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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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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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兀欲满腹怨毒,他的回答直接拉回到了20多年前——父王当立而不立,所以才去国的!

这是一切的导火索,更是兀欲绝不向奶奶低头的最大原因。

但是换来却是屋质正言厉色的呵斥——你父王当年舍父母之邦出逃后唐,这是为人子之道吗?现在你见了太后,绝无逊谢,只知道寻仇埋怨,这就是你的本意?

不等兀欲有什么反应,他转身面对太后——太后你偏听偏爱,什么事都说是先帝的遗命,连国君的接替也要你自作主张(托先帝遗命,妄授神器),这样你们还想和解吗?你们应该立即交战!

说着他把满把的算筹都扔到地上,自己退回到臣子的行列中。

交……战?契丹人全体沉默了,满族精英全在这里,全国精锐的部队都在潢河两岸,只要交战,就是“父子兄弟相夷矣!”

家国难以两全,69岁,一生倔强跋扈的述律平突然间悲从中来,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她先捡起了一根算筹,而且她哭了——太祖当年因为兄弟叛乱,让百姓离乱受苦,今天我怎么能让旧事重演呢?

她的眼泪让孙子震惊,耶律兀欲一下子醒悟到——我父亲当年没做过的事,我竟然做了(父不为而子为之。指武力夺位),这还能怪谁呢?

说着他也捡起了一根算筹。

和解,终于和解……满帐契丹权贵,不分在哪个阵营里,都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左右感激,大恸)。终于不必自相残杀了!但是下一个问题紧跟着就来,而且爆炸当量更加巨大。

述律平就像凭着本能一样最先清醒过来——屋质,现在和议己定,皇位属谁?

看来屋质的面子可真够大,但是全体契丹人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皇位属谁”,你怎么回答?被你选中的人不见得感激你,被你扔下去的,却一定是你的死敌!

耶律屋质却一脸平静,理所当然似地说——太后若传永康王(兀欲),顺天合人,复何疑?

这时候李胡再也不忍不住,他跳了出来厉声大叫——有我在,兀欲岂能即位?

屋质冲他笑了笑——礼有世嫡,不传诸弟,当年先帝(德光)即位都有问题,何况是你?你暴戾残忍,人多怨愤,自己不知道吗?

李胡还想再说,述律平止住了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她清楚,没戏了。就这样,契丹国因为耶律屋质一个人的努力,终于避免了举族参与的自相残杀,并且从耶律兀欲(辽世宗)的亲政开始,守旧狭隘的述律老太后一系的势力被彻底排挤出朝。

述律平和她的小儿子李胡被迁往祖州(今内蒙古巴林左旗西南)监管起来,她在幽禁中度过了生命中最寂寞的6年时光,死的时候无声无息。至于李胡,他因为儿子的叛乱,被牵连入狱,最后就死在了牢房里。

屋质却更上层楼,5年后,辽世宗耶律兀欲死于暗杀,他招集诸王合力讨平叛乱,拥立了下一位皇帝,耶律德光的儿子耶律璟,也就是那位著名的睡王,再次立下大功。最后官封“于越”。

“于越”,为契丹百官之首,终辽国200余年,只有三位大臣得此荣衔。

第一位耶律曷鲁是因为最初拥立阿保机称帝;第三位耶律仁先是因为在辽道宗耶律洪基时讨平耶律重元的叛乱(就是萧峰那次);但谁也比不了屋质承前启后,不仅让国家度过了危机,而且让契丹国的朝令制度变得更加完善,从此可以安心生活了。

耶律璟就活得很快乐,他接了叔伯兄弟耶律兀欲的班当上了皇帝,一共当了18年,这期间他只做了三件事——喝酒、打猎、睡觉。人称“三绝睡王”。

任事不管,但他的运气好得离谱,契丹国内随便他折腾,哪怕他脾气也糙了点都没人介意,因为他至少比李胡和述律老太后差点;至于国外,只有后周的柴荣曾经吓了他一跳,但没等他上战场,柴荣居然就突然病死了。这还有什么话说?继续享受生活吧,直到他全面返祖,向他奶奶述律平靠拢,被忍无可忍的手下干掉。

这个时候,在汉人那边,赵匡胤正亲征北汉,在太原城下刨开汾河水给刘继元洗澡。

良机错过了,契丹的下一任皇帝叫耶律贤,他是“睡王”的侄子,大上一位的皇帝耶律兀欲的儿子。从他开始,契丹国的皇帝完全由最早的那位逃亡耶律倍的子孙来接替。也就是他开始,契丹中兴了。

