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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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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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师爷皱眉思量再三,才道:“还是接得好。区区院试,本当不得什么,今年下半年的乡试才是重头。外省惯例是知府监临院试,巡抚监临乡试。但我江南没有巡抚,以品位论,贡院所在的苏松分守道监临乡试最适宜。可如今石大参被李佑搅缠的章法大乱,堪称因小失大,看现在这模样,下半年他有何脸面去监临乡试?”

听到这里,陈巡道双眼一亮,他显然明白黄师爷的意思了。分守道、分巡道是两道并立的,如果他这苏松分巡道能成功监临院试,那到了下半年,乡试便该顺理成章的由他继续上了,估计到时石大参也没脸出来再争夺监临官。

监临乡试在外省是巡抚的特权,如果他陈英祯能监临一次乡试,从某种意义上说,岂不相当于有了巡抚之望?

想至此,陈巡道喜从心生,对黄师爷道:“气运之事真是奇妙难测。李佑与石大参胡搅蛮缠,倒叫本官小有得利了。”

黄师爷提醒道,一切的前提是这次院试考务别搞砸了,这责任还得压给李佑,解铃还需系铃人么。

陈大人并不知道,以李佑的算计本来是可以得利的…还是暴利。

话说回来,石大参并没看透李佑的诡谋。但出于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心思,仍不肯将监临官位置还给府衙,却误打误撞的逃过一劫,也算他到苏州府来的唯一幸事。比起被刁民围攻,这才算真正逃过一劫。

待李佑知道了消息后,几乎以头抢地,他怎么就没想到府城中还有和分守道并列的分巡道衙门处于惯性思维,只想着府衙了。

千算万算不如一个漏算陈大人您到了府城后也太低调了罢,低调的下官都差点把你忘记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又缺钱了

有看官问道,国朝院试里,结果皆操于主考官一念之间,监临官不过是监试,最多算个提调主官,查奸防弊而已,哪有本事决定诸童生录取与否?众考生去疑心石大人岂不本末倒置南辕北辙?

这就有所不知了,本朝二三十年前,科场曾出过一则大笑话。有位仅会识字写字的商贾子弟,疑似穿越者,有逆天运气,先使了钱财混得生员身份,随后居然靠押题和抄袭范文连闯乡试、会试两关,最后在御前殿试露了马脚。

当时龙颜大怒,定下科场新规,凡科试有监临官者,试后要磨勘试卷,再对中式士子进行复试。

也就是说,如今的监临官拥有对考试结果的复查权。当然,监临官的复试在形式上简单的多,并不以淘汰为目的。只是当堂出个题让中式者随便写写诗文,面对面核实中式者是否文字通顺,避免有文理不通者侥幸过关,虽然很多时候复试都是走过场。

所以说,石大人有一定黜落权力的,这是谣言能够风生水起的必要条件。

闲话不提,镜头转到苏州府后衙,推官住所。今晚生了按察分司黄师爷乘月夜访李推官的事情,时值暮春气暖,二人坐于院中,摆茶闲谈。

“事情就是这般,托你的福气,陈巡道要监临院试,顺便要图谋八月乡试。”黄师爷道。

残阳如血霜满地…不对,已经是晚上了,应该是寂寞梧桐月如勾…李佑闻言怅然,目光哀怨,就这样放过在他心里已经是瓮中之鳖的石参政?

有陈巡道陈老大的野望在前,他没法去劝陈巡道也拒接监临官位置,所余唯有被顾全大局的哀怨了。

这次是石参政大意轻敌冒进,才中了他的埋伏,下次还会有机会让七品小官僚去捕猎三品参政这个庞然大物吗?

黄师爷对李大人的神情莫名其妙。虽然他对李佑整治石参政的谋划有所觉察,但终究不知李佑要将石参政逼到去职的最终想法,所以不懂李佑为何一改戏路成了苦情派,当下询之。

“如果陈巡道不接,府衙也不接,只有明日白昼一天时间,石参政还能找得到别人来代替监临么?”

