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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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短篇小说集)-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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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病后性情都会转变。”

他们对慧心,绝对纵容。

慧心已很少穿着那种黑白灰三色的名贵套装,闲时在家,穿球衣短裤,征得医生同意,每日缓步跑半小时,作为运动,进出都穿球鞋。

头发剪短,贴在头上,一位好友凝视慧心,说:“慧心现在十分英俊。”

一个月前,慧心开始做一个梦。

梦见她站在一片绿茵草地上,远处是蓝天白云,轻风徐来,环境十分宁静幽美。

慧心环顾四周,正打算坐下来好好享受大自然风光,忽见一人迎面走来。

那是一名青年人,十六七年纪,稚气未褪,微微笑,十分和善,穿着便服球鞋。

他在距离十公尺之处站住。

慧心觉得她认识他,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

她伸手招他。

他走近一点,笑问:“好吗?慧心?”

“我很好,谢谢你。可是,你是谁呢?”

那青年笑了,他再走近几步,然后,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发觉自己大力吸气,那青年一整个身躯化为一缕轻烟,她吸入胸中。

梦境至此,告一段落。

醒来之后,慧心不胜讶异。

她取过纸笔,把那青年的样子描绘下来。

她不是画家,但因印象实在深刻,故此年青人的容貌画得栩栩如生。

一连好几个月都做这个梦,慧心决定去见她的主诊医生。

欧阳医生满面笑容走出来,“慧心,看你,气色上佳,容光焕发,真使我高兴。”

慧心也笑,但旋即轻轻说:“我发觉最近我哼的歌,全是一些流行歌曲,像波哔波哔你的红唇是我的心愿。”

医生一怔,“歌词很动人。”

“欧阳医生,我像是换了一个人似。”

医生讶异:“有那样严重吗?”

“或是说,在我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很年轻的灵魂。”

医生不语。

“医生,手术之所以成功,我之得以存活,完全有赖一个人。”

“是,”欧阳医生承认:“否则,我的手术再高明,李慧心也无救。”

“医生,我想认识那个人。”

“为免引起双方情绪激动,我们通常不予引见。”

“医生──”

“慧心,”医生微微笑,“再世为人,难免感触万千,相信我,慢慢情绪自然平复,听说,下个月你可以返回工作岗位?”

慧心不得要领,无奈地离开医院。

那个周末,她到资料图书馆去寻找她要的答案。

那是一项沉闷的工作,她一整个周末耽在荧光屏前观看某大报新闻版的缩微底片。

她记得她在六月十日做该项大手术,于是自该天往回找。

这肯定不会是一宗大新闻,也许是占三行字,如果同日有大事,如战争地震火灾发生,可能更会被挪到最不显著位置。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慧心终于找到了她要的新闻,而且,出乎意外的好运,记者在新闻中报导了当事人的地址。

慧心立刻找上门去,她无法抑止心中震撼及兴奋的感觉。

她现在知道那青年叫马小光,住在郊外。

慧心照地址找到一幢村屋,按铃,有一位中年太太前来开门。

慧心觉得她脸容非常亲切,她看到门外的陌生年轻女子,也愣愣凝视。

慧心笑笑说:“我看你来了。”

那位太太忽然泪盈于睫:“你是谁?”

“马太太我是受惠者之一。”

马太太抹一抹眼角眼泪:“你得到了──”

“医生替我移植了马小光的心脏。”

马太太吁出一口气。

“我特地前来道谢,并且,想把一些奇怪的现象告诉你,你可以让我进来吗?”

马太太一边说可以,一边落下泪来。

慧心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她似回到家中,见到至亲,忽然泣不成声。

她放下手中的新闻影印本。

那段六月六日的新闻这样说:“青年车祸身亡,家长决定捐赠器官,七人受益,该青年马小光十七岁,乘友人新车郊游肇事……”                                       






