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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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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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走了,张开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走,李满朝过来拍他一下说:“回去了,还站这儿干吗呢?”
“啊,”他一下回过神来说,“我在看天上的什么鸟儿飞的那么高。”李满朝抬头看了一下,什么也没有,便感慨说:“哎呀,这眼近视轻了就是麻烦,戴眼睛吧没必要,不戴吧又看不清东西。”

    把别人都送走了,张开和于一飞才动身到李满朝家里去玩。虽然下了火车还要坐很远的汽车,但已隐约的可以看到山的模样了。于一飞忘掉了疲惫 ,一下子兴奋起来,不停的把头伸到窗外去看,又问李满朝这座山有多高,那座山有多大,李满朝就告诉他这些山是连在一起的,说不清它有多高,也说不清他有多大。张开也眯了眼,看着山上飞速后退的浓绿的树林,时而从悬崖中间一股飞窜而下的瀑布,感受着一种非常真切却有难以名状的舒畅。然而好景不长,车在山路上开的忽快忽慢,而胃里的食物却总保持者原来的惯性,似乎总不能和身体保持一致,一会儿于一飞就不行了,忙趴到窗子上吐了一回,方好了一点,好赖总算捱到县城。
到县城时天已黑了,山里没有夜行的客车,他们只好先找个招待所住下来。登记处的人问他们要身份证,张开和于一飞就要掏出来给他看,李满朝却忙抢在前面用地方话说出门忘了带,并保证一定没事,那人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他们,又问边上的一个人,那人说昨晚才有人查过,今天应该不会再来,他们才得以允许住下。价钱倒是满便宜,一个人才六块钱,床铺也不如想象的那么坏,于一飞笑说反正那么累,晚上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明天就走了。
把东西放好,又略坐了一会儿,李满朝提议下去看看夜景,也顺便吃点东西。县城虽小,却也不失气氛,马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叶子的缝隙里透出一束束柔和的红的,黄的路灯光线,照得斑斑驳驳的路上可以看见一对对恋人在打闹取笑或拥抱着深深的接吻。方砖铺成的人行道上不远处就可以看到一堆人围了看下棋,必有两个穿了背心或光着膀子的,一手拿了杯子,另一只手捻了一枚棋子“啪”的往下一砸,一声“将”还没喊完,又回手啪的在背上拍了一下,嘴里骂道:“该死的蚊子。”唯一不同的是马路上没有那么多上面放了写着“TAXI”的牌子的小轿车,取而代之的是小的三轮摩托,载了人的司机自是飞快的跑,空着的开了两边门,慢悠悠的开,也并不见了人就问坐不坐。
三人边走边看,到了一个饮食区,远远的就听见拿菜刀在板上“咣咣”的剁着或用小擀面杖在小菜板上“邦邦”的敲,不停的向过路的人喊:“新疆拉条;来一个吧。”,“朝鲜冷面”,“陕西凉皮儿”。在柔和的路灯光下依稀的可以看见那些被烟熏黑了的脸上曾涂过白粉,唇上也涂了唇膏。
李满朝说半年没有回去了,一定要吃一次那里的小吃,张开和于一飞也极赞同,他们要了三个拉条,坐在那里慢慢的等。人很多,一时轮不到他们,于一飞便过去看他们做拉条的程序,却看见下面洗盘子的水上飘了一层厚厚的油,洗盘子的老头把盘子放进去晃了两下便拿出来用那块黑乎乎的布擦,还未擦干的水迹上可以看见条条五彩斑斓的花纹,他马上想起了光的干涉。刚洗好的盘子拿去盛了拉条端给一对恋人,二人嬉笑着你喂我,我喂你的吃。于一飞过去给李满朝说死也不在那儿吃了,李满朝只好过去给老板说他们等不及,先走了,那老板也并不生气,也许是因为生意好,没在意他们。