“原来如此”黄师爷拍腿赞道:“我竟没有想到这点,李大人不愧是公门胥吏出身,深得其中三味,够阴狠”

胥吏出身这是称赞?谈出身已成忌讳的李佑登时拉黑了脸。

黄师爷连忙道:“但你不用担忧,陈巡道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只要他主政按察分司,不会让石大参劾察你。论岁数,石大参也熬不过陈巡道。”

又塞给李佑纸单一张,转了话头道:“陈巡道也怕你有所误解,特意委托我前来讲明情状,此乃初定的提调名单,明日清晨张榜公布。”

贵衙门做事还是离不得本官哪…李佑按下微微冒头的自得心情,展开看去这张名单果然有他的大名。不禁叹道:“后日凌晨二更点炮唱名,明晚睡不安席矣但为国效力,为陈巡道分忧,本官责无旁贷,肝脑涂地”

“这个…”黄师爷斟字酌句道:“你还是找个美人滚作一团安稳的睡罢,名单公布后陈巡道会将你名字又划去。”

“为何?”李佑惊奇的问道。

“吾献计与陈巡道,借汝名头一用,以示公正无私”黄师爷解释道,见李佑不语,又开口道:“众人皆知你与陈巡道人情密切,连你都不用,岂不显得公正?再看看你大张声势选出的花榜,简直黑白颠倒,虽然有隐喻,但人人…”

如果一开始名单上没李佑的名字,估计也没人注意什么。但如果一开始有李佑的大名,其后又陈巡道被去掉,这样的前后变化才会让大家感觉到陈巡道确实公正无私。本质上还是“坏事变好事”的把戏。

李佑很有觉悟的抬手阻止黄先生继续说下去,“本官晓得了不会心生怨意”

随即也掏出一张名单道:“这里有几个人名,还望放行,叫他们夹带小抄本入场,考场上也多加看顾。”

黄师爷看完后,却起身立正,深腰行了一个长揖道:“院试年年均有,此事放到明年如何?今年陈巡道次监临,意在八月,清名为重。务必不可有丝毫风声,务必不可给人口实,所有提调关口务必严谨,在下代陈巡道给李大人赔罪了。”

黄师爷真是担心李佑有异想,一是怕李佑自作聪明,他对李大人的破坏力很了解;二是怕李佑心生不满。

又是一个大礼道:“陈巡道晓得今次是委屈了李大人,若非身份不便,定然亲自前来致歉。在此还请李大人体谅,山高水长,不在一时,此时万万不可另生事端”

见有举人功名的黄师爷连连折节大礼,李佑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长叹一声道:“陈巡道对在下恩重如山,又有黄先生亲来,在下岂能一味自私而不顾恩主耶。”

黄先生稍稍放心,给了李佑一个“汝以大局为重,组织上不会忘记你的”眼神,好言好语的再三叮嘱,再三安抚。

总而言之,李佑送走了深夜来访的黄师爷后,负手立于中庭,若有所思。

抽象的说起来,石参政和李佑之间,对石大人来说,是个意识形态问题,可对于李推官,是涉及到实际利益的问题。有石参政在苏州府坐镇,李佑便像戴了紧箍咒的孙猴子,贪赃枉法的事情都不敢轻易去做。

这李大人又造势又借势,花费了大半个月的精力,眼看计划一步一步实现,石参政也如同所想一步一步被逼到死角,待要收网了却是这个结局。

如果中途夭折也就不可惜了,哪有计划都会成功的道理,他也不是没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但明明已到最后时刻,失败之女触手可及,结果成功之母跳了出来,将李氏咸猪手挡回去,委实令人扼腕而叹。

算了,能为陈大腿开山辟路、保驾护航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收获…

李推官点计本次战果,最高目标没有达到,石参政还是那个石参政,仍然稳居分守道衙门。

但最低目标却是完成了。虽然没能赶石参政去职,但至少让他不能监临院试和八月乡试了,也算不负重托,有所交代了。

此外比较令李推官不爽的是,别人大都以为石参政出丑是个独立的意外事故,没有大量围观众现他、欣赏他、赞扬他、佩服他几千字。算无遗策、以弱胜强的得意只能闷在心里无人可倾诉(除了人力有时穷的最后一算)。

院试对李佑来说似乎彻底无关了这几天府城中新宅整修完毕,李推官回了虚江县,要将全家搬到府城。

话说院试阅卷不像乡试、会试,随意的很,只糊名不誊录(有的地方连名都不糊)。阅卷度也快,不用写点评,很多水平太差的卷子看个开头就可以扔了。

没几日功夫,景和七年苏州府院试就放了榜。每县大约取了二三十个生员不等,仍是百家欢喜千家愁的局面,没考中的总是大多数。

因为陈巡道是监临官,需要复试新进生员,所以本科院试的题名录(录取名册)早早就送到了按察分司。

却说黄师爷帮助东主安然度过院试,又压住了李推官没有出妖蛾子,他心情不错,信手翻看题名录。

因为黄先生是刚从虚江县衙出来的,所以看虚江县名录时很认真,按着读书人习惯寻找着、评估着可以拉关系的对象,这已经是读书人渗到骨子的本能行为了。不拉帮结社广交朋友的,那还是读书人么?

