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归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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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归舟(上)-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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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青躺在岳黎柔软的大床上,双目紧闭,寒真轻触他的额头,收回手把湿毛巾放在他的额上。岳黎深吸了一口气,再也看不下去。
萧殊在院子里等着,看见母亲出来忙问:「怎么样了?」
岳黎轻轻摇头,哽咽道:「还是没有退热,难道青儿的福气这样薄?他才十七啊。真是冤孽。」
萧殊脸色惨白。「二叔说,还是有希望的。娘,妳别怕,表弟不会有事的。」
他都不知道他是安慰岳黎,还是安慰他自己。
岳黎在他身边坐下,萧殊问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表弟和宋尘为什么是亲兄弟?莫非他不是掌门的亲生儿子,难怪掌门竟然舍得真打死他。」
他与寒青从小交好,看他生死未卜,心中实在激愤难平。
寒青已经不再咳血了,惨白的脸色触目惊心。
寒真抚摸他滚烫的脸,泪水一滴滴落在寒青的手上。「青儿,娘对不起你。你小时候来问我,你的母亲去哪里了,娘心里真和刀割一样。醒过来吧,让娘把欠你的都还给你,你和尘儿死了哪一个,娘也活不成。」
寒青声息全无地躺着,彷佛可以看见生命正一点点从这个出色的男孩子身上溜走。
寒真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青儿,求你醒醒吧,喊我一声娘。娘等了你十七年啊。」
岳黎向屋内张望,不忍心打扰他们母子相处的这一点时光。长叹了一声,对等待答案的萧殊道:「其实我并没有姐妹。」
萧殊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岳黎道:「我想你也猜到很多了。当初我和寒真是师父收的两个女徒弟,掌门是我的师兄。他们兄妹的感情非常好,甚至比我和你父亲还要好。」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神流露出回忆和思索的神情。萧殊耐心地等待。
过了一会岳黎接着说:「兄妹感情好本来也没有什么。寒真十八岁那年去中原接一笔生意,也是第一次独自历练,却一年的时间没有回来。
「掌门激怒难当,那时他是师父座下大弟子,师父早已说要让他继承九霄派,派他去中原寻找他的妹妹。几个月后,他带着寒真回来,还带着一个婴儿,那就是寒青了。」
萧殊隐隐也猜到这点,并不觉得十分惊讶。
岳黎却像是没有力气再说下去,她握住儿子的手,「未婚生子当然是一件难堪的事情,师父也很生气,把寒真关了起来。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就伪称是师兄和我姐姐的孩子,因为我姐姐难产去世,所以抱回岛上来养。
「寒真被师父关了起来,我三个月后才重新见到她。」
岳黎露出伤心的神色,声音也渐渐低沉:「寒真告诉我,寒奇从小就对她特别好,但是也不允许别人和她在一起,更说过永远也不成亲,一辈子陪着妹妹的话。
「寒真那个时候只以为是兄长表示亲密的玩笑,却没有想到,哥哥对她的执意有那么深。
「寒奇逼寒真喜欢的那位书生选择和寒真一起死,还是杀了寒真自己活。那人悄悄在寒真的碗里下了砒霜。寒真人活过来,孩子却早产了,那个早产的孩子就是宋尘。宋谨顾及那是宋家的骨肉,抱着孩子跑了。
「寒奇没想到宋谨下砒霜会这样快,只来得及救了寒真,和寒真肚子里剩下的这个孩子。」
萧殊这才彻底明白了寒奇为什么这样痛恨宋谨,更对同样放了宋家人走的寒青下这样的狠手。「我从前不明白为什么师姑一个人住在那边。师姑真是伤心人。」
话虽然这样说,萧殊心里却替寒青难过,如此一来,寒青和宋尘却是世上最亲密的孪生兄弟,他们在一起实在是大逆不道的。
岳黎道:「寒奇说寒真侮辱了九霄派,让她一辈子独居,也不许和寒青说出真相。
「寒奇本来想杀了宋谨,可是宋家与云外小楼有些关系,宋谨的父亲自去求云外小楼的主人。我们九霄派虽然在中原有些神秘的名声,势力却远远比不过云外小楼,不得不给小楼主人的面子。
