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个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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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个天堂-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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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发软,5月7日晚上,“风雷电”的100多号人就是被“真如铁”用三杆机枪血洗的,血腥味儿几天都不散,5月10日那天晚上,我们的戏就是给“真如铁”准备的专场。杀人杀累了,想放松放松,当时我心里这样想过。听说“真如铁”的一个红卫兵领袖点名看我的戏,而且就要看我拿手的《铡美案》,那个人总不是伏朝阳吧? 
伏朝阳被安排在万福那个房间了,睡猴子那个位置,看样子猴子想回到前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伏朝阳脚冲外躺下,一声不吭。万福等人围住他问:“你真的见过毛主席?”他不吱声,两只脚搭在炕沿外。万福替他脱掉鞋,想不到肚子上挨了他一脚。他阴着脸,重新穿上鞋,脚朝外躺下,几分钟后就听见他扯起了呼。万福青着脸捂着肚子出来,窝在台阶下半天喘不出气来。   
鼓掌通过   
雪青色的小公马走过来了,马头被一件半新的军绿色上衣完全遮住了。牵着小公马,与小公马并肩而行的高个子少年就是伏朝阳,他光着膀子,系条红裤带,走路时瘦削的上半身大幅度地向下一剪一剪。小公马昂着头,步态优雅,双耳向两侧奋力尖出,似乎要替代眼睛看清前方的路。麻风院大门外,那三棵白桦树中的一棵上拴着同为雪青色的老牝马。牵着小公马的伏朝阳一脸坏笑,目标明确地向老牝马走去了。老牝马的尾巴已经被预先打成辫子,并编出一个高高的髻,于是老牝马修长的阴户便一无遮拦地绽露在阳光里,层次分明,一抖一抖地伸缩着,令周围的空气变得热腥腥的。 
小公马是老牝马的儿子,两者是不可以交媾的。但眼下小公马已经站在老牝马身后了。小公马头一扬一扬,已经嗅出了什么,触吻着老牝马的私处,身下的棕色阳物挺起来,暗暗挥舞着。随即大家既忧虑又期待的场面出现了:小公马奋蹄跃起,由于高度不够,滑下来了。再度跃起,还是不够高,再一次滑落了。第三跃终于成功了。它的阳物也是努力了三四次才成功的。老牝马不得不退后小半步,重心略略下沉,像是要卧倒,实则在全力迎合。 
麻风病人们原有的一点正义感和愤懑情绪不知不觉已化为乌有,更多的人在咧嘴淫笑,有不少人的脸都变形了,有人甚至涎水直流。 
突然,人群里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那显然是顾婷娥的声音。因为,此时她正环抱双臂,愤愤地跑回院子里去,脸色很不好看。 
完事后,伏朝阳故意让小公马和老牝马相并立,再从小公马头部解下草绿色上衣,拍拍它那汗津津的脸。小公马头一扭,看见老牝马,一愣,又向另一侧瞅瞅,再回头仔细瞧了瞧老牝马,突然嘶吼一声,从人群中飞蹿出去。 
“哈哈哈,儿子操妈,造反有理!”伏朝阳冲着小公马的背影喊。人们不约而同地急匆匆地四散开来。“你们给我站住!”伏朝阳喊。大家更是急着要走远。“他妈的,听见没有,你们这些混蛋!”这次,所有的人都站住了。伏朝阳看见了自身的威力,身子一纵一纵地说:“你们不知道现在外面在干什么吗?毛主席亲自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革命的火焰越燃越旺,燃遍了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每一寸土地,而我们这里却死气沉沉,他妈的像世外桃源一样,闻不到一丝革命气息,你们说,这正常吗?这太不正常了!我们这儿虽然是麻风院,一样有阶级斗争,毛主席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所以,我建议成立麻风院革委会,你们同意吗?” 
