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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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凤-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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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凤华池又哭又笑着说:“可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再深的情感也比不过龙图霸业啊。严名静尽管爱他,却始终不放弃自己的立场。当两人终于有一天不得不针锋相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个人的全家,一个活口也不留。但是,他毕竟是人,而那毕竟是他穷其一生唯一的一份情。看着这张图,即使是他也会心旌动摇吧。而他动摇的一刻就是你动手的最佳时机。”

    当时自己问了他一句话:“你为什么哭了?”

    他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只是泪水就这么流。

    谈三心里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凤王,为什么这么悲伤,为什么找到了他?许多的问题一句也说不出口。想到弟弟还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角落生死不知,那么除了去救他,还有什么更重要呢?

    在那晚计划拯救严云的帐篷里三个人都不想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太子在一旁问:“你不是说有三样吗?这里只有两样东西啊?”

    凤华池苍白的脸笑了笑,摊开双臂说:“靳柯有樊于期的头颅,而你们有我啊!”

    谈三一惊,道:“你要我砍掉你的头吗?”

    “什么啦,我才不想早死。只是,是我——把你带进去。”凤华池这样说。

    长廊走到了尽头。前方走着的凤华池突然停了下来。

    谈三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个院落的门口,两个守卫僵硬的站在两旁。凤华池从谈三手里拿过灯笼,对守卫说:“我要见王爷。”

    语气沈稳,气度不凡,再加上小王爷的华服美饰,那个跳脱可爱的花池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的男子。

    谈三手中一硬,凤华池在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他压低声音轻声说:“这是我的护身符,你带在身上,愿今日你我一举成功。”

    说完就向前走去。

    谈三把东西塞进怀中。此时,想必太子已带着他的人马杀到鸣凤王府了吧。不管自己失败或是成功,只要把王府的侍卫吸引过来,弟弟就会得救。

    “我义父有个习惯,一旦政务处理不完就会直接在次都堂歇下,那里等于是他的第二个府邸。我们进去之后,你就等在书房的外面的第三扇窗户旁边,义父武艺深不可测,你一定要屏住呼吸。如果开始他没有发觉,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想着凤华池在帐篷里告诉他的刺杀计划。看着凤华池直接进了唯一点着灯的房间,谈三身行一晃,整个身体贴在了窗外的墙上,运起了最适宜此地的龟息功。四周一黑,他被凤华池留在了黑暗当中。

    杀手总是在黑暗中生存。

    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顿时,寂静成了唯一的声音。

    运起龟息功的谈三听不到窗户里的声音。

    今夜没有月亮,风很大。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谈三想象自己已经是这堵墙的一部分,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凝固了起来。

    “义父每次到在次都堂办公都不会留很多侍卫,所以为了保护自己都会穿上被誉为天下第一防具的银胄甲。那件刀箭不入的银甲里面含有活玳瑁,在暗夜里会发出红色的丝丝光芒。我进去后会照例和义父说上会话,等时机到了,就会把图交给他。趁他动摇之时,我会打灭房里的灯光,装做要刺杀义父。

    “灯灭之时,就是你破窗而入的时候。什么也不要管,直接把歼魂刺进有红光的地方——他的心脏。”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师父,在山里把他一个人留在泥土中走掉的师父。

    忘记你自己的存在,你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你的存在。

    这就是龟息功。

    师父到底去了哪里呢?

    房里的灯光晃了两晃,陡然熄灭,当一切都成为杀手的栖息地时,谈三像水里的一尾剑鱼投奔那唯一的光明。几乎没有一点失误,谈三听到了歼魂破裂铁甲的声音,上好锦缎的撕碎声,利器切割皮肉、骨骼、划过血液最终完美的镶嵌在了终点。

    鸣凤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谈三感到手中的歼魂顺着尸体也滑了下去。

    哐当!谈三从极度的紧张中缓过神来。

    汗湿重衣。

    “花池。”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啪!火折子打燃的响声。重回光明的一刹那他看见了地上躺着那人的面孔。与想象中的陌生面孔完全不一样,因为那张面孔他太熟悉了,就是那张脸陪伴了他整个的前半生。

    “师父!”