    预言   


   一九九九年八月,都会经已移交。


天气恶劣如故,每到夏季,必有飓风来袭,横风横雨,引致山泥崩泻,出入困难。

林子平的心情坏到透顶,一到挂八号风球,一家便被困在家,动弹不得,所谓家,不过是四五百平方尺一个小小空间,分隔成两个房间及一个客厅,已算是都会中层阶级。

平时一早各归各出门上班或读书去,入夜才回来沐浴睡觉,倒也相安无事。

今日飓风利安娜来袭,一家五口被迫滞留小小屋内,一辈子定会生磨擦。

子平的姐姐子和前年结婚,生下孩子俊与丈夫分手,带着幼儿回娘家居住,增加了家庭负担,父母为此时出怨言。

一早雷电霍霍,幼儿惊惶,哭个不停,大人听得烦躁。

身为一家之主的林父便发起牢骚来:“养大了女儿还要养外孙,没完没了。”

子和忍声吞气,一言不发。

林母跟着唠叨:“没有能力,不要结婚,生下孩子,一走了之,推卸责任,应该吗?”

子平出来打圆场:“姐姐已决定搬出去住,她已找到工作。”

“那是一份什么职业?够付房租吗,够养活孩子吗,穷鬼天生穷命,人家嫁出去什么都向男人拿,钞票楼宇股票,倘若生下一儿半女,地位更加牢靠,连带父母兄弟也有好处,你呢?”

子和低着头一声不响。

子平劝说:“母亲你何必打击姐姐自信及自尊。”

林父提高了声音:“我说的都是实话。”

“父母有义务照顾孩子。”

林父拍桌子厉声问:“一辈子要养着你们不得脱身?在外一头犯了事回来也必须收容你们?”

子和闻声开始哭泣:“我找到地方立刻搬走。”

林父冷笑,“真的搬才好夸下海口,莫叫我空欢喜。”

子和进房间去抱起幼儿,那孩子挣扎着哭,不与年轻的妈妈合作。

林母在一旁咕哝:“一日夜哭个不停,一个家给他哭穷,明明姓李,倒来吃林家饭,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在亲友之前都抬不起头来。”

子和吃不住这样辱骂,打开门, 抱着孩子走出去。

子平在她身后叫:“姐,风大雨大,你走到何处去?”

林母嗤一声:“放心,到了吃饭时候,她自然会回来。”

子平忽然之间生气了。

他一字一字同母亲说:“养育孩子,是父母责任,不是恩典。”

林母一愣,自然不肯屈服:“你说什么?”

“子和一时运滞,父母应支持她劝慰她,帮她渡过难关,家是她唯一的避风港,若父母都不能给她庇护,她还有什么寄望?”

林父大声吆喝:“这么说来,我得养她一辈子?”

“在父母面前,子女永远是儿童,有权吃饱,有权追求自由快乐。”

“去你的,”林父大怒:“最好连你也速速离开这个家,我留不住你们这班忤逆子女。”

子平见越吵越凶,知道非避一避不可,便取过雨伞,开门出去。

走到楼下,见姐姐抱着孩子正在看雨。

他一只手搭在子和肩上。

子和转过头来。见是弟弟,不禁诉苦:“我太不争气。”

“怎可以这样说,人有三衰六旺,不久你便否极泰来。”

“你真的那样想?”

“天无绝人之路,来,回去吧,孩子已经睡熟。”

街上杳无一人,只有破报纸空汽水罐在劲风中飞舞。

姐弟俩被凉风一吹,飞平了,也就回家去。

一家人,心情差,吵嘴,是常有的事。

吵完了,也就照常生活,下次再来。

前世若无恩怨,今生不成父子。

一家无话,黄昏,风势稍息,林母准备好简单晚饭,正打算坐下,门铃响了。

林父去应门。

外头站着两名制服人员,满面笑容,殷勤垂询:“好吗,吃了饭没有?”

林父一怔。

他认得这两个人,他们是最近选出来的街坊组长,专负责这条街上的大小事务,换言之,他们是上头的耳目。

林父连忙挂上笑面,殷勤招呼:“陈先生,张先生,有什么事?”

那两位先生进屋,坐下,收敛了笑意,“听说,今天下午,你们高谈阔论,说到国家与人民的关系?”

林你大惊,脸上变色,“没有哇!”

“有邻居报告说,你们一家特别喜欢谈论国是。”

“没有的事!”

陈姓街坊组长取出一本小簿子,打开,朗声读出来:“‘养育人民是国家责任,不是恩典’,这话是你说的吗?”

