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知道艾克想说什么。据报载，从1993年开始，中国便成为法国科涅克“人头马”白兰地的头号市场，在过去的十来年里，中国人每年起码要消费一千六百万瓶高档白兰地。
“说实在的，我们法国人对美国人非常失望。”艾克接着说。
“难道因为小布什不听雅克·希拉克的建议，一定要攻打伊拉克，还是美国人想把法国赶出关贸总协定？”
“还不仅仅这样。你知道，九十多年前，我们法国人给他们送去了自由女神像，同船捎去的礼物中，便有一大桶白兰地。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我们一直致力于提高美国人对法国白兰地的兴趣，但直到现在，他们每年才喝掉我们11％的产量，而在亚洲，我们只是稍稍花了点力气，就卖出了总产量的64。4％。”
吴先生只好默不作声。
“吴先生，作为一个地道的中国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样喜欢上白兰地的？”
“说实话，我喝过的最好的白兰地，跟一种叫‘清咳露’的中药味道很接近。”老实的吴先生回答说。
“但是，我们去年在中国销出了一千六百万瓶白兰地。”艾克抗议道。
“是的，那是因为去年中国起码增加了三百二十万个空酒柜。”
一对不了解中国国情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吴先生解释说：
“近两年，时髦的中国青年在结婚布置新房时都喜欢在家里打造一个西式酒柜。你想，有了酒柜，能不放上几瓶白兰地吗？我们国家有十二亿人，每年有三千二百万对年轻人组建家庭，我只计算了其中的10％。”
“那至少还有一千二百八十万瓶白兰地被热爱它的人们喝掉了。”
“应该说，其中有五百万瓶正在寻找各自的主人。”
艾克又听不懂了。
“现在中国人喜欢互相送洋酒，一方面显得很洋派，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对方不爱喝这玩艺儿，因此正好送来送去。我敢打赌，至少有五百万瓶白兰地正在无休止的人情游戏中旅行。”
“这么说，只有七百八十万瓶白兰地真正走上了中国家庭的饭桌？”
“难道你认为一个人均收入还不到五百美元的家庭，喝得起几百元、甚至上千元一瓶的‘人头马’吗？”
“对此，我至今也疑惑不解。”
“不瞒你说，中国每天有数十万桌的公费酒席在全国各地此起彼伏，这七百八十万瓶中起码有80％是在那里被消费掉的。”
艾克有点泄气了：“不管怎么样，就算有一百五十六万瓶白兰地在遥远的中国找到了知音，那也不错了。有时候，我们在法国一年也只能卖出这么多。”
“在这一点上，你应该感到欣慰，艾克先生，”吴先生想让气氛显得轻松一点，“如果说，需要有五百万法国人才喝得掉一百五十六万瓶的白兰地，那么，在中国就只需要五十万人。这你得感谢中国的一个国粹。”
艾克抓过一张菜单，在背面快速地记着。
“那就是猜拳。在法国，白兰地是同音乐、壁炉和《圣经》联系在一起的，而在我们这里，XO则是在油腻腻的鸡腿和吆喝声中被一饮而尽的。恐怕没有哪一种游戏能像猜拳那样让人把酒那么快、那么多地喝下去。”吴先生进一步说，“如果你们想在中国卖出更多的‘人头马’，你们可以独家赞助举办中国首届猜拳大赛。另外，还应当把它推扩到更多的国家，争取让它变成一种风靡世界的健身运动，甚至人选奥运会项目……”
一千六百万瓶白兰地的下落（2）
最后，吴先生和艾克一起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下举杯，为一种中国人不爱喝、中国人不会喝――然而竟在中国销出了一千六百万瓶的洋酒而干杯。
《你为什么骚扰我》第七回
倾国倾城红糖水
有一天，吴先生应邀去参加一个跨世纪饮料博览会。临出家门，他泡了一杯红糖水，灌进一只矿泉水空瓶里。
吴先生自小爱喝红糖水。到了会场后，他把瓶子往展厅桌子上一放，便四处去找洗手间。等他回到原地的时候，他的那瓶红糖水已获得了博览会唯一的特别金奖。
“我们找您很长时间了，”博览会负责人激动地拉住吴先生的手，“您怎么可以把如此珍贵的科研成果随手一放就到处乱跑。”
“你一定搞错了，请把我的茶还给我。”
“我早说了吧，这肯定是一种茶饮料，”一位评委显然从吴先生的话里发现了什么，“二十一世纪将是一个茶饮的世纪。据报道，在日本和台湾，茶饮料的销售已超过了传统的碳酸饮料。可见，吴先生的成果是非常符合时代潮流的。”