    谈三叫道。

    四周陡然灯火通明,就像刚才突如其来的黑暗那样迅速。谈三茫然地回过头,整个宫殿亮若白昼。无数的人挤满了院子,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有几个人已推门进了房间。

    噗通!噗通!一干人全部看着他跪了下来。匍匐在他的脚下。

    慢慢的凤华池走到了谈三跟前也跪了下来。

    “恭迎鸣凤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

    声震长天,划破夜空的寂静。

    ~f~a~n~j~i~a~n~

    在山里长大的时候,谈三曾经思考过每个人都会思考的问题,人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无论经历过怎样的精彩和痛苦,不都是匆匆百年总要灰飞烟灭的吗?

    他想象自己已然死去,不存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即使是照角镇的镇民,除了师父,谁也不知道在山里离他们不过一里,有个少年和他们同时呼吸过同片天地下的同样的空气。

    对于老天来说人真的像蝼蚁一般,捏死几只轻而易举,即算是蝼蚁们有着奋斗一生得来的食物,一旦身死了不也成了别的蝼蚁的了吗?那么,在生存的时候去废尽心思争夺那一切也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将来有一天失去吗?

    所以,尽管谈三很年轻,却是头未白发心已老,对一切都没有强烈的执著,只是活着而已。

    但是,他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有贪念有欲望,就会有孤独有寂寞。只要活着总是孤独的。

    他不求功名利禄,不求青史留名,只求凭身一知己,但教不寂寞。

    于是,短短十几年生命中有两个人他在乎。

    现在一个人的尸体躺在他眼前,另一个人——他也许从来就没有知道过。

    他在师父的尸体前跪了两天两夜,终于拉开了门,门外凤华池跪在门口也已两天两夜了。

    “告诉我吧,我现在想听了。”

    他想站起来,却又倒了下去。谈三走过去想扶起他,他却避开了。

    凤华池依着院里的石凳站了起来:“大约是一年前,义父他从白梅山回来。他把我叫到跟前对我说他不想再活下去了。他手里抱着严名静的灵牌就那样笑着。他想死,又不想简单的死去。最后决定要死在一个特定的人手里。”

    “那个人是我?”

    凤华池看着他,他摸上谈三的脸,说:“你没有看到过严名静的画像,你和他简直一模一样。他想死在你的手里。然后去见你父亲。当时太子世西刚去世,他笑着说,好呀,就把这个帝国留给三儿吧。我要把果树上的桃子摘下来送到他手上。但是——”

    “但是,我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杀了师父。师父很了解我,知道即使告诉我身世也不会激起我的报仇之心。”谈三说。

    “是。”

    谈三盯着花池问:“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在其中扮演怎样一个角色?”

    “对呀!我是个什么角色呢?我到底是什么人呢?”凤华池喃喃自语道,神情萧瑟。“我吗?在外,如果你要攻打一个城市,我就必须为你招募一支军队;如果你要建立一个王国,我就是你的宰辅;如果你要让一个人消失,插在他胸口的必然是我的剑;如果有人要你的命,先死的一定是我。在内,如果你要睡觉,我就给你铺床;你要洗脸,我就给你打水;你看上个女人,我会把她放在你床上;就算你上茅厕忘了手纸,递给你的也必然是我。我是个什么角色?这就是我的角色。你哭的时候我要让你笑,你笑的时候我要让你大笑。从小到大我就是看着你的画像,听着这些话长大。”

    “我是为了你才出生的。”凤华池如此说。

    “如果我看上了你,你也要陪我上床?”谈三说。

    “是的。”

    凤华池看着他的手仰起,似乎要落在他的脸上,最终却收回去落在了主人的身边。

    “我们完了。是不是?”他问。

    谈三没有回答。

    “我知道,我真的失去你了。如果你打我骂我也许还有希望,但是你刚才还想扶我,即使愤怒到极点手也没有放下,这表示我已被你放下了。”他说着,“有时候我真恨你的这种洒脱,这个没了,重新再来就是。”