伏朝阳看到的每张一脸都是木木的。“吭声呀,你们不同意是不是?”伏朝阳问。“可怜的嘛,胡折腾啥呢!”有人说,声音并不大。“谁?他妈的谁说的?”伏朝阳伸长脖子问。“我说的!”院门口的苏四十高声答。“你的意思是什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胡折腾吗?”伏朝阳一步步逼近苏四十。“我没那个意思!”苏四十态度强硬。“那你是什么意思?”伏朝阳有些克制了。“我能有什么意思?我是说,咱们麻风病人没让活埋,没让烧死打死就是万幸,都是死了没埋的人嘛,可怜的,胡折腾啥呢!”苏四十声音异常平静。“他妈的,你这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伏朝阳的喊叫声后来奇怪地弱下去了,就像琴弦意外地受潮后,声音一下子失真了。伏朝阳大步回院里去了。随即又出来了,手里提着一把精致的五四式手枪,左胸别着一枚瓷质的毛主席像章——是直接别进肉里的!一股子鲜血正从像章底下沽沽滑出,从瘦瘦的胸脯上拐着弯坠下去了。像章上的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大家挥手致意,笑容有着不可抗拒的感染力和亲和力。伏朝阳举起手枪,扣动扳机。枪响并不清脆,回音带着远方的气息颤悠悠传回来了。 
“大家听着,咱们麻风病人也是人,也有革命和造反的权利!我终于明白了,我伏朝阳为什么会得麻风病?一个亲眼见过毛主席的红卫兵为什么也会得麻风病?只有一种解释 :是敬爱的毛主席他老人家派我来的!我是革命的播种机!我有责任把毛泽车思想传遍每个角落,尤其是咱们麻风院!所以我郑重宣布,大湾麻风院革委会于今天成立,革委会主任由我亲自担任!有没有反对的?没人反对那就鼓掌通过!” 
人们左看看右看看,并不鼓掌。 
伏朝阳用枪口指指大家,说:“谁不鼓掌谁就是‘现行反革命’!”一些人就急忙鼓了掌。多数人跟着鼓了掌,掌声渐渐响亮起来。伏朝阳命令:“下面,跟我喊革命口号——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有一半人学着伏朝阳的样子举起拳头喊起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造反精神万岁!”后来,所有人都张了嘴。   
枪响   
当时,我正蹲在茅房里拉屎,举着半张旧报纸在看,刚看到一句话:用毛泽东思想的照妖镜照出敌人的原形!这时,听到了口号声,先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然后好像是“造反精神万岁”,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黛玉也在叫,而且冲着下湾那边。我急忙撕开报纸要像往常那样揉几下擦屁股,突然看到报上有“用毛泽东思想的照妖镜照出敌人的原形”这样的句子,心想还是小心一些没坏处,虽然没人看着。我把报纸叠起来,拣了块土坷垃擦了屁股,走出去,来到院外。 
黛玉还在右侧引颈张望,看见我,半转过身子,尾巴一翘一翘的。看见它翘尾巴,我就来气,就骂:“再翘尾巴我宰了你!”它假装没听见我的声音,重新转过身子盯着下湾那边。我向前走了几步,侧耳向下湾那边听,隐隐有几丝余音。回到院内,我冲着白光光的院子大声问:“刚才听见什么了?”吴鹤声揉着睡红的眼睛从房里出来,懒洋洋地说:“好像有人在喊口号?”“我也听见了。”房爱国从窗口探出头,眼睛也是红红的。我很看不惯他们那总是睡不醒的样子,喊:“快,快准备,下去看看。” 
这时,又传来了枪响。 
我们急忙穿上杏黄色隔离服,服了药,像执行紧急任务一样,向下湾跑去。到了下湾,我们看见院子里安静如常,微温的阳光下,病人们或下棋,或光着膀子捉虱子,有的则斜躺在台阶上晒太阳。 
我看见苏四十在抠自己的光脚丫,就问他:“老苏,刚才怎么了?谁放过枪?”苏四十抬起头正要回答,光着上身的伏朝阳从房间里出来了,手上提着手枪,胸脯上别着毛主席像章——显然是直接别进肉里的。“杜院长你问我吧。”他态度傲慢地说。“伏朝阳,把枪给我!”我命令他,我救过他的命,我想我可以这样和他说话。想不到他一点不给我面子,而是说:“杜院长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现在是谁你知道吗?我是大湾麻风院革委会主任!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能和麻风院无关,‘文化大革命’爆发已经大半年了,我们这儿却还死气沉沉,麻木不仁,没有一丝革命的气息,这是很成问题的。所以我们已经成立了大湾麻风院革委会,大家一致推举我为革委会主任,以后麻风院的业务工作由你管,思想政治工作和大是大非问题归我管!”他的口气,让我全身发冷,我虽然穿着厚厚的隔离衣,戴着头盔和口罩,却感到全身冷飕飕的,但我还在据理力争:“我是卫生局下文任命的院长,你呢?”他一听放声大笑,说:“难道造反派领袖还需要下文任命?毛主席说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我不想败在他手下,更不想在顾婷娥面前丢人,虽然我一时还没看见顾婷娥。我说:“我们这儿毕竟是麻风院!”他立刻就接上了茬:“杜院长,麻风院怎么了?麻风院就可以不听毛主席的话?”狗日的这一问,把我问住了,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气焰越来越嚣张:“现在,我宣布麻风院革委会的第一个决定,你们几个,快快把隔离衣、隔离裤,还有他妈的马靴口罩全给我脱了,我讨厌你们这种神神叨叨的样子!” 