汉人得到了从所未有的礼遇和重用。首先,拥立他即位的汉官高勋被封为南院枢密使,加封秦王;原汉官领袖韩知古的儿子韩匡嗣被任命为上京(契丹国都临潢府)留守,后改任南京(幽州)留守,加封燕王。要强调的是,在这之前南京留守的职位都是纯种契丹人的,没有哪个辽国皇帝敢用汉人去看管南大门。

历史证明,契丹人当东家,让汉人当掌柜,这个买卖是相当的红火。简单地说,东家敢放权,掌柜的卖力气,中原汉地里那些流传了两千多年的污七八糟,令人作呕的官场规矩君臣礼仪在这片原始土地上还没怎么生根发芽。

一切很清新,契丹的典章制度和军队体系,在这时真正地完善成熟了。

看官场,契丹一国两制。北面系统称“国制”,是契丹人的;南面是“汉制”,前身是“汉儿司”,给汉人预备。至于北和南的最初出处,是因为契丹人崇拜太阳,他们以东方为最神圣的方向,所有的房子都坐西朝东,包括皇宫,而且辽俗尚“左”,于是向东,再尚左,契丹的北面系统就站在了皇帝的北边,汉人只好到对面去对乘。

北面官——最高为大于越府,设于越,居百官之上,无具体职掌,用御马间最高长官的话来说,就是“大之极矣,所以没品。”

下面在北之中再分南北,设北、南枢密院,是全国最高行政机关,军政民政一把抓,比宋朝的宰相神气得多;

再设北、南宰相府,由皇族和后族的成员主管,其实只是荣誉头衔,因为他们只能“佐理朝政”;

北、南大王院,这是个大管家的别名,他们掌握的是契丹各部族内部的军民事务;

北、南宣徽院,相当于宋朝的工部;

大惕隐司,比较神秘,他们掌管皇族的政教事务,至于具体职能,参照耶律屋质,其实他居中调节,也是正常工作之一;

夷离毕院,刑部;

敌烈麻都司,礼部;

大林牙院,翰林院。

南面官的汉官系统与北面的大同小异,只是在名称上去掉了契丹术语,与当时宋朝的官名差不多,所以不再赘述。只是其中有一个原则很关键——契丹人能到南面系统当官,汉人则别想登北面系统的门。

下面再简介一下契丹人的政令中心。

在中原,皇帝自古以来就是个画地为牢,终生监禁的人。他想什么时候出去,或者什么时候回来,根本没法作主,那都是举国翘首或者万众齐呼的事,其中的麻烦非有个三五个月的准备是玩不齐全的。而且为了能时刻警告这些表面上没人能管的皇上们别太懒也别太野,就在他们的房子外面,都立着两根石头柱子(华表),上边蹲着石兽。

大门里面朝北的,叫“望君出”;大门外面朝南的,叫“盼君归”。

可天性自在的契丹人就没有这些个没人性的讲究。虽然辽有五大京城——上京(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林东镇);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古宁城县);东京(辽西府,今辽宁辽阳市);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市);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市)。

但是它们从来都不是辽国皇帝发号施令的地方。因为“捺钵”。

捺钵是契丹语“行宫”、“行在”的意思,契丹皇帝四时打猎,所以随地捺钵,走到哪里都可以捺钵,最重要的文武百官也都得跟着捺钵,于是,命令可以在全国的每一个地点,任何时刻发出。

方便迅速,机动灵活。

再看一下契丹人军制。想想看他们为什么那么能打,除了天生多吃肉多喝奶,总还有点别的玩意儿吧。那就是“斡鲁朵”。

斡鲁朵是契丹语“帐幕”的意思。契丹人从耶律阿保机称帝那天起,就在皇帝的宫帐周围集中了全国海选出来的精锐士兵,组成了和皇帝形影不离的亲兵卫队。之后每一任皇帝都建立自己的斡鲁朵,斡鲁朵有直属的军队、民户、奴隶和领地,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经济军事一体化单位。

简直是国中之国。

斡鲁朵入则居守,出则扈从,是皇帝最可信任的力量,等到皇帝死了,他们就直接成为遗产传给下一任皇帝。这样斡鲁朵的力量层层叠加,越来越强,终辽国200余年,9位皇帝,再加上两位皇太后,以及一位皇太弟再加上一位亦辽亦汉、既父亦臣的高人,一共建有12斡鲁朵加一府(高人的)。想象一下,它达到了什么样的数字和威力。