然而黄师爷很快便现了一个别人不知道只有他明白的异乎寻常之处,李佑那晚偷偷给他的名单上有五个人名,竟然无一例外的全部在题名录里

这不奇怪吗?要知道,本科虚江童生,共六百五十七人参加,录取生员三十四人,录取率大概是二十取一。

而李佑给他看的五个人名,全部齐齐上榜五个二十分之一叠加的几率,说是运气,谁信?

或者说都是才华卓异,李推官慧眼识珠,大宗师也奖掖后进,不管别人相不相信,黄师爷肯定是不信的

黄先生可以确定,监临提调这一部分,绝对没有给任何人包括李佑开后门。即使开后门让抄袭也不敢保证能录取,更别说五个全部录取,阅卷的又不是监临官。

能做到想录谁就录谁的…只有锁在贡院里深藏不露的大宗师提学官老大人。

想至此,向来脾气温和,最多与人玩笑几句的黄师爷忍不住心中怒吼,李佑我顶个你肺啊

那天晚上,他小心翼翼屈身左一个大礼右一个大礼,唯恐李推官闹情绪,唯恐李大人有想法,谁知李佑居然别有玄机的暗度陈仓而不告诉他虽然保密精神值得赞扬…

这其中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李佑与石大参难道并不是面上看起来的意气之争?内幕之中还有内幕?

黄师爷觉得自己必须要找出真相,为了自己幕僚职业生涯养成的求知欲,也为了东主的事业。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老爷修炼记

李佑在回虚江县的路上,暂且抛开了杂念,一心一意想起银子。他当初卖了两个吏员位置,得了千把两银子。但在府城买了宅子,又整修一遍,共花费七百多两,此外应酬花销也不小,一来二去的钱袋子又有些见紧。

这回举家迁到府城,今后各种开销更大,丝行没了暴利每月二三十两利润远不敷使用,只够给关姨娘当零花钱的。

衙门里有些灰色收入,过小日子是够了,但满足应酬花费也颇吃力。主要是因为和他来往的都是赵大官人这样门第的,钱不当钱,家世浅薄的李佑又不肯在这上头丢面子。

别的名士,泼墨写字作画都可以当做礼物,省了多少银子,这点一笔烂字的李探花可学不了,念诗也得有载体啊。

要说李推官在府衙威风八面,豁出身段贪赃枉法起来岂不财源滚滚?其实说起这个,那都是眼泪。

一来有个石参政压在上头,小偷小摸还好,大打大闹便不好遮掩了。

二来受名声所累。如今李佑在苏州府背着一个本地名流的旗号,乃是明星官员,一举一动颇受人关注,好事坏事都传千里,极其加大了赚取黑色收入的难度。

名士不做官,那叫山人隐士;名士做官,那叫红尘历练;名士懒于事务,那叫旷达通脱;名士勇于任事,那叫勤于王事;名士温和,那叫君子之风;名士苛急,那叫严正刚毅…

总而言之,在这年头只要挂着名士的牌子,好色轻佻狂傲跋扈打架骂街搞基收礼都不是错,算作个性,或者说不俗。但公开贪赃枉法似乎不在此范围内。

可叹李佑的权力貌似不小,一手把银库一手掌刑名,但一来不是正印官,二来两个职责都不太适合搞不惊动别人的暗箱交易,比如你偷偷给我一百两我点你个童生之类的活计。

打银库的主意就是贪赃,被查出来的后果太严重;打刑名的主意就是枉法,涉及人员太多,是非曲直太明显,吴人又喜欢上告闹腾,干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不容易。

若事情不大,不传出去还好,但真不大的事情才能收多少银子?

别人可以不用太在乎官声,因为有功名就有进身之阶,名声只是个点缀。而没有功名出身的李佑却很在意官声,这才是李佑做官最吃亏的地方。灰色收入可以有,但不够花用,想要黑色收入若可能会传出风声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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