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10-18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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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10-18册-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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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了一惊。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搜索无痕的踪迹。看来他和格格巫一样,都有直接与对方心灵对话的妖异力量。
    “可惜。”随着叹息声,上空缓缓飘落一颗沙粒,滴溜溜地滚动。沙粒像一枚熟透的果子裂开,现出无痕幽灵般地身影。
    我暗叫古怪,沙粒明明细小。藏不下一个大活人,但眼前的无痕却和真人大小无异,这种矛盾的反差甚至让我怀疑自己变小了。
    “你的秘密真是不少。”无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涩声道:“哪怕是魅舞,也逃不脱老夫这个可以囚禁一切生灵的沙之禁盘。”叉,十指纠缠结印。双瞳射出彩色异芒。一粒粒细沙从天空飘落,上空又变成了混沌一片。渗透出来的光线转眼即逝。
    “沙之禁盘?”我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故作迟疑,螭枪暗中对准无痕咽喉,无声无息地射出。轰然声中,无痕地身影炸得粉碎,而魑枪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大惊失色,破天荒第一次,射出去的螭枪竟然回不来了!神识完全失去了和魑的联系,任凭我怎么呼唤。也感应不到魑。
    “沙之禁盘,是生灵的牢笼。螭也好,魅也好,只要是生灵,就会被活活困住,在无限的时间中渐渐老死、消亡。”无痕的声音重新在我心中响起,我霍然转身,他盘坐在我地左后方,妖异的眼球里,不断滚泻出晶莹闪烁地沙子。沙粒流下来的时候,开始变得浑浊。
    “最灿烂的星辰。也会坠落成暗沉的陨石。尘归尘,土归土,这是一切生灵的命运,也是你的。”无痕伸出手掌,接住从眼中滚落的沙粒,低下头,轻轻一吹。
    沙粒飞散,纷纷扬扬,洒落在魅的身上。它们碧色的皮肤变得发暗,起舞地肢体渐渐僵硬,最终凝固成一座座沙像,被越来越多的沙粒覆盖。
    我忍不住汗毛倒竖,生出深深的忌惮。玄师和寻常的高手的确大有不同。在我所遇到的一干高手中,即使强如楚度,出手时也是光明正大,有迹可寻,哪像无痕这么诡异难辨?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所谓的沙之禁盘能困住我多久!”我厉啸一声,施展魅舞八式中的“飞扬”,腾空跃起,全力催发刺字诀,如一颗急速的流星冲向天空。当务之急,我要先逃出这见鬼的沙之禁盘,否则只能变成砧板上地鱼肉,任由无痕宰割。
    “越是挣扎,你就越逃不出去。”无痕稳稳地盘膝而坐,看也不看我一眼,神色漠然得如同一尊沙像。
    四周出现了无数个符篆,化成翩翩舞动的魅,簇拥着我向上空疾飞。飞扬一式,如同无数魅托举着我飞射,将速度发挥到了肉体地极限。掠过耳畔的风像烧热的刀子,躯体与空气的摩擦声嘶嘶作响。要不是息壤护体,我的皮肉可能会因为过热而烧焦。
    一口气冲出了十多里,头顶上空,还是黄蒙蒙一片,昏暗无光。我一阵焦急,不停向上疾冲,转眼又攀升了近百丈高。然而,浑浊的天空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无论我飞得多高,始终冲不出去。
    我心里暗暗发寒,刚开始,我是向下陷落沙涡的,要想冲出这里,理应向上闯。但上方似乎是个没有顶点的苍茫虚空,又或者只是一个幻象的世界。
    “困兽犹斗。”头顶上,蓦地传来无痕冷淡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出现在上方一丈处,细密的沙粒从他眼里汨汨流出,洒洒罩下,如同影子径直穿过我的身躯,让我觉得眼下的一切都是虚幻。然而簇拥身边的魅却一个个被沙粒包裹,变成沙像,纷纷坠落,告诉我这绝非幻觉。
    我深吸一口气。身形倏地遁隐,施展刺字诀,对无痕全力
    :没有受过伤一样。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又惊又骇,竟然连无往不利的神识气象八术也宣告失手了。神识气象八术虚实相融,具备精神、肉体的双重攻击力,就算眼前地无痕是一个幻影。也该灰飞烟灭,又怎会徒劳无功?
    无痕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之色:“我是什么东西?在沙之禁盘内,我是一切生灵的主宰,我就是神!我就是天地!被困在禁盘内的生灵,如同刍狗,又怎能伤害得了这个天地的主人?”