他们又找了一家比较清静的小饭馆,要了三个面条,三瓶啤酒,于一飞怕杯子脏,直接用瓶喝。面条上来了,他又要一次性筷子,人家没有,于一飞便又不想吃了。“得了吧,”张开骂他说;“那么多人都没得肝炎,就你倒霉?”于一飞苦笑一下,确实饿得不行,只好强忍着吃下去,味道还不错,于一飞说也算是感受那里的风味了。
吃完饭李满朝又带他们到游乐园去玩,他说那是县城里最繁华的地方。途中经过一个小书屋,李满朝又拉了二人进去,那里面的书也是按作者分了类一排排的放着,书脊上用毛笔写了“金庸”,“古龙”,“卧龙生”等。李满朝不停的翻看着,把那些书弄得乱七八糟,看摊的老头陪了笑问:“要看些什么书。”李满朝冲那老头笑了一下,并不答话,只是继续翻。好久他们才出来,李满朝对他们两个说:“记得高一那时我刚到县城,挺土的,第一次到这个书屋里来还没翻两本就被那老头推了出去,说我不象看书的人,哈……”他干笑两声,“我象读书的人吗?所以我总想来逗他一逗,唉,”他又感叹道,“故物依旧,只是人非啊。”
游乐园真是个很繁华的去处,看起来远远超前于这个城市,三人穿过围在门口的人群,径直的走到那几个台球案子前。生意很好,老板不停的跑来跑去的整球,记着局数,每个案子旁都有很多人在看。张开和于一飞都感叹这么小的地方竟有这么多台球高手,比他们学校的人打的好多了。
“好球。”看一小子连续反弹两下把一个球弹进了底洞,于一飞忍不住叫起好来,人们都向他看去,他马上换了个地方。但李满朝还是拉了他们往外走,但已经晚了,几个小子已经迎头围了上来,领头的一个用极慢的地方话说:“三个兄弟不是本地人吧,现在兄弟手头有紧,借点钱花,怎么样,我想兄弟是明白人,不会不给面子的,是吧?”他们三个一听就知道事来了,于一飞在裤兜了握紧了拳头,又四处看着找砖头,张开却笑着迎上去说:“好说,好说……”李满朝一把把他拉回来,上去用地方话和他们讲了一通,那领头的挥挥手让他们走了,旁边的警察依然保持着良好的警容走来走来走去。
出来后他们慌忙往招待所跑,于一飞笑说:“这些小地痞,我见识的多了,只要三拳两脚撂到一个镇住他们就行了。”李满朝摸摸头上的汗说:“算了吧,这里的事我还不如你知道,事嘛,能省一回就省一回,这些人也都是守规矩的,不抢本地人——所以我叫你们不要说话嘛。”
第二天一早他们到了李满朝家,于一飞和张开发现李满朝说的一点不假,一条不到一米宽的路旁一条小溪里流着的水“哗哗”作响,偶尔的一个小潭里有几尾小鱼在水底留下了黑黑的影子;路旁浓郁的树顶长得交叉了起来,只可以看见斑斑点点的蓝天。走了二三百米看见树林后面露出了一面墙,再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座房子,几只鸡在院子里的小麦杆垛上刨食。“这真是人间仙境。”于一飞刚感叹了一句,却听见有人喊“嫂子,来客人了,”他抬头看了看,见是一个人在半山腰的一条地里扶着锄把,直了身子喊,“快出来接哟。”
“噢——”长长的一声回答,李满朝的母亲从屋里出来了,见是他们又笑说:“算个啥客吗?”张开和于一飞忙上去问好。她高兴的拉了他们进屋里坐,让李满朝的妹妹去接了水给他们洗脸,自己去拿了长长的擀面杖去做饭。吃饭时李满朝的父亲回来了,背的锄头后面挂了一只野兔,他叔叔的一个小女儿马上跑上去笑说:“又可以吃野兔了。”李满朝的父亲很是客气,总要帮他们盛饭,还问他们能不能吃的惯。
“吃的惯,吃的惯。”于一飞一叠连声的说,“他平时总说面条多么好吃我还以为是骗人呢,原来是真的。”
晚上李满朝的父亲把那只兔子收拾干净了,剁的一块一块的放锅里炒,然后又拿出酒来往里面倒了一些,屋子里马上飘起了香味,于一飞笑问:“这还不把人吃醉了?”