    谈三凝望着他一阵苦笑:“那你要我怎么办?永远在过去中痛苦挣扎吗?你要我现在恨你一辈子,和你纠缠一辈子,像胡俊和丁威,像杨天美和孙炎,甚至像你师父和我父亲。互相伤害最后一起灭亡。不,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只是坚信我总有一天不会再孤独。”

    风华池看着他:“是啊,你总是对的。而正确总是无情的。”

    他抬起头来,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谈三,开口说:“也许你不再要我,但我却永远是你的了。你是我的主人,同样也是这个王朝的主人。朝中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反对鸣凤王府,江湖最强有力的势力也归属于你,太子爷此时被囚禁在地牢,只要你想你立即就可以拥有朝凤王朝几百载的辉煌,权势、财富、所有人梦想的一切都摆在了你的面前。你真的不想要吗?”

    谈三靠近凤华池,他抚摸着他的脸,慢慢地画着他轮廓的线条,“我只剩下你的时候,你却不再是我当初所爱的那个人。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什么都不想要,不想要军队,不想要城市,不想要一个王国,不想再去杀任何人,也不想身边的人被人所杀;我想找个人,我替他叠被做饭,把水端在跟前,上茅房递上手纸,他哭的时候会投进我的怀抱,笑的时候会寻找我的笑容。这就是我想要的。不是王爷,不是主人,只是谈三。”

    他边说边哭,看见凤华池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花池,他心底叫着这个名字,爱你,这个时候才知道有多爱你。

    等月亮爬上柳梢头的时候,谈三擦了擦眼泪,眼前又清晰了起来。

    “我要走了。”他说。

    “你要去哪里?”凤华池问。

    “不知道。走到一个可以留下来的地方吧。”他说,真的转身离开了。

    走出院门的时候,他后面的人在叫他:“主人——”

    他没有回头,这次是他把黑暗留给了他。

    ◇◆◇FANJIAN◇◆◇FANJIAN◇◆◇

    朝凤王朝正元二十一年,鸣凤王爷凤玉麟暴毙,养子凤华池继其位。同年,正元帝驾崩,太子世泽即位,改年号顺昌。

    顺昌元年,江湖变乱,武林泰斗柳家庄杨天美继任大典上,其妻孙秀指证他杀师夺位。杨天美身败名裂,刺杀鸣凤王爷凤华池失败赐死午门。

    顺昌三年,谈三飘荡江湖多年,突有一日听得北回归雁的悲泣,遂动思乡之心。打道北上,想回白梅山旧居一探。数月后行到梅山镇,想起年少的往事,便决心在镇上停留两日。

    这一日,逛着市集,偶然一抬头看见以前和花池为救严云待过的那间酒楼。略一考虑便拾阶而上。酒楼的陈设没有多大的变化,就是多了几个雅间。

    酒楼老板迎了上来,依稀还是那张脸。

    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从怀里拿出个黄色的绣花锦囊。这就是那一天花池给他的护身符。里面装着黑木头雕刻的花纹。摸着那拙劣的凹凸不平的雕刻,他想起在这个镇上的客栈里花池有多么的宝贝它。这个东西是他十岁时的杰作。想来是师父拿去给了花池。

    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鸟战,只觉恍如隔世。花池嬉笑的脸记忆中已模糊不清,让人脸红心跳的爱语已了无痕迹,当时幸福的心情却仍残存心中。

    谈三暗叹口气,心中郁闷起来。不知道何时才能心平气和的回忆这些往事,又还要等多久才能忘记……

    正想着,耳朵里却传来卖唱女子俏生生的歌声: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这是山野里的小曲,此时听来只觉清新可爱,竟让谈三的心情一爽。他走过去,只见雅间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女子的歌声一停,四周叫好声不断。旁边的琴师调了调弦,女子放开歌喉又是一首:

    “郎上孤舟妾依楼,东风吹水送行舟。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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