    “主宰?神仙?胡吹什么大气?最多就是个沙之结界罢了。”我故作不屑地道,希望从无痕嘴里套出沙之禁盘的隐秘。从常理来说。对方尽占上风时,往往会得意地卖弄一下,满足自己的表现欲。
    “结界?那种简陋的东西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法术。”无痕似乎对我把沙之禁盘称为结界很不满意,冷哼道:“沙之禁盘,是将命理的推算演绎融入法术的奇阵,对你们这些陷入地生灵来说。它代表的是——宿命!”
    “宿命?”我越听越糊涂,忍不住追问。
    “生——老——病——死。繁荣枯败,是一切生灵的共同宿命。”无痕淡淡地道,眼里流出来的沙粒落在地上,化作翠绿色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树木又迅速腐烂、枯萎,化成塌陷的沙堆。
    “看到了么?”无痕伸手一指,指尖冒出了一个深邃地沙涡,在眼前不断扩大。沙涡深处。传来魑暴怒的吼叫声,火红的身躯左冲右突,疯狂飞射,激溅起一抹抹绚丽的光焰。而无论它怎么挣扎,始终被死死困在沙涡内。
    “哪怕是再无坚不摧的魂器,也冲不破沙之禁盘。哪怕是再强横的妖灵,也要被沙之禁盘牢牢桎梏。”无痕指尖轻点,沙涡内又转换了一番景象。绞杀触手飞舞,上窜下跳,时而身躯暴涨如山。时而缩成米粒大小。而沙涡也随着绞杀地体形相应变化,将乖女儿紧紧禁锢。
    “因为困住它们的。是自身地宿命。”无痕傲然道:“沙之禁盘,是宿命之阵。一个生灵,又怎能冲破自身的命运?昔日风光无限的魅,不也灭绝了么?”
    望着缓缓消失在无痕指尖的沙涡,我反倒冷静下来。看来,沙之禁盘不是光靠法术就能破除的。“所以,沙之禁盘是一种演化命理的阵法?”我不可思议地问道:“命运莫测多变,是可以推算演绎的东西吗?”
    “当然。”无痕道:“世间万物,都有规律可循,称之为物理。命运也不例外。”
    “命运只是一种选择罢了。”
    “既然是选择,就可以推算。推算的结果,称之为宿命。”
    “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宿命。我只知道,唯我本心,以破天命。”
    无痕忍不住冷笑:“本心?什么才是本心?真是愚蠢无知的说法。推动宿命地,不正是本心吗?从进入沙之禁盘开始,你就试图挣脱,挣扎成为了你的本心。但你逃出去了吗?睁大眼睛看看四周。”
    我目光一扫,身躯猛震。不知不觉,周围已经变成了一个广阔深邃的沙穴,沙穴不断合拢、收缩,变得只有方寸之地。
    “每一个沙穴,代表了一个命运的选择。你逃避选择,孰不知,这也是一种选择!”无痕狂笑:“当你选择抗争的时候,抗争也就随之变成了你的宿命。跳出了井底的青蛙,自以为破除了天命,却不知,又陷入了一个新的井底。”
    我听得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地问道:“照你这么说,任何努力都是白费力气?任何抗争都是宿命既定的结果?”
    无痕轻轻眨了一下眼,眼里流出来的沙粒慢慢汇聚成一棵枝桠繁密地大树。“这棵树,有无数的枝干,就像人一生中面对地无数选择。而无论选择从哪一根枝干向上延伸,它始终只是一棵树。”
    我恍然道:“所以跳出井底的青蛙,始终还是一只青蛙。”说到这里,心中忽地闪过一丝明悟,道:“可是,如何知道自己打破了宿命呢?焉知这种打破。不是一种既定的宿命呢?”
    “你倒是有些慧根。”无痕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知道什么是玄师的目标吗?勘破命理,摆脱生死,将自身突破成超越生灵的存在!不再受生灵局限地束缚,自然就不再束缚于命运。”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无痕又道:“你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有用,被困在沙之禁盘内的蝼蚁,只能接受灭亡的结局。”双手眼花缭乱地结印。
    “哗啦啦”,沙穴像一个蠕动的球,急速弥合。四周被翻涌的沙团包裹。如同一个慢慢关上盖子的密封盒,无痕的身影也被逐渐遮住。
    我暗叫不妙,施展补天秘道术,想要逃遁出去,但沙穴内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控制住了我,再怎么施法。还是冲不出沙穴。
    “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呢?禁锢你的,是你自己地宿命。即使你逃出去,也是进入另一个沙穴罢了。”无痕的声音越来越轻微,沙穴合拢得只剩一条隙缝。
    眼看沙穴就要完全合闭,眉心的龙蝶内丹剧烈跳动起来,依稀中。心灵深处响起了一记长吟声。刹那间,我看见了一条笼罩在凄云惨雾内。澎湃奔涌的巨大黑色洪流。滔滔巨浪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穿透弥漫的漆黑云雾,与我对视,如同两团灼热燃烧的火焰,闪闪发光。
    那是——龙蝶地眼睛!
