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阴玉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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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阴玉兔-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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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满脸的傲然以及不屑,重华也不说话,只是转过身来向西苑内庭走去。

看着他虽然已过中年却依然挺拔的身影,缁衣想起了瑞琼,那个刁钻任性、脾气火爆的女孩子——但是也一样令人心痛。

走到大堂,重华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对面满怀心事的缁衣,也不说话,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他不要客气。懒得和他计较那些,缁衣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去什么地方了吧?”

开门见山地点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也懒得和他这样一来一往地周旋下去。重华淡淡地一笑,眸子中却宛如刀锋锐利。

“你擅自离开西苑……本该取你性命。”

缁衣冷冷地一笑,拉起衣摆露出足上的锁链,微微一晃,锵啷作响,是说不出的讽刺。

“你将我囚禁西苑之中,不许我剃发,不许任何人进来看我,最后居然还用锁链锁住我……就是为了防止我逃跑不是么?如果我离开了,那么你掌握的可以威胁端王爷的棋子就消失了不是么?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些谎言么?”

重华微微笑着,眼睛却眯了起来,精光四射, “……你知道了什么?”

“你真正想要我做的不是这些吧?”缁衣眸子中波光闪动,正襟危坐,将所有的骄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来的阴冷以及被仇恨侵蚀的悲伤,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也不会放任瑞琼带我出去了不是么?”

重华微微一笑,不置于否,手指却揉搓起来,显然在思索着什么。

“你不就是想要看我对那家伙的仇恨有多深么?你不就是想看我对你的忠心有多少么?我亲手刺伤了宗礼,冒着可能被无数长枪洞穿的危险做了那样的事情,就是让你相信我。所以你……你……”声音越来越小,缁衣垂下头去咬住嘴唇,似乎在挣扎犹豫着什么,到了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地昂起头来,大声说出让自己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决定来, “所以你也可以再信任我一点不是么?所以你也可以下定决心了不是么?”

“……”

“你从我六岁的时候就将我关在这个西苑里,我一开始确实以为你是为了保有我这个人质好用来做对付端王爷的王牌,但是实在太久了不是么?生怕别人不相信一个黄毛小子的话,你将我养大成人,如今时机到了却又畏手畏脚的——是,我知道,仅凭我一人之辞说明不了什么,就算闹上了朝廷,皇上也不会相信我的。但是我却可以为你做更重要的事情不是么?我们的利害关系一致,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所以你有什么事情就放心交给我去做吧!”

“嗯……你确实很聪明,聪明得……超乎我的想象,也可能是在我的想象之内……”

修长有力的手指摸索着桌子上的茶杯,重华半眯着眼睛,考虑着也许决定着自己一生命运的事情,良久没有说话。看着他微微弯下的脊背,缁衣居然有了一种格外苍老的沧桑感,烛火一摇一晃,也让墙壁上映照出来的影子忽大忽小。

隐隐的,听到那边传来更鼓的声音,抬头看,天边的云霞也仿佛被火烧灼一般,是再亮丽不过的橘红色。重华撑起身子,缓缓站起,迈开步子向西苑门边走去。

“王爷!”

缁衣追了出去,声音仿佛震动着彼此的心脉,诉说着自己不容忽视也不容动摇的决心。重华没有回过头来,但是声音却震撼胸腔,回荡在这个偌大的厅堂中, “我回头让几个人过来收拾一下这个西苑,然后叫手艺最好的师傅过来……”

转过头来,饱含着复杂意味的眼神看了那随风飘荡的三尺青丝一眼,有着说不出的惋惜, “帮你剃发,那足镣……也去了吧……”

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缁衣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向下猛地跪倒,大声地应了声,知道这是自己可以出外的许可。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长发遮住丫周围再熟悉不过的景色,却也遮住了他随即露出的、充满了得意的笑容。

听到西苑的大门被关上的声音,这才缓缓直起身来,缁衣向头顶上的屋檐看去,露出和刚才那种充满仇恨的表情截然不同的笑容来,竟然是说不出的妖冶和说不出的妩媚, “你看够了吧?”