我还是张嘴结舌,吴鹤声毕竟年长,他站出来说:“伏主任,是不是穿隔离衣隔离裤,这是业务问题,你们知道,麻风病自古以来就是一种严重的传染病,如果我们也染上了麻风,谁给大家看病?”几个麻风病人在伏朝阳身后喊:“吴大夫说的有理。”吴鹤声又说:“伏主任,是杜院长救了你的命,你没忘吧?当时,几十个红卫兵把你灌醉了,垒了一大堆干柴,正打算放火烧死你,如果不是咱们好心的杜院长,你现在在哪儿?”他反应很快,口齿越发伶俐:“没错,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他妈的人家都轰轰烈烈造反去了,我却待在这么个鬼地方,半人半鬼的!我宁愿被烧死,烧死也比这样活着强!他为什么要救我?他为什么要救我?我讨厌这个鬼地方,这鬼地方和地狱没啥区别!” 
“等你治好病,出去再造反不迟。”这是房爱国的话。“骗人!他妈的你们治好过几个人的病?”伏朝阳举着枪向我们走来,站在我面前,喊:“谁不脱我毙谁!”我盯着他,一动不动。“杜院长,你脱不脱?”看来他是难以制服的,我就说:“好吧,我们脱。”我先摘下两只手套,再缓缓举手从耳边扯下双层口罩。   
脱光   
四个医生先后开始脱了,陈余忍却站着不动。伏朝阳来到他面前,厉声喝到:“陈大夫,你怎么不动弹!”陈余忍身子晃了晃,低头不语。伏朝阳用枪口戳戳他的胸口,问:“不想脱?”陈余忍这才缓缓动手脱起来。另外那四个医生只脱了上身,就停住了。伏朝阳问:“哎,怎么不接着脱?”医生们一律站着不动,也不吭声。伏朝阳又问:“怎么回事,你们?”这时吴鹤声抬抬头,说:“伏主任,我们都没穿裤衩呀!”这话把大家惹笑了,他也笑了。伏朝阳含住最后一丝笑,说:“没穿裤衩?那更要脱!脱!!脱光了让大家看看,你们都是什么货色?”五个医生虽然个个在发抖,但没一个人动手脱裤子。于是,伏朝阳真的开枪了。没人看见子弹落在哪儿了,五个医生都还好端端地站着,鸟叫声停顿了几秒钟后,突然又放开了,枪响变成沉闷的回声返了回来。杜仲向后摆摆头,说:“脱吧!”于是,杜仲真的开始解裤带了。五个医生虽然都低着头,各脱各的,但动作堪称一致,几乎同时脱下马靴,再脱下裤子,并相当一致地用双手捂住了下身。 
刺眼的杏黄色从眼前消失了,人们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舒服了。看来,脱光是应该的。五个医生的身体,个个都像绸缎一样光滑细腻,软腾腾的样子像刚出锅的豆腐,抓起来就能吃。有人还从五个医生的身上,看到了树和人的影子。脱光了好,脱光了好。大家终于知道,什么是麻风病,什么不是麻风病。至于医生们不约而同地捂住各自的下身,似乎可以接受。起码应该给人家留点面子,人家毕竟是医生嘛。 
但是,杜仲出问题了。 
杜仲的双手湿湿的,有尿液正从指缝里滑出来。 
场面一时沉寂了下来。 
伏朝阳轻声问:“你没事吧,杜院长?” 
杜仲已是满头大汗,双手不由得松了一下,便有更多的黄色尿液冒着热气涌出指缝,湿了一地,有些沿白净的大腿内侧快速滑下。 
这情景令伏朝阳一时乱了方寸,革命的威力如此之大,有些超出他的预想!革命,不费吹灰之力把几个家伙的隔离服革掉了,把几个家伙的威风革掉了,把杜仲院长的尿也革出来了!那么,接下来还革什么?总不能把他们都毙了吧?他们毕竟是医生,要留着看病的。他们现在的样子也真让人心肠发软。不过,总应该还有些革命内容的。伏朝阳这时看见了每个大夫脚下的那堆杏黄色的隔离服,于是自己先向院中央走去。“把你们的宝贝衣服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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