热烈的鼓掌，经久不息的欢呼。
“但这只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糖茶。”
“这么说，这果然就是闻名已久的‘唐茶’了？”又一位评委惊呼起来，他转身向围观的人群介绍说，“就在两个月前，在英国伦敦的一次拍卖会上，一位英国人出示了一张中国唐朝的御饮各方。他的祖父是八国联军的一位上尉，这张方子是他祖父当年从圆明园里偷走的。据称，有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爱国人士毅然花五十万美元买回了这张神秘的御饮方子……”
掌声再次响起，吴先生差一点被抛到半空中。
“但是，我只是用开水和一调羹红糖……”
“这正是这只饮料的无与伦比之处，”一位营养学专家出身的评委发言了，“我们已对你的饮料进行了科学的成分分析，结果发现，它既不含激素，又没有咖啡因成分，是集传统中医菁华与现代生物工程于一体的新一代功能型饮料。”
“我口渴了，请把瓶子还给我。”
“说到瓶子，吴先生的超前意识更是令人钦佩，”一位可能是包装专家的评委说，“在现代西方国家，易拉罐因为消耗原料过多、容易造成污染等原因正日益被淘汰，而更简便、更卫生的利乐包、聚脂瓶等新材料已成了跨世纪饮料的新包装。吴先生的‘唐茶’包装显然又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吴先生发现事情正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他实在口渴难耐，便一把抢过瓶子就往嘴里倒。
“啊，您怎么可以这样？”博览会负责人惊讶地叫了起来，“我们刚刚以一百万元的售价把这种饮料的知识产权卖给了一家企业。”
“一百万元？”吴先生觉得实在有声明一下的必要，“可是只要花几块钱买一斤红糖，就能够冲一百杯这样的糖水。”
“生产工艺简单，产品原料便宜——不瞒您说，我们看中的正是这一点。”一位满脸是汗的企业家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一张皱巴巴的支票往吴老生的口袋里塞，生怕迟一步又有人开出更高的价钱。
吴先生本不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看在一百万元的份上，他谦逊地收下了那张支票。几个月后，一种富有东方色彩、适合现代口味的“唐茶”饮料便开始风靡国内市场了。
话说一年之后，第二届跨世纪饮料博览会再次在本城召开。吴先生花了一千元参评费，泡了一杯浓浓的红糖水，早早地送到评委们的手中。但这回，他没有成功。
“他简直昏了头，评委们一致发泄着对吴先生的不满，没有了茶饮料的时代背景，没有了唐朝御饮的神秘传说，没有了八国联军上尉的新闻嫁接，更没有了迎合时尚的包装意识――他居然把一杯红糖水送到这种高档次的博览会上。”
呸——呸！
门捷列夫的最新研究（1）
有一天，也就是在天堂采访了戴安娜后的第二天，吴先生吃完晚饭，闲来无事，便信步去看望一下发明了化学元素周期表的大化学家门捷列夫。
一进屋，只见门捷列夫正坐在床沿发呆，瞧见吴先生进门，便一脸通红地把头埋进了棉被里。
“我真的没用，让中国的保健品市场萧条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吴先生非常好奇地问。确实的，在经历了几年的火爆之后，如今中国的保健品市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低潮，很多市场专家都在一本正经地分析这一现象的根源。没想到，门捷列夫居然也跟此事有干系。
“我的确应该承担这一事件的全部责任。”
“门捷列夫，我知道你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但不知道你在做买卖上还有一手。”
“唉。”红肿着眼睛的门捷列夫坐直了身子，开始对吴先生细说因缘，“你知道的，现在中国的保健品打的都是概念战，只要你拥有了一个好的保健概念，你就等于中头彩了。”
“但是我还是没弄懂，难道你能给他们什么概念？”
“不瞒你说，在过去几年中，几乎所有的保健品企业都想从我这里弄到一些新元素。一开始，他们弄走了碘，很快碘产品风靡了全中国，后来，他们又要去了钾……”
