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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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仰之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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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表扬了他:“好,很好!”他谦虚低头的时候,领导又赞叹:“好,这红色用得真他娘喜庆!” 
他自诩“文学青年”、“文化人”。在他疯狂写作去追赶文化的时候,文化什么也没有给他;当他拼了命糟蹋文化产物,从事盗版行业时,文化却给他带来金钱和成就感,帮他走出了民生巷。盗版行业的同仁蔑视文化,他对文化心怀敬重;文化界的“同仁”打击盗版,他则忧心忡忡。 
后来一部《无间道》让他感叹,非说自己和男主角很相像。 
大哥警告他:“你说自己像梁朝伟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说自己像刘德华,你小子太糟践人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像减肥后又害了近视眼的曾志伟。” 
二哥沉重地说:“我是指遭遇,你懂吗?那种相似的处境,你懂吗?” 
他还总讲:“搞什么都难,搞文化市场更难。”不愧为一代文豪,一个“搞”字模棱两可,不知情者还以为他要把文化市场搞得秩序井然,忍不住要佩服他的强烈使命感,殊不知他的工作是在搞垮文化市场。 
他找老婆的标准和大哥的如出一辙,讲究有共同理想。比大哥有改进的是,二哥是按A片女主角的三围来作为基本条件的。符合了基本条件,再谈理想,不然,免谈。 
事实证明他是成功的,二嫂果然够妩媚,够性感,够上镜。她很快就成了二哥事业上的二把手,不多久二哥就成了她的二把手。 
后来,他们终于买了房子,不宽敞,但总算搬出了民生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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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乔迁之日在饭店摆了几桌,夫妻俩穿得很风光,大嫂戏称他们男才女貌,醉醺醺的大哥大笑起来,因喝醉酒发生事故后,他已经多年没有痛饮了,他指正着:“什么男才女貌,我看是男盗女娼!男的做盗版,女的做娼妓!” 
二嫂相当沉着,拽着二哥不让他冲动,她说得不紧不慢:“大嫂啊,你先扶大哥回去休息吧,醉得可不轻哟!别又出点什么事情,让你血流成河啊!哦,我忘记了,他已经结扎了,绝育了!是不要再生了,两个就够你们养活了!养不起就跟我们打个招呼,大不了我不养宠物养你儿子啊!” 
大嫂拍着大腿气得不轻,叫嚣着:“我们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粗人啊,半辈子宰宰杀杀的,一双手都是猪血猪油的,哪里懂得说话啊。但我们耳朵还听得清楚,你们是嫌我们丢脸了,赶我们走了!不就是买了40平米,糊点花墙纸弄了个窝吗?不就是在这小菜馆里摆了个三五桌吗?” 
我爸拿拐杖敲桌子,叫他们不要闹。没有人听他的,大哥和二哥已经打了起来。两个女人的裙子一个比一个短,怕打起来春光泄露,只好在旁边起哄助威。 
我妈自从婚外恋事件后,根本就说不上话。 
三姐上去拉,嘴里说着:“你们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懂事?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弄的丢人现眼啊!” 
他们真的停下来了,都泛着冷笑。 
大哥说:“咱们家最丢人现眼、最伤风败俗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啊?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二哥不说什么,摆着手让她走开。 
两个嫂子见缝插针,大嫂鄙夷地说:“三妹,回你的美发屋吧,你可比我们忙!”二嫂接应着;“那可是个服务周到美发屋啊,还给人按摩什么的,也有别的服务哦。” 
她们还相对一笑,好像没有争执过。 
三姐让他们停止了战争,却受了侮辱。她干了一杯白酒,仰脸走出饭店,最后转身大喊了一句:“你们才是婊子!天下最烂的婊子,卖不出价钱的婊子!” 
