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爱,轻于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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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爱,轻于流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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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我吃惊地站起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哪里有鬼?!” 
“奶奶说今天是鬼节,凡是死去的人,今天都会哭,要上坟给他们烧纸,他们就不哭了。”她说得很认真。关于鬼哭,爸爸好像也说过,说清明节那天,家家户户都要去上坟。我在课文中也背过什么“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老是喜欢下雨。我正想这些东西,小荻拉了拉我的衣服,小声说:“哥哥,咱们也去上坟吧!” 
“上坟,去哪儿?”我吃了一惊。 
“上俺爸爸妈妈的坟!”小荻说着,眼里有明晃晃的泪花,说不出的可怜。 
“可是我不知道他们的坟在哪里!”我摸着小荻的头,鼻子酸酸的,我看见小荻流泪就难受,想劝她也只会说“不许哭”、“哭鼻子不是好孩子”。平常她听话得不得了,我不让她哭,她就憋着,撅着嘴,不哭出声,眼泪却扑簌簌地往外流。这一次我说不让她哭,她却不听我的话了,她说:“哥哥,现在俺爸爸妈妈正在哭呢,给他们烧些纸,他们就不哭了!” 
“好吧,我们去给他们烧纸,烧什么纸呢?”我说。路可以问问大人们啊,可是烧什么纸呢?小荻也不知道,我想了想,灵机一动,就烧我的本子吧。说着我跑回屋里,从书包里掏出本子找了盒火柴,就拉着小荻过去了。我们碰见人就问:“小荻爸妈的坟在哪儿?”他们给我们说了。走到南园子地里,查着第几块田里第几个坟,那个坟前有一棵断了头的柳树。 
那天雨下得很小,凉丝丝的,落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我拉着小荻来到坟前,把写字本点着了。小荻说:“妈妈,爸爸,你们甭哭了,我和哥哥给你们烧纸了。” 
本子潮乎乎的,着了几张,又灭了,就再划根火柴点上。这样点了好几次,一个本子烧成了一撮灰,我说:“好了,他们不哭了,我们回去吧。” 
回来的路上,小荻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是在想她的妈妈。小荻给我说过,说别人都有妈妈,只有她没有。我说:“可是别人有的没有奶奶,没有姑姑,你却有啊!”小荻想了想就又笑了。 
今天她又想她的妈妈了,我说:“小荻,是不是又想妈妈了?” 
小荻摇摇头,说:“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她不回答我,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哥哥,我要听故事,要听小人鱼的故事。” 
这个故事我给她讲了一百遍了,可是她却听不够,而且总是问:“小人鱼为什么会变成泡沫?王子为什么不要小人鱼?”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因为王子要娶公主做媳妇,不能对小人鱼好,她就变成了泡沫。王子也不知道是小人鱼救了他的命,以为是公主救了他。小人鱼也不会说话。”   
第七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2)   
“可是小人鱼的眼睛会说话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说:“那王子没看出来。” 
我知道这一次她依然会问这些问题的,便在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把这些问题也讲了。小荻默默地听着,当我说到海巫婆把小人鱼的舌头割下来,把药递给小人鱼的时候,小荻的手突然紧了,死抓着我。当我说到小人鱼把那药喝下去后尾巴好像被刀子劈开了,小荻就咬着牙咧着嘴,好像也感到疼痛。每一次都是这样,我有时候笑她,她一撇嘴说:“疼死啦!”当我说到王子把小人鱼领到王宫跳舞时,小荻总是快乐地笑起来,然后自己在地上踮着脚旋转起来。“没有人会比她跳得更美,可是她的脚却疼得像踩在刀子上。” 
“她想要爱情和灵魂。”我说。 
“啥是爱情啊?”小荻突然打断了我,问我。 
“嗯……爱情就是娶媳妇呗!”我想了想回答小荻,这是爸爸对我说的,爱情就是要娶媳妇,然后生娃娃。 
“为什么要娶媳妇?”她紧追不舍。 
“因为娶媳妇好呗!谁都得娶媳妇。” 
“你也要娶媳妇吗?” 
“我不要。”我斩钉截铁地说,“我长大了得当兵,扛大枪,还打仗呢!” 
“……媳妇是啥啊?” 
“就是女的呗!女的长大都要给人家当媳妇,嘿嘿,你长大了也要给人家当媳妇的。”我嘿嘿地笑起来。小荻一脸的茫然,似乎是在想自己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怎样去给别人当媳妇。过了半天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给人家当媳妇!” 