「寒奇不甘心这样放过宋谨,逼他立誓一生永不为官,就饶了他;若有违背,便杀了他。小楼主人没有干涉这点,宋谨能逃得一命,立刻答应了。宋谨最爱功名,这也等于去了他半条命。」
她谈到寒奇,开始称呼掌门,现在已直呼姓名,显然对寒奇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
萧殊道:「宋谨不肯做官,博得了很多美名,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无论他为了什么,毒杀妻儿也说不过去,真是狼心狗肺。
「依我看他抱走宋尘,也未必是存着要自己骨肉的心意,我看他是怕师姑没死,将来还有个理由求情。」
岳黎点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宋谨的确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萧殊问:「这样说,宋谨并不知道青弟的存在?」
岳黎低声:「应该不知道。」
萧殊叹息:「我让二叔骗掌门说,已经喂宋尘吃了迷魂醉。」
他想起寒青和宋尘的身分,着实为他们心痛。就算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们两个也不能在一起。
萧殊黯然感慨:「还不如真的给宋尘一粒迷魂醉。他若回去将所见所闻告诉宋谨,宋谨大约以为我们又要去找他的麻烦了。」
岳黎道:「这事情如今也不过多了你一个人知道,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青儿要是知道了,只会狠狠糟蹋他自己。」
萧殊点头。「我明白。青弟如何不知岛上的规矩,却肯送宋尘回去。除了他对宋尘的钟情,未尝没有骨肉天性在里面。他以为掌门必然不会杀他,却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渊源,险些连命也丢了。」
才说到这,听到寒真的叫声,两个人忙冲进去。
寒真脸色惨白抚摸寒青的脸。萧殊本来想问她怎么了,看她这个样子,估计也说不出话来,径自去探察寒青的呼吸,又摸了摸寒青的额头。寒青的烧已经退了,呼吸虽然微弱,却比方才平稳。
萧殊安慰寒真:「没事了,只是不再发烧。」
寒真患得患失,午夜时寒青的热度降了下来,她感觉孩子越来越凉,呼吸又若有若无,实在慌张。听萧殊说一句没事了,才重新坐下来。
萧殊道:「虽然说暂时骗过了掌门,宋尘却并没有服过迷魂醉。
「我已经和二叔说,用他的信鸽传书给陈叔叔,让他嘱咐宋尘回家不要吐露真相,只说什么都忘记了,和咱们的话合在一起。掌门不见异常,慢慢也就会让这件事过去了。」
岳黎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的青儿,这苦命的孩子。」
她抚摸寒青的脸颊,眼泪成串地滚落下来,并不比寒真少难过一分。
萧殊叹了口气,「表弟一向霸道胡闹,若是受了这次教训收敛许多,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岳黎叱他:「青儿是再也没有的好孩子,不需要谁教训!」
寒真被限制下山的次数,岳黎和寒青在一起的时间反而更多,早把寒青当作自己亲生的小儿子。她怜惜寒青的身世,对他分外溺爱,不容任何人说一句不好。
其实萧殊说的已经是轻的了,寒青的所作所为,又哪是霸道胡闹说得完的,没有恶心却有恶行。若不是他强行把宋尘带回岛上,也就没有这次劫难了。
萧殊看寒青没有性命之忧,反倒庆幸他有这场遭遇,以后大概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大着胆子胡作非为。
寒青肯把宋尘送走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欣慰。至于寒青和宋尘的关系,萧殊叹息一声,感慨造化弄人太过残忍。
***
宋尘的手指因为死死地握住栏杆,被蹭得破皮了。
陈之给他包扎,看他脸上强忍着疼痛的表情,带着歉意:「我学的功夫比较刚硬,点穴你会受不了,只好硬拉你进来。寒奇的脾气我清楚,他要是看见你,拼命都会追过来的。」
宋尘摇头。「没关系,谢谢叔叔。」随即担忧问他:「不知道寒青怎么样了,他爹为什么对他总是那么狠?」
陈之坐在他身边。「我也不明白,可能因为寒奇的性子太暴烈,寒青又是他唯一的儿子,期望太多,所以寒青动则得咎。从小到大,也不知挨了多少打。不过总归是他的儿子,打虽然狠打,不会出大事的。」
他也担心寒青,想着最后看见那幕,知道寒青这次受伤绝对不会轻。
第二日早上,陈之接到吴烈与萧殊的飞鸽传书,才知道寒奇竟然想杀儿子,吓了好大一跳。寒青受伤之下又被杖责,能保住性命实在是万幸了。
宋尘也看了信,咬紧牙关,眼睛一片红色。
陈之叹息:「不是你的错。」