整个过程中,我给我妈夹了几次菜,为我爸添了一次酒。我对自己的冷漠并不惊讶,因为这几个哥哥姐姐,包括嫂子们,我谁都不敢得罪。 
就像你恨你的家一样,我对我的家也真的无一点好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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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论起来,我是比较喜欢三姐的。她从小就挺有想法的,志向很明确,要当裁缝。她给我手工缝制过一件衬衫,试的时候发现太大就直接拿起针线改起来。她改得果然很合适,我妈还赞美她,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脱的时候就有点难度了,缝的太投入,把里面的圆领汗衫和背心也缝了进去。 
我妈勃然大怒,训她浪费了一块布料还弄坏了一件汗衫和一条背心,这样的女人是嫁不出去要当老姑婆的。我则脱得满头大汗。 
三姐冷静地说:“那就不脱了,先穿几天再说。” 
我妈采纳了她的点子,我便穿了新衣风光了半个月。白天是衬衣,晚上是睡衣,日以继夜地穿。 
她辍学时16岁,想趁年轻多学点手艺,裁缝学了去学理发,理发学了去学按摩,不像大哥那么有运气,在学手艺的过程里能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相反,她竟走霉运结识了一帮暗娼,久之,有想法又聪慧的她无师自通地当了婊子。 
我们这家人总是在学手艺的时候出状况,断腿的,婚外恋的,当婊子的。大哥算是个意外的惊喜,大约是祖宗显灵,不忍心我们太惨,也许是他阳刚气重,有刀护身,能抵挡晦气。 
她起初以为我不知道她开始卖肉,我也假装我不知道。后来我装也装不下去了,不至于全家都知道了就剩我耳背吧。 
她对我说:“小弟,我不在乎别人知道,就怕你知道。谁骂我是婊子我无所谓,你骂我,我要难过的。” 
我的回答出乎她意料,我说:“婊子是吧,你当了婊子怎么了,人各有志。职业不分贵贱,都是为人民服务。笑贫不笑娼,对吗?” 
她哭湿了半条毛巾,说我讽刺她。我拍着她的肩膀,闷闷地什么都说不出,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我不是擅长讲话的人,或者如你所说,我的情商是负数,我是一个彻底的“五百对半开(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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婊子得的职业病大都来势汹汹,那些病的名字晦涩难记,药很贵,医生很缺德。一旦生病就意味着要停止工作,没有收入还要大把大把地往医院扔钱。若传出去,就是治好了回头客也不敢再光顾。 
男人们都是谨慎的,对待事业,对待家庭,包括对待婊子。 
三姐那次病了半年才算痊愈,她的一个干姐姐妒忌她胸部大,见机出卖了她,把她得病的事广播了一遍。连重播也不用,那原来培养了她、造就了她的婊子窟,她就再也钻不回去了。 
一个午后,她忧伤地在民生巷散步以解苦闷时,被巷尾的红粉美发屋相中,那老板说她很有天分。 
原来当婊子是真的要有天分的,我看你就算是一个。 
在她得病期间,二哥来看她,给她十六字赠言:安全生产,以防为主,知己知彼,换位思考。还附赠光盘一张———吴君如主演的电影《金鸡》,以供她学习和观摩。当然是盗版的,但保证有国粤双语,画面清晰。 
戏剧性的是,此后不久二嫂也得了性病。三姐原是不知的,大嫂特意去美发屋找她,要她答应不要告诉别人才愿倾吐内心的巨大秘密,是念及姑嫂情分才说的。 
只几天,连二嫂她儿子所在幼儿园的阿姨们都知道了。她去接他,那些阿姨远远地看她,窃窃私语。 
儿子问她:“妈妈,你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性病也要打针吗?” 
气归气,她略一想,心中就有了数,那对杀猪卖肉狗男狗女的小儿子不是也在这家幼儿园吗?真想上门大闹一场,但毕竟现在有病在身,还授人以柄,底盘不太稳,弄不好自己要遭殃。再者,省些力气吧,在老公那边还得拒理力争呢。 
想到这些,她就咬紧牙关说自己是去不干净的公共厕所用了不干净的坐便器才染了不干净的病回来,就这样说! 
可理由显得牵强,她悲哀的情绪涌上来,下身也不合时宜地又疼又痒,只好连连跺脚。转念想到家中的存折都在自己手里捏着,又有了些许去面对的勇气。 
她不禁一放松,两股脓水顺着大腿根由胯间缓缓地蜿蜒地流至脚后跟。 
三姐和大嫂结了伴去看她,她比已往柔和了很多,送了大嫂一件她嫌大但没穿过的衣服。大嫂当场试了试,二嫂对三姐说:“你看,真合适,就像为大嫂定做的,咱们大嫂越发福相了,两个儿子也长得跟招财童子没区别。” 
三姐说:“二嫂,我看你跟一种妖精真像。” 
她知道现在夸女人漂亮流行说“妖精”,就不好意思地笑着问道:“那是什么妖精啊?” 