吴先生恍然大悟，“呵，你这么一提醒，我记起来了。原来前些年保健品市场上的微量元素进补新概念就是从你这里开始的。”
“是啊，补钾之后又出现了补硒、补钙、补铁、补锌等等新概念，都是从我的元素表上弄走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门捷列夫不由得陷入了对往事的美好追忆之中，“你不知道那时候我这里有多么的热闹。一清早，企业家们就在门前排成了队，他们口里有节奏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当一种新的进补元素被发现之后，欢呼声就响彻云霄。”
“但是，你怎么分配这些新元素？”
“一开始我们每隔一个季度以摸奖的方式产生一名幸运者。后来有人说这样不科学，便采用了竞拍的方式。那次为了抢购一个镁元素，好几家企业打破了头，有的还闹到了法庭上。”
“那真是一段让人怀念的岁月，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门捷列夫没精打采地垂下头，“元素表上的进补元素都被一一开发光了，企业家们失去了方向，市场形势便也一落千丈了。”
“真可惜。”吴先生无限同情地看着这位富有责任心的化学家。突然，他发现门捷列夫的枕头下露出一张小纸片，他好奇地抽了出来。只见纸片上画满了千奇百怪的化学公式，在一个小角落写着“维他醋B1型”。“噫，这是什么？”
这时，门捷列夫的脸上露出无比腼腆的神情，好像一个孩子秘密被大人发现了一样。“这是我正在进行的新研究。”
“你能稍稍透露一点吗？”
“在元素表上的进补概念被挖掘一空后，我们必须寻找到新的突破点。脑黄金的出现给了我很大的灵感。我们完成可以通过一些全新的化学分子的组合，产生出新的进补概念。”
“这个维他醋B1型就是这样的概念？”
“是的。前些时间我们已经尝试性地提出了A…原素、卵磷脂、活力果瓜拉纳等新概念，看来市场反应相当不错。”
“那么，这些古怪的名词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我们也说不清。”
“怎么会这样的？”
“正因为没有人搞得清这些元素是什么东西，才保持了它们的神秘性。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是，你爱说它有多大保健用途，它就有多大。”
“没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
“至今还没有，因为他们跟我们一样无法进行实验证明。”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有点兴奋起来的门捷列夫非常希望吴先生一起分享他的喜悦。“我们最近还在对多种维生素和生物酶进行分析归类，在不久的将来，一张新的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就可以问世了。”
门捷列夫的最新研究（2）
“你的勤奋真是让人感动。”
“这回比上次要容易多了。比如，关于维他醋，我们已经从A1型开发到W28型了。这样，在人们对一个概念刚刚产生厌倦的时候，我们只要随意地改一个型号，马上就可推出新的换代产品了。”
“看来中国保健品市场的第二个春天就要到来了。”
对称呼的一次全面变革（1）
有一天，吴先生问刚哥，“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什么？”
是钱，是老婆，是朋友，是父母和子女，是房子，是电脑，是快乐，是空气……
在刚哥一番乱猜之后，吴先生严肃地告诉他，“是尊重。”
“人活一世，就为了获取别人的一份尊重和认同，通过这样的尊重和认同，一个人才能够寻找到自己在社会上的价值。”刚哥一脸的茫茫然，显然他觉得吴先生说的有点太玄了。
“但是，我要说的重点并不是这个。”吴先生接着说到了关键。“我现在发现，其实一个人要获得这种尊重和认同感一点也不难，他需要的其实仅仅是一个说法而已。”
刚哥已经坠入云里雾中。吴先生只好用他自己最近的实验来说明这个深入浅出的生命大道理。
有一天，吴先生突然非常神秘地对公司食堂的大师傅老李说：“你知道在国外像你这样的工作叫什么吗？”
当了一辈子伙头兵的老李睁大眼睛怪怪地盯着他。
“在国外，人家把你叫做厨艺总监。”
老李没听懂。吴先生拿出圆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