“你不懂,”李满朝的父亲扭过头来说,“这样可以去土腥味的。”
晚上李满朝的父亲拿出两瓶酒,就着兔肉为他们洗尘,李满朝说山里人没有烧好几个菜的习惯,一个菜的显少了一点。张开忙说:“这一个菜里炒了很多东西,可比几个菜实惠多了。”李满朝的父亲很善饮,也很健谈,喝着喝着两瓶酒就快下完了,他那满是皱纹和显出了永久的疲惫的脸上渐渐泛出了红光,又显示出了充沛的精力来。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那个话题,“人的命都是前世里安排好的,有时候特别不公道。”外面有猫头鹰叫了几声,于一飞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不禁把肩缩了一下,抬头看见李满朝的父亲呷了一口酒,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见他短而凌乱的胡子茬上还挂着小小的酒珠,他的声音更加苍老起来,“有的算命的人说得很准的,我在太原上技校那阵子,有一次车工班的班长——我们两个在一起很好的——闲了没事出去算命——他车工干得很好的,车出的销子在全校第一呢——那人告诉他将来是放羊的命,他就笑了,他说‘我车工干的这么好,将来肯定是个工人,怎么会放羊呢?’,那算命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果然两个多月后那天恰好他值日,一个女生的头发卷进了床子,这样他就被下放去放羊了——其实值日的人谁管过那些事,就他倒霉,你说人家算的准不准?”
老人久久的靠在椅子上不说话,仿佛还在回忆他那朋友不公平的命运,也许在想着他的——他既然上了技校,照例不应该在这个地方,想必也是因为命运所致。张开,于一飞,还有李满朝,谁都不相信命运,可他们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和老人争论一番,老人一定也有过和他们一样的火热的激情,而现在即然他可以用那些经历说服自己的激情,相信也可以说服他们的。每一个人都曾有过丰富的一生,不论失败还是成功他都是完整的,对于有的人来说相信命运也许是一种最好的慰籍,他们谁也不想去破坏老人的这一点。
两瓶酒很快就下完了,李满朝的父亲还要去取,张开忙拦住了,说坐了好几天车,都太累了,以后再喝,他便也不再强让了。于一飞第一次睡在土炕上,怎么睡也不舒服,听着窗外虫子“唧唧”的叫,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四周的黑暗一起向他压来,但实在太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起来的很晚,吃完饭已是九点多了,他们按原计划到李满朝上过得小学去玩,学校离家有二三里路,张开和于一飞都坚持不骑车子,沿路顺便看看风景。李满朝说那学校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以前的旧房子已经看不到了,上面给拨了款盖了新的,但墙上的石灰皮还是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土坯,白一块黄一块的,显得很是难看。一棵弯弯曲曲的老柳树长在校园中间,黑而粗糙的干在很高的地方分成三叉,有两支中间架了一根木头,上面挂了一个黑乎乎的铃铛,下面垂了一根长长的绳子。李满朝说以前校园里有很多树的,但后来都砍掉了,这棵也许是不成才,才留了下来。而这棵树似乎还和十多年前一样大,最起码还是一样的高。他还说这棵树上曾挂过爬杆的,一次一个学生爬了半截时上面的绳子突然断了,那学生就摔了下来,虽然没有出事,但爬杆从此就再也没有挂过。一个老师去摇那铃铛下面垂的绳子,铃就发出“当当”的悦耳的声音。于一飞说这古老的玩意儿比电铃好听多了,李满朝接着说:“这东西的好多着呢,可以听得很远,在我家房子后面的山上都听得见;还可以打出不同的节奏表示不同的意思,如一下是下课,两下是预备,三下是上课,连着打是集合,而电铃就那一种节奏。”末了李满朝又说记得有一次铃铛上粘了水之后结了冰,怎么打也不响,校长就爬上去拿开水汤。
小学生都从教室里跑出来玩,男孩打起了用纸做的三角或方块,女孩子则有的跳绳,有的打沙包。有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抓石子儿,几个调皮的男孩子过去抢了她们的石子,待她们要去抢回来时,却又跑远了。那老师又去打了铃铛,孩子们便纷纷跑进教室,校园里顿时又平静了下来。
李满朝向后拢了拢了头发,若有所思的说:“当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十几年过去了,外面的多少东西都变了,就这里还是这样,一点也没变——故园老柳绿依旧,檐下燕子年年新。”张开笑他故作感慨,却又说这两句不适合作头,只可作尾,他要给加上两句,于是他又读道:“为圆衣锦还乡梦,十年离索游子魂——再续上那两句,刚好构成一首七绝。”于一飞却说不好,“都什么年代了还为什么衣锦还乡,改为‘为圆男儿四海梦’才好。”李满朝说那倒不如改成一首七律了,他便又念道:“为圆男儿四海梦,十年离索游子魂。漂泊处处有足迹,回身四顾无处寻。坎坷悲喜不须记,归来相迎是故人。故园老柳绿依旧,檐下燕子年年新。”
他们几个指指点点,旁若无人,讲的又都是普通话,早引起了别人得注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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