“马屁精。”三姐刚说完,大嫂就把那衣服甩了两米远。 
大嫂似乎很悔恨,说那衣服肯定有病毒啊,要是有怎么向自家老公交代啊。还非要她小姑子给她证明清白,不然只有跳黄河、喝农药、吊房梁了,她单就忘了自己有刀,割脉切腹都够锋利。 
此番对二嫂的奚落很让三姐满意,对大嫂也怀了些感激,当日就买了一件确定没有病毒的价格不便宜的新衣服送了大嫂。 
三姐在红粉美发屋卖肉跟在家门口卖肉也差不了多少,有不怀好意的女邻居对我妈说:“你们家卖肉的可真多,了不起啊,要直奔小康了吧。” 
我想起那句我妈多年前说的“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样的女人是嫁不出去要当老姑婆的”,竟有点戚戚然。 
我爸不但是瘸子,还临时扮演起了瞎子和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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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家人,生我养我的父母,一起长大的哥哥和姐姐。别指望在民生巷这样的地方能出个科学家、政治家、军事家……也别指望我会出淤泥而不染,以后大有出息。或者我只是不小心被父母造了出来,他们对我完全不抱希望,就像他们所生的前三个孩子一样,一个比一个让他们操心。到了我这里,他们也懒得来操心。操再多的心,到头来还不就是几个祸害吗?他们习惯了,我也麻木了。 
后来一个意外让我考上了柳城最好的中学,全家人终于另眼相看过来,试图培养我。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却又得面临另一种境况。我明白了,生活总喜欢开各种小玩笑,而我只是它用来娱乐的小丑。 
而弄明白这一切后我才发现,我所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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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柳斋,你则一直以鲜活的状态出现在我黯淡无光的生活里。那鲜活是一条刚刚被开膛破肚的鱼,你掏出鲜红滴血的鱼鳃,再一脚踩破鱼鳔,酷似气球爆炸的响声随之而来;那鲜活是一只刚刚被阉割的公猪,你提着它热气腾腾的睾丸,捂着鼻子称赞那东西臊气扑面;那鲜活还是一只刚刚被拍死的苍蝇,你举着苍蝇拍手舞足蹈。你带来的鲜活就是这样血腥味和破坏性十足的残忍。 
你和我,我们都是残忍的,而且我们比任何人都来的残缺。 
许多年以来,我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19岁那年我们一次无聊逛街的场景。后来,我和所有女人逛街都变得很无聊,而之后的无聊都加起来再乘以100都敌不过和你一起的一次无聊。原来,无聊也是分等级的。 
记得那是夏末秋初的某个普通下午,我左脚上的假耐克破了个洞,脚指头呼之欲出。有人说我运气真好,右脚那只没有破,也许那只是真耐克。我不管这些,你这样富贵人家的女儿都穿着拖鞋逛街,我这穷混混到底还算穿戴整齐。尽管后来你告诉我你的拖鞋价格相当昂贵,但我一点不脸红,因为我右脚那只耐克看上去至少像真的。 
于是,我们很悠闲地逛了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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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 
抛弃,抛开,抛物线,抛砖引玉,抛头露面。 
对,就是这个抛。它叫小抛。 
卖玩具的男人把目光从你胸口挪开,翻了你一个特别明显的白眼,就像我想翻的那种。 
你18岁,不是8岁;你看上去23岁,不像3岁。 
任凭你穿了印有流氓兔的鲜红T恤、黄色的丁字拖鞋;任凭你把又烫又染的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试图模仿张柏芝的清纯;任凭你挂着练习多遍的你14岁照片上的笑容,灿若春桃;但你已经老了。 
岁月对你无情,是你先辜负了它。 
你手上那玩偶叫天线宝宝,有红色、紫色、黄色和另一种你忘记了的颜色。没有关系,你说自己偏爱红色那种,这玩具摊上也只有红色的。它们出现在电视上的频率挺高,产地不是美国就是英国,是教小朋友学说话的人偶。教的是国语还是英语还是二者皆有,你也讲不清。 
这是你的习惯,越不知道的越要装知道。结果,你不知道的越来越多,别人知道你的也越来越多。 
显摆让你落了个坏名声,和你的放荡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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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你的嘴唇,你的T恤,你的发夹,大概还有你的胸罩和三角裤。现在,你又狂爱上这红色的天线宝宝。你原本想如它的同伴一样唤它小Paul,可一口气堵在舌后,你随机应变地叫出了“小抛”。 
你的聪明在于明明把错误的发音吐了出来,还要弄得自己标新立异,奇思妙想,打破常规。 
你可怜的英语成绩和你可怜的数学成绩只有加在一起才能偶尔及格,比人家考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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