“果然不愧是我的亲弟弟……”

朗笑声起,一道人影从朝阳不太猛烈的光芒中逆光飞下,一个回旋落于缁衣面前。缁衣拧住了形状姣好的眉,半是生气半是抱怨地看着对面兄长衣服上半开的口子,温柔而带着一点甜腻的声音埋怨着对方的过错, “你怎么还穿着这件破衣裳……还埋怨我刺你那一刀么?”

来人慢慢步出墙下的阴影,一张原本英俊的脸孔上已经被得意所扭曲,正是不久前刚刚被缁衣弄伤的宗礼!

被吵醒的兔子,原本想扑向那边站着和别人说话的主人,却在不小心瞥到那张熟悉的容颜上格外阴狠的笑容时,忍不住抖抖耳朵,向后退了三步,随后快速地向西苑边上的围墙跑去。微风吹拂,乱花迷眼,不多时那团雪白的身影就被一片苍翠吞噬干净。

兔子刚刚跑到围墙边上,就听到了天敌的声音。

“唉?兔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瑞琼高坐在墙头之上,看着那团白白的东西,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虽然说这只兔子调皮捣蛋,一开始遇见的时候也是在林中,但是现在天刚蒙蒙亮,按照它的生活规律,应该是窝在缁衣的被子里呼呼大睡才对,为什么……

跳下墙来,刚想伸手把那小东西抱过来,但是兔子后腿一蹬,逃脱了。瑞琼诧异地看着那家伙又蹦又跳的模样,确实和往常不同,它想做什么?还是说……缁衣出了什么事情?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脑子就连锁性地想起来很多事情,今天刚回来的时候就慌忙回了厢房,本来想稍微睡一会儿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到天亮,匆匆忙忙起来要去找缁衣,却在出去的途中看到应该继续酒醉睡觉的阿玛出去上早朝。

难道说阿玛其实是装醉,然后在暗中调查自己和缁衣的事情么?

细细想来这件事情疑点甚多,这个可能性最大。

缁衣他……

一时间瑞琼的心仿佛被硬生生地撕成了碎片,一想到缁衣可能会被阿玛迁怒,瑞琼就慌了神乱了阵脚。咬住嘴唇,也不管兔子如此努力地在前面带路,瑞琼惨白着脸向厢房那边跑去。

缁衣,你绝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前方繁花快速向后倒去,红的黄的白的蓝的绿的,交织成一片灿烂七彩的光幕,让瑞琼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再次睁开的瞬间,就见到一片纷繁之中,一道白衣,俏生生地伫立在飞檐之下。

太好了,缁衣他没事。

正想扑上去打招呼,脚迈出一步之后,视线所及,隐藏在梨树之后的身影也露了出来。

就算是化成飞灰一片都认得的男人,身为自己死对头的男人,却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王府中最幽闭的西苑里,面对着最不应该面对的人。

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瑞琼掩住嘴巴,耳朵却听到了不想听到也不想去承认的事实。

“这么说,经过了这一次,那老家伙总算是相信你了?”

宗礼摸着下巴,说出的话引来了缁衣灿然的一笑,那是瑞琼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她所知道的缁衣虽然有着悲惨的身世,但是依然很骄傲、很霸道、脾气也很坏,但是他的笑容却流淌过一种透明的悲伤,不会这样暧昧地笑,也不会露出如此阴险的表情。

他不是自己所认识的缁衣,却也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缁衣。

为什么……

“当然,费了那么长时间,他终于肯相信我了。”伸手拉过一绺长发,缁衣唇边勾勒出一抹暧昧的笑意,眸子中光芒流动, “为我剃发,就是说明我可以走出这个西苑了,可以堂堂正正地出去了……也就是说我会作为对付你们的最重要的棋子出现在大殿之上。”

“故意放任自己的女儿接近你,等到合适的时机出现了再将你带出去,再看你的忠心,可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我们为了彻底击垮他,布下了一个长达十二年的局。”阳光照在宗礼满是得意笑容的脸上,刺得她心中发痛,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阿玛为了对付他这个老敌人,居然捏造了一段那么令人心伤的过往。什么文字狱,什么江南夫妇,什么冤案全都是假的,都是我们一手安排的一场戏而已。而将阿玛庶出的小儿子扮成一介平民,一直在这个西苑里呆了十二年……哈哈……他精似鬼,也不会想到那个天天念着报仇、又骄傲又任性的孩子居然是我的亲弟弟,太可笑了!他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却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啊!”