“为什么?”我有些感兴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好奇地问她。 
“我不给人家当,我想跟着你!”小荻斩钉截铁地说。 
事隔多年,这一幕我常常想起来,她童稚的声音依然清晰地萦绕在我的耳边。“我想跟着你!”她那时还太小,还不懂,只是想跟着我。可是两个孩子怎么会想到,以后的岁月有那么多的变化呢,我们都身不由己。 
在医院里我又说起了这段往事,小荻只是嘿嘿地傻笑着说:“嘿嘿,哥哥,还记着这件事呢?” 
我说:“你那时候也不知道害羞。” 
小荻站起来,扑在我身上,拧着我的胳膊,叫道:“你再说,你再说。”她下手挺重的,拧得我生疼,我招架不住,只好求饶。小荻气喘吁吁地说:“是你不让我跟着你的呀!你嫌我看不见,妨碍你跟人家玩,你总是挨打之后才找我。” 
我说:“不对,我还想问问你,那次你说好不走的,可是第二天,你还是跟姑姑走了。” 
“是姑姑非要带我走,我不肯,后来姑姑说我留在家,哥哥就不好好学习了,我留下来会拖累你的。” 
我一下子怔住了:“拖累我?” 
“嗯!”小荻平静了下来,抓着我的手,“姑姑说让我到城里读盲人学校,等长大了再来找哥哥,那时就不会拖累哥哥了。” 
“怎么拖累?”我问。 
“不知道。”小荻的声音很小,“我想哥哥。没有你,也没有人陪我玩了,只有奶奶。” 
“现在我的眼也看不见了,也看不见你什么样子。”我叹了口气,心里难过,话说着就有些颤抖。小荻抓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我摸索着她的脸、眉毛、鼻子、嘴,细细的皮肤像是瓷瓶的感觉。小荻说:“哥哥病好了,好好读书,等你会看病了,就把我的眼治好,好不好?” 
我连说好,现在小荻真的长大了,什么都懂,我知道她在鼓励我,我说:“小荻你的眼还和以前一样吗? 
她说:“是,还和小时候一样只是看见一片模糊的阳光,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哥哥长什么样子。在我想象中,每个人都差不多一个样子,真想能看见,哪怕只看一眼,我都会好好记住的。记住哥哥的脸,记住咱家的镇子、那片芦苇荡,记住奶奶,记住咱们的耳朵。” 
“说得这么难过,是不是整天都胡思乱想啊?”我用力拍了拍她的脸,捏住她的鼻子,“这天底下看不见的人多了,只有你是最好看的,小荻我给你讲讲你的样子吧?”   
第七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3)   
“还是讲你吧。我曾经做梦,见过哥哥的样子,可是醒来后,就又想不起来了。” 
“讲完你再讲我,不过是你小时候的样子了,现在的小荻我还没见过呢。那时候你梳着两个辫子,圆圆的脸儿,好像一个苹果,白里透红,眼睛也大,黑黑的,睫毛长长的,鼻子向上翘着。怎么说呢,其实你的眼睛是最好看的,绝对看不出来它是看不见的,所以我一直觉得你的眼一定能治好。” 
“治不好也不怕。”小荻说,“别人不管我,哥会管我的是不是?” 
“哈,那是肯定的,不是说好了要跟着我的嘛?”我笑起来,小荻要我说我自己的样子。我清了清嗓子说:“要说白阳,白大侠,那可是千里挑一的好汉。”小荻听了半句就不干了,上来又喊着掐我:“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好好说。” 
“哎哟,好,好,我其实长得非常一般,就是脸白,眼睛大,就是浓眉大眼,就是鼻子是塌下来的,没有鼻梁子,你摸摸。”我说着把小荻的手按在自己的鼻子上。小荻笑嘻嘻地捏着我的鼻子说:“就是,不会是小时候跟人打架,让人打塌的吧?” 
“哟,还说风凉话,还不是因为你,哥哥才和人家打架。每次都是一个人干他们一帮人,你在边上吓得哇哇大哭,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可英雄了。谁都不能欺负你,我和他们没完的。”我说得正起劲,小荻却不吭声了。我感觉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我的双手里,湿漉漉的,怕是又流泪了。 
“小荻,小荻,”我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腾出手来,拍着她的脊背,“不要哭了,没什么的,不都已经过去了嘛!” 