“不不,”林母发急,慌忙辩白:“子平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人民有权吃饱,有权追求自由快乐’,也是你家对国家政策的意见?”

林氏一家完全愣住,隔墙有耳!

“林子平先生,请你随我们到办公室去解释此事。”

“我没讲过国家政策是非!”

陈先生目光冷冷,〃你的解释假使合理,我俩一定会得接受。”

林母面孔煞白:“我们今午的确吵架来着,可是──〃

“林子平,请即刻跟我们走一趟。”

子平仍可维持镇定,但是左眼皮不住跳动。

只听得那位张先生说:“放心,只要解释合理,你还可以回来吃晚饭。”                                       




    单恋    


王秀眉单恋她的上司朗志明已有一段日子。


她曾经有守一次调升的机会,可是因为要离开朗志明,她不舍得。

真要命是不是,这种牺牲永远得不到回报,将来,她必定会怨怼。

但是当时,秀眉认为只要能够每朝看到朗志明,已是天底下至快乐的一件事。

在她心目中,朗君英俊、能干、潇洒、大方,优点说不尽,他懂得多,又愿意指点她,为人有担待,时时为下属争取,私生活又严谨。

这朗志明是否有这样多好处?即使有,在人才济济的都会里,也不过是个中等人物。

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因一颗心比较稚嫩寂寞,很容易把异性的优点放大,偏见的眼光爱慕而敬仰。唉,王秀眉犯的,正是这个毛病。

日子久了,公司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比较有生活经验的同事都替秀眉担心。

“朗某虽已离婚,但两个孩子才十岁与七岁,生活担子甚重,薪水一半须付给家人,余下一半还得付税、储蓄以及供养父母,年薪百万也不经用。”

“也许,年轻的女孩子不那么看重金钱。”

“对”,有一位同事笑了,“钱有馊气,非常庸俗。”

“不过,阿朗却没有自私地把人家小女孩留在身边,他把她的报告写得很好,她迟早升级。”

所有人都知道,办公室单恋事件,只除了朗志明。

他是宣传组组长.忙得不可开交。

宣传这件事,永远吃力不讨好,宣传成功,是人家生产组货真价实,真金不怕红炉火,宣传失败,则罪不可恕:好好一单新产品活生生叫坑死。

可是,什么样的工作都须要有人做。

一日,下班时间巳过,秀眉却未求收工,她往往迟走半小时多赶点功夫出来。

一过六点,电话比较少,办公室比较静,做起笔记来,事半功倍。

正埋头苦干,秀眉发觉有人站在她身边,抬起头,呆住。

那人是朗志明。

秀眉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不知多少次。她渴望朗君会过来与她单独说一两句话,可是他从来不会那样做,他有话只在会议室里说。

所以秀眉愣住了,继而涨红面孔,兴奋得一颗心激烈地跳跃。

朗志明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秀眉,请你帮个忙。”

什么都可以!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朗志明神情似有点为难。

秀眉立刻把握机会:“你尽管说好了。”声线十分温柔。

朗志明笑:“有一个舞会……”

秀眉马上接上去:“我愿意参加。”

朗志明松口气,“是一项慈善筹款活动,大家参与,都是为着替一座孤儿院筹募经费,我很高兴你愿意列席。”

秀眉双瞳里充满朦胧星光,“请把时间地点告诉我。”

“我会叫助手通知你。”

“是。”

朗志明已转身离去,却又回过头来叮嘱一句,“这是公司以外的事,请勿宣场。”

那还用说!

朗志明走开后,秀眉也下班回家。

心有点酸,期待了一年多的美梦终于实现,不禁泪盈于睫,他终于邀请她做舞伴。

那夜,她要喝许多香槟,跳舞至天明。

想到这里,她自已先快乐感动得落下泪来。

接着那几天,秀眉一直似踩在九重云里,心情模模糊糊。

星期三,朗志明的助手同她说:“这是那舞合的请贴,请注意时间地点,朗先生请你千万准时到。”

没有人接?

“慈善舞合,越是节省,越多人得益。”

原来如此。

助手自身后取出一只大盒子,“这是指定的衣裳。”

什么,他还送晚服给她?

秀眉烧红了耳朵。

回到家,她打开盒子一看,是件灰紫色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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