“先不要得意得太早……那边的事情如何?已经找了人去袭击他了么?把那个东西泄漏给他,随后他交给我让我指证你们,那么就是我们反扑的时候了。”

缁衣轻轻的温柔的声音缓缓流淌,躲在树后的瑞琼捂住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嗯,只要在皇上的六十大寿的宴席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那假的罪证一抖露,这下子一是犯了欺君犯上之罪,二是诬蔑朝廷命官,三是皇上让他肃清乱党没有做到,就算他是正黄旗的郡王,恐怕也是顶戴花翎不保了。”

“嗯,说得也是。”缁衣浅浅而笑,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确认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谣言是真的么?”

“什么?”

“对我就不用装傻了吧?”眉尖拢起,对这种态度有些许不满, “不就是宫中谣传出皇上在六十大寿的时候要禅位的事情?也就是因为这事儿才迫不及待地准备这些的不是么?这时候去刺杀那个皇上也太傻了吧?又得不到什么利益……”

宗礼“嘿嘿”地笑了起来,显然在嘲笑他的见识短浅。

“就是因为这个刺杀皇上,才有价值。”

事情似乎更难以解释了。

“此话怎讲?”

“嗯,说的就是……如果在有意禅位之前,皇上就被刺客杀害的话,那么禅位就不可能顺利地进行了不是么?那些阿哥们谁服气谁啊,自然乱成一团……到时候就看站在谁背后的势力大,那么谁就能获得那个帝位不是么?”

缁衣“啊”了一声,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是说,只要挑一个看中的阿哥,加以扶持,那么后面的大臣自然是下任皇上的最大功臣,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缁衣,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宗礼眉锋一挑,语气严厉,但是眸子中却无半分怒意。

“哼,装什么啊……”毫不客气地冷哼出声,缁衣背转过身去, “所以说只要朝中可以形成同样大势力的人物也不在了,那么就没有人可以做出同样的事情,也就相当于这大清的江山就在你我掌握之中……确实够毒……”

一时间只听到清晨寒冷的风呼啸而过,吹动着他们的衣袂,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之感。可就是这两名男子,刚才讨论的、诉说的,却是颠覆整个大清命运的事情。

“如此一来,德郡王确实是个棘手的家伙啊……”轻轻呢喃出声,随即缁衣冷笑出来,说不出的轻蔑。

“真想看看他潦倒的情形。”

“对了,我不管这里的其他人会怎么样,他们是爱进宗人府还是充军发配为奴,我只要那个多罗格格平安就好。”

缁衣眉锋一挑,看向他的眼神有说不出的诡异,似是矛盾又是惊讶,纵横交错,分辨不出。

“怎么?你对那个野丫头动了真心了?”

“怎么可能?只是要挫搓那家伙的锐气罢了,”语音停了一会儿,宗礼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对了,看那丫头对你很好,她喜欢上你了吧?你可别和我抢女人啊!”

“真是真是……你还认真上了,谁会对那种黄毛丫头动心啊?”轻柔的笑声让瑞琼心中一惊,一时间惊得呆住,也不知道是恨是悲是苦还是痛。只听到缁衣的声音里说不出的轻佻,也是说不出的轻蔑,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要小心一点,她个性倔强,有仇必报,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但是真正惹火了她,后果可是很可怕的……”

“知道了,还会有我摆不平的女人么?”

“嘿嘿”笑着,宗礼的声音听起来有说不出的得意。只听得他们两个又小声交谈了些什么,随后一阵衣服摩擦声响,随后只看到树影中一道身影冲天拔起,几个起落就消失了身影。从树干旁偷偷看去。在枝与叶交错的幻影中,一直站在那里的人儿昂起头来,静静地凝视着男人离去的方向。良久,直到站得烦了倦了,才飘然离去。

轻柔得仿佛说给自己听的声音随风缓缓飘来,无情且冰冷, “宗礼,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张狂下去的……”

瑞琼一直蹲在花丛中,看着那繁花绿叶中冷笑的容颜,看着他缓缓离去毫无感情的身影,紧紧地捂住嘴巴,怕的就是怒斥声和痛哭声就此冲口而出。泪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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