在我们病室里还有两个病床,我听得见一个床上是一个女人,另一个床上的是一个老头子。他们一直都在静悄悄地听我和小荻说话,这时我听见那个女人在和她的家人小声议论:“你看看这俩孩子,怕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吧,多好。” 
“可不是,你看那姑娘多漂亮,就是……”说话声音突然变小了。我拉了小荻故意说:“小荻,她说我俩是青梅竹马,嘿嘿!” 
没想到妈妈正站在门口,听见我们说话就走过来,打了我一下:“阳,不许乱说话,这么小就乱说,也不怕人家笑话。” 
“妈妈!”我不解地叫道。我听出了妈妈言语中的责备,还有颇多别的意思,可是我不明白,她说的可是关于小荻。果然趁小荻出去解手的时候,妈妈小声说:“阳,你可不能再对小荻说那样的话,小荻大了,你懂不懂?” 
我摇摇头,妈妈的声音一下严厉起来:“你傻啊!你要考大学,要去大城市,什么人遇不到?” 
我不耐烦地说:“我已经瞎了,我还能遇到什么?”妈妈砰地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我不管你了,小荻……”妈妈声音突然停住,我听见门口响了一下,小荻来到了门口,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妈妈的话。 
我叫道:“小荻。” 
小荻嗯了一声,来到我的床前,微笑着说:“干什么?” 
“我渴,要喝水。”小荻也看不见,我向她要水,定是让她为难了,她对这里不熟悉,水杯在哪里她一定也不知道。妈妈和我赌气,也不理我,小荻尴尬地笑了笑说:“大妈生你的气哩,我可不敢给你水喝。”妈妈在一边扑哧一声笑了,她拿起水杯递到我手上:“你看看,小小的孩子,翅膀还没长硬,我就说你两句,还给我怄气哩,有本事自己找水喝啊!” 
我喝了口水,又喊道:“我喝完水了,我要撒尿。”小荻拉住我的手说:“厕所我知道怎么走,我送你去。”妈妈没有搭茬儿,可能是在一边看我和小荻的笑话,她是在刁难我和小荻。我也不理妈妈,拽着小荻的手下了床,亦步亦趋地和她走出了门,一路上小荻不停地说:“小心一点,可别碰着。你从门口向左拐第一步,就查着,步子放小,从门口到厕所的门口有一个弯,这是个走廊,现在向右拐再走八步。”我们一起数着步数,数到八步时,我听见了冲马桶的声音,小荻说:“听到水声了吧?”我说听到了,可是我不知道哪一个是男厕所啊。小荻嘿嘿地笑了起来:“你笨啊!自己想想呗!”   
第七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4)   
我站在门口想办法,然而憋得难受,什么也想不出来,小荻也不说话,我着急了就喊了起来:“有人吗?我的眼失明了,我看不见,谁能告诉我哪一个是男厕所?” 
小荻在边上哧哧地笑我,也不说话。我喊完话,果然有个男的走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你跟我走,是左边这个门,咦,你家人怎么不送你来?” 
我用手一指小荻,说:“那个就是我的家人,我妹妹,她也看不见。”那人不说话了,叹息了一声。我想他可能在可怜我们,一个家怎么有两个小瞎子呢?他把我领进了厕所,我谢了人家,方便完摸索着出了厕所小声地叫:“小荻。”小荻听见我的声音过来拉住我说:“哥,现在回去,你要带着我。”我点点头,拉着小荻的手,慢慢地往回走,走了八步,摸到墙的拐角,向左拐又行了七十五步就摸到了病房的门。这时我听见了啜泣声,我小声地叫了声:“妈妈!” 
妈妈拦住我和小荻,久久没有说话。 
从来没有觉得活着竟然这么艰难,没有眼,这一切都变得比黑暗更加陌生。我一直在想小荻一直处在这无尽的陌生中,她是凭借什么活下来的。 
在病房里的那两家人都喜欢小荻,没有一个人不说小荻好的,她那么乖,阿姨叔叔地叫人家,还剥橘子给人家吃。我幸福地躺在病床上,想这样的时光,如果能静止,我是毫无怨言的。我在这里躺一天,小荻就会在这里待一天,跟我说话,无言地拉我的手。我也有不祥的预感,妈妈似乎并不想让我和小荻就这么在一起。我知道原因,并不是小荻不好,是因为小荻的眼看不见,就像小荻自己说的,她会拖累我。我不知道我这么大的年纪是不是真的能明白“拖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在是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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