    沙穴突然僵止住了,剩下的缝隙再也无法合拢。
    “龙蝶,你果然还活着!”我浑身颤抖,忘记了眼前的危急。
    “你存在,我当然也存在。”龙蝶的声音嘶哑。雄浑,仿佛穿越了时空的
    在我心灵深处响起。
    “我存在,你就不应该存在。”我以意念回应他,这是我第一次和龙蝶正面接触。这一切既荒诞,又恐怖。我竟然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话,一个前世的自己,一个对我来说,比庄梦、无痕、楚度更令我恐惧地敌人。
    “如果没有我,哪来的你?”
    “既然有了我。你就是多余地。”我厉声道:“滚出来吧,龙蝶!何必像个缩头乌龟躲起来。不敢见人?你的女人丁香愁死了,你的女儿丁蝶,我也不会放过她。”
    “这就是选择的代价。”龙蝶沉默了片刻,道:“你根本无法抹去我的痕迹。牢牢记住我的,不正是你吗?”
    我哑口无言,放缓语气道:“如果我死在无痕手里,你大概也不会好过吧?”眼下和龙蝶闹僵对我没什么好处,当务之急,是要逃出沙之禁盘。龙蝶突然现身,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比起初入北境,你是大有长进啊,也知道耍手段了!”龙蝶的狂笑声宛如雷电轰鸣:“以生老病死为法则的沙之禁盘,又怎能困死轮回转世的你我?历经过一次地生死,你我早已不是北境普通的生灵了!”
    我心中一动:“我们是否算是已经打破了自身的宿命?”
    “一只飞翔在天空的青蛙,就不再是青蛙,才真正打破了自己的宿命!现在的你我,只是刚刚跳出井底,未来还难以预料。”龙蝶深沉的声音久久回荡:“你和我,是死敌,但也是世上最亲密的同伴。我们都拒绝宿命,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迟早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会变成飞翔在天空地青蛙!”
    我心情激荡,无知的自己,有知地自己,谁才能成为那一只飞翔在天空的青蛙?
    “唯我本心,以破天命。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本心?”龙蝶猛然厉喝,“若你连沙之禁盘也冲不出去,还妄想什么破除宿命?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本王争夺自我?”
    我浑身一震,脑海仿佛有一道灵光闪过。怀中的七情六欲镜如同受到了感应,十三只蜘蛛怪物缓缓蠕动。
    “终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龙蝶的声音袅袅消散,火球般的双眼也隐没在黑暗的河流中。浓雾、洪流顷刻消失。
    沙粒滚动翻涌,沙穴仅余的一道缝隙迟迟无法合闭。
    “不可能!”沙穴外传来无痕的惊呼,透过缝隙,我望见他的一双手疯狂结印,沙粒不停地涌入缝隙,试图弥合沙穴。却迟迟无法奏效。
    我心情一振,想起龙蝶说我已不再是普通生灵。经历过一次生死轮回,就如同挣脱了一次宿命,而沙之禁盘,正是以生灵自身的宿命变化出来地法阵。
    “难道你不是生灵?”无痕突然尖叫,很难想象,一个干瘪老头会发出这样细锐高亢的叫声。他合拢双手,掌心涌出一个沙盘,以奇怪的轨迹转动。半晌,无痕涩声道:“原来你见过格格巫!轮回妖术。你一定修炼过轮回妖术!”
    我不由暗暗称奇,同样断定我见过格格巫,庄梦是以他的智谋推理出这个结果,虽然让我佩服,但尚属于常人可以理解的范围。而无痕仅仅依靠沙盘转动,就推算出来,实在是玄之又玄。高深莫测。莫非一个人的命运轨迹,真的可以算出来?
    “我没有修炼过什么轮回妖术,但我的确见过格格巫。”我略一沉吟,坦然承认。
    “不可能!除非你不是生灵,否则没有修炼过轮回妖术,在沙之禁盘的生死宿命法则下。沙穴应该早已合闭,将你彻底禁锢!”无痕断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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