你照做就是。你明知她决定了的事,就算你质疑,也不会改变。对菊花来讲也是如此,大小姐决定了的事,菊花只想着如何尽心尽力帮助大小姐,其它事情我都不会多想。”

    她无疑是听到了静室谈话。我只得点头。菊花侧转了身,仰头凝视长河明月,眼神温柔,我知道她这一刹那是在想着我母亲。她缓缓说起身世:

    “菊花是一个孤儿,被人倒卖了两次。从小受到欺凌打骂,更是不计其数·到十五六岁,被折磨得瘦骨伶仃,看起来只象是十一二岁的小孩。那一次在人贩市场,我头上插了草标子卖,我在生病,看上去就要断气似的,人贩子逼着我爬起来又跳又叫,可是没用,谁都看出来我有瘟病,买了回去立刻死掉还是小事,说不定还会传染。卖了两天,也卖不出去,人贩子急了,当众打骂,忽然有人说:如果他能用十样东西折磨我至死,就付他十两银子。”

    她云淡风轻地回忆从前之事,提到加诸在她身上的苦,仿佛在说着人家的事,一点不觉伤心:“奴隶的命不值钱。快死的人还能值十两银子,人贩子当然高兴极了。那个人于是找出十样东西,鞭子,匕,绳子,石头,好象还有牛皮什么的……我记不准啦。这十样东西,每一样都要用到,要在我身上留下痕迹,用的过程当中我不能死,直到用到最后的一样,是筷子粗细的一根硬柴禾,才可以把我一下致命。我在当中死了,或是最后没死,都得不到银子。这个过程当中,随便哪件东西要我死都很容易,偏偏我不得死,而最后那根不粗不细的柴禾,要一下致命,倒有些难度。人贩子一边思考,一边在我身上下手。两个人抓住我的手臂,我光着身子,象畜生一样尖声厉叫,身上的血,一滴滴滴到地上……”

    我虽知她最后被救,而救她的人定是我母亲,仍然为这样的惨厉而失色。

    “那个时候,她象神仙一样的来临。她穿着白色的衣裳,乌黑的长一点没绾起来的垂到腰后,她当真是个仙子……我透过带血的眼睛看她,看不清面貌,只觉得有烟霞云雾绕缭在身周,她在云端悲悯地望着受苦世人,那双眼眸,只有天上的月,才有那么纯净,只有天上的星星,才有那般璀璨。周围本来看我被折磨无不兴高采烈,但她一出现,人人都窒息般地盯住了她,不知不觉鸦雀无声,在她身边,逐渐让出一大片空地来。”

    那是我的母亲了。我咬着唇想,那是如何的丰仪?不能想象,那神仙般纤尘不染的人物,却出入在人贩子市场那么肮脏残忍之地,我的母亲,只合做一个出世之人,而她一生,却为入世而亡。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似是不能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的残酷。过了那么一刻,人人都觉自惭形秽起来,低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菊花幽幽的语气,如在自语,“她语音也如月般宁静轻柔:我买她。”

    我听着不由吁了一口气,菊花笑了:“你道是完了吗?还没有呢!――那个人,要十样东西折磨我死的人,是个三十来岁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他要我死,只是因为百般无聊,下人帮他想出来的取乐法子,现在来了你母亲,他觉得似乎比弄死我更好玩了。于是他也出价来买我。他出的价钱,我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姑娘的神色微微一变,失望地低了双眸,那个价格,以当时清云势力来讲,是太高了,肯定不能为一个奴隶如此挥霍。”

    “那……后来呢?他把你送了给她?”

    菊花微笑了:“是啊,大小姐猜得没错,不过,也可算是买下来的。人贩子乐坏啦,当即把我送到那人面前。我浑身是血,污秽不堪,那个人及他的下人都嫌脏,皱眉退开。这时姑娘突然过来,把我抱住了。别说是旁观的那些人,连我都吓呆啦,她那么干净,那么超凡脱俗,怎么可以抱住满身是血、肮脏不堪的我?她轻轻地抱住我,分外小心,不是为了怕弄脏她的衣服,而是为了,怕弄疼我身上的伤口。她抬头,很坚定地对那个人说:我一定要她,还用刚才的价钱。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跟着你,偷也好,抢也好,总之是我要定了。

    “那个人听她这么说,哈哈大笑起来:要定了?这么说好象你看中了情郎一样,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要定了我呢。她一点笑意也没有:我要定了她,你让不让?那人说:不让,你别忘了大离朝有王法的,我现在是她主人。她说:王法?王法不外人情,奴隶生来不是让王法折磨于死的。

    “那个人可答不出来了,于是说道:姑娘,咱们不妨商量一下,请茶肆小坐。她说:我和你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么一说,她忽然动武,我眼前一片白晃晃的东西,先后缓急向那人飞去。那人大笑声中,一一用纸扇托住,姑娘抱着我,在这阻挡的片刻功夫,就飞身出了那个陷人魔坑。”

    菊花语气之中,对我母亲敬重之意,并未因时光流逝和伊人故去而减去半分。我明白了她为什么说也是送也是买了,我母亲掷过去的是银子,而那人能用纸扇一一托住,自然是非同小可,远胜于那个年龄的母亲。他既是不追,也等于是把买下来的奴隶送给我母亲了。

    “买下我以后,我病得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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