更可怕的是它的实用性。它不像中原兵制那样,一但国家有警,州府各县都要临时集结兵力,向京师要害赴援。比如说,在我们的各个朝代,就不断发生着调集全国兵力进京“勤王”的事件。而斡鲁朵,一有兵事,“不待调发州县、部族,十万骑军己立具矣。”(《辽史·兵卫制》)

并且平时不用国家出钱养他们,而是他们各自放牧生产来养国家。等到出征,军饷由他们自己去抢,抢到的就都是他们的花红。这样干脆利落的物资诱惑,比中原皇帝们事后的奖赏,临阵将官们当时的思想教育,要强出怎样的力度?

那么斡鲁朵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了吗?不,物分两极,既有其成,必有其败。斡鲁朵的危害也极大。终辽一世,甚至后来继承了斡鲁朵传统的蒙古人,都不断发生亲王权贵的叛乱,而且几乎每一次的力度都足以颠覆当时的朝廷。

这就是它的副作用。但是近代有人用所谓的“狼性”来解释这一点,说是草原种族天生这样,他们必须叛乱,因为崇拜强者,皇帝要像狼群里的头狼那样时刻等待挑战。其实哪儿跟哪儿啊,试问没有实力也一定要造反,草原民族都是没脑子的猪?那样就算再勇猛也不过只能升级为野猪吧。

一切都是实力在作怪,当一只耗子长到狗那么大时,自然就不把猫放在眼里了。斡鲁朵就是中原曾经的藩镇,国中之国,造反是必然的。

再看燕云十六州,这片东西约长600公里,南北宽约200公里,面积约12万平方公里的广漠土地,己经让契丹人彻底认识到了它的重要性。千言万语可以精减到一句话,那就是——如果他们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就和前而旋起旋灭的匈奴、突厥等蛮族就没有了任何区别。突然降临的雪灾、瘟疫,以及草原部族间偶然性极高的野战胜负,都会让它万劫不复,在历史中除名。

所以当燕云有警时,就连睡王耶律璟都会御驾亲征。

但是这在宋朝皇帝赵光义的眼里,却处处都是破绽和机会。首先看群众基础,燕云十六州里“华人百万”,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当地契丹人的人数与之相比,就好像往镜泊湖里撒一把花椒面,连个味道都尝不出。老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可都是纯种的汉人啊,在辽国非人的代遇下水深火热了近半个世纪,难道他们就不想着自己的祖国吗?就不盼望自己的军队来解放他们吗?

不可能!

赵光义深信,只要宋朝强大的军队打到了幽州城下,城里的老百姓们就会自发地暴动来迎接他。到那时,大开的城门,激动的人群,还有鲜花、香烛、美酒,感人至深的颂辞等等等等就都会出现,前景是多么的喜人!

何况,这时仿佛是老天爷把契丹人的脑子给搅混了,燕云的首府幽州,以及周边城市的主管居然都是汉人,尤其是幽州府,居然是一个年青的汉人毛孩子在守城。这太理想了,在十几年前想都不敢想!

用汉人的军队去招降身在异邦为异客的汉人官员,再给他们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他们何乐而不为?怎么可能还会反抗呢?!

更重要的是,还有这时的契丹皇帝耶律贤。经过仔细分析这个人,赵光义充满了信心,他甚至是急不可待地要发动战争,不仅要收复燕云,更要远征大漠,喋血虏廷,做出千年前的大汉天子以及300年前天可汗曾经有过的丰功伟绩。

耶律贤懦弱无能,而且不思进取。这是赵光义通过多方考证,慎密分析才得出的结论。

看理由,契丹皇位在当年的“睡王”耶律璟的手里时,还曾经多次击败过汉军,比如在石岭关把后周大将史彦超干掉,御驾亲征把柴荣的手下都镇住,还多次援救北汉把赵匡胤的好事搅黄;可看一下耶律贤,他即位之后,在石岭关上就没打过胜仗,太原城下也是赵匡胤自己主动退兵,就连契丹的传统项目“打草谷”,都被宋朝的猛人田钦祚来了个“三千打六万”,两手空空往回跑。

更不用说就在这半年的时间里,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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