宋尘痛苦地抱住头,眼泪疯狂的奔涌,假如这一刻有人能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他绝对不会离开寒青,选择回那个永远冷冰冰充满教训与规矩的家。不考虑以后,不考虑别人,和自己最喜欢的人相处。
陈之拉他起来,安置他坐在床上,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尘忽然推开他,飞快地跑出船舱扑在楼船的栏杆边。寒青居住的岛已经连隐约的痕迹都看不见了,天地间只有无穷无尽的碧涛。
宋尘竭尽全力地喊:「寒青——寒青——我不回家了,我不回家了……」空旷的海面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偶然经过上空的海鸟被吓得搧几下翅膀。
宋尘绝望地一点点滑倒,坐在船板上。
陈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见惯了世事,仍然觉得心中酸楚,也向九霄岛望了一眼,发现海水中有个小小的黑点正在靠近,看起来却不像是鲨鱼或者海豚的痕迹。他又打量了几眼,吩咐放慢船速。
黑点缓慢地接近,像是已经疲惫不堪。随着距离的缩小,陈之惊讶地张开口,让手下抛一只无蓬的小船下去。
宋尘也看见那挣扎着爬上小船的动物,抓住船栏站起来,被惊得呆了。
小黑趴在小船上,张大口吐着舌头不住喘息,抖成了一团。这忠心的狗听从主人的吩咐,在茫茫大海里追寻宋尘的痕迹,竟然没有回头,而是跟在楼船后面整整游了一天一夜。
如果不是陈之因为担心宋尘不习惯坐船,将船速放慢了,牠恐怕永远也追赶不上。不是死在鲨鱼的腹中,也会累死在漫无边际的大海里。
陈之亲自把打结的绳套放下去,小黑聪明地领会了他的意思,钻进绳子上结好的圈里。陈之稳稳地把牠拉了上来。
小黑四肢瘫软地趴在甲板上,看见了宋尘,疲惫黯淡的眼睛里释放出光彩,不知怎么又生出力气,向宋尘的方向跑去,趴在宋尘的脚边趴下不停地喘息。好半天才站起来抖身上的水。
宋尘抚摸牠的头,哽咽道:「追不上怎么不回去?你和寒青一样笨。」
小黑讨好地舔了一下他的手,最后还是站立不住,疲惫的趴下了。
宋尘把牠抱在怀里。
周围的船夫都被震惊了,谁也没有过来打扰,全部在陈之打了手势后悄悄离开。
第六章
    宋尘一路上失魂落魄,陈之不放心,亲自送他回了扬州宋家。
宋谨设宴招待陈之,才问起陈之在哪里遇到宋尘。
陈之只说是在泉州岸边,宋谨也没有生疑。
宋谨又问宋尘被虏去之后的遭遇。宋尘实在不耐烦编造谎言,只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陈之在旁边为他说话:「令郎常年在家,这次受惊过度,一时忘了倒更好。请个医生好好调养,想必也就慢慢好了。」
宋谨皱眉。「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让陈兄见笑了。」
陈之道:「金陵的青云观,衡智道长医道高超过人,不如将令郎送去住一段日子。」
这是陈之的意思,他先与宋尘商量过,也是宋尘本人同意的。宋尘从九霄岛回来,自忖绝对再也过不惯宋家的生活,宁可住在外面。
青云观在江南颇有地位,宋谨几次去结交,都无功而返。现在听陈之提出的这个建议,毫不犹豫地答应:「如此实在有劳陈兄了,犬子无用,宋谨必亲自登门去向衡智道长道谢。」
陈之笑答:「宋兄不必客气,总是我与令郎有缘分,都是应该之事。」
陈之虽然是文人,其实很厌恶那套应酬的客气话,坐在这里陪宋谨说话真是辛苦万分。
宋谨留陈之在宋家住了一夜,又备了厚礼送上。陈之也不和他客气,一并收下了。
宋尘回来休息了一会,就去拜见母亲于瑶。他们母子一直也不如何亲近,如今他远行归来,难免有些思念娘亲。
于瑶看见他,挣扎着坐起来,枯瘦的手抚摸宋尘的头发,「尘儿,你可算回来了。从你被那些强人虏走之后,娘日夜都在后悔从前没有好好照顾你。」
这几句话着实说得深情厚意,宋尘鼻子发酸,几乎流下泪来。他母亲是昔年的江南第一美人,但家世平平,嫁到宋家做妾,常年卧病,对这个儿子也一向很少说话。
可是母子十几年终归不是白做的。宋尘回来时,父亲的态度竟看不出如何喜悦,让他十分难过,在母亲这里得到的温暖也就分外觉得伤感和欣慰。
宋尘和母亲说起去青云观的事情,于瑶一口答应。对他道:「孩子,你从小到大没有几天痛快,娘也和你一样。」
她病得久了,自家事自家知,难得和宋尘说几句贴心的话。
宋尘心里难受。「娘,我不去青云观了,我在家里照顾您。」
于瑶道:「不用,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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