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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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榜眼-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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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头微紧,他回道:“春喜不在。”顿了下,想想此话接得不甚妥当,于是立马又补充道:“丫鬟们都出府采买东西去了。”

    张青凤不解其意,眨著慵懒的眼儿道:“没丫头,随便一个小子也行。”何况几个小丫头哪扛得动醉酒的大男人?笑纹明露,他轻言:“元大哥,劳烦了。”

    默声半晌,然眉头又是拧得更紧了。

    “大伙全干活去了。”瞧他如死鱼般自管瘫在那儿,也不好看。元照心底无奈,只得说:“你要进房,由我扶你便是。”

    “唉呀……这怎么好劳烦元大哥亲身来扶,小弟愧不敢当、不敢当啊!”话虽如此,张青凤仍自动搭上元照的肩,将全身的气力全移到一旁去,任由他半拖半拉的搀进房。

    折腾好半天功夫,到得房内,才一沾床,人就昏沉沈地睡去,看样子实是累极了。

    活该!

    心里暗骂一句,元照坐在床沿,像是要确认什么似地冷眼瞅著他秀丽的侧面,只一瞧,便再也离不开目光。

    细白似玉的脸蛋映出淡淡的红晕,兴许是酒气的缘故,两颊艳红如霞。他宛似失了魂地目不转睛地盯著,像是看呆、看傻了,人浑怔怔的,仿佛三魂去了七魄。

    依这样柔和的五官、脸廓加上双耳上的小洞,眼见为实,这一点应当毫无疑问,可……他已二十有五,当然不是没有搂过女人的身子,照理,姑娘家的身子该是细软温香,方才的一场意外之举,怀里的触感却是硬板精瘦,那该是纤纤的柳腰,却有如男子般粗硬。

    是裹布吗?──不,就算裹再多的布条,仅稍一触,要不露馅也难。

    环室逐暗,周身已快视见不清,元照这才恍恍地回过神来,摸黑燃烛,亮了四周,反是一片寂静无声。

    抿嘴沉思,他依旧理不出丁点儿头绪来,平日行事作为,素来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从未出过任何裨漏。

    可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同……

    到得第三年初,冬雪溶尽,刺骨冷风已转春阳朝日。

    再过两日,便是三年一回的翰詹大考,所有的翰林学士们,凡是官阶于三品之下,皆须应试。

    此关系著是否升官留馆的机会,若是考得不好或者太差,不是降调就是革职,过往十年寒所得的功名成就,即毁于一旦,得重头来过了。

    于是,翰林们对翰詹大考无不愁喜交加,却又惊又怕,虽然得以超擢高升,就此一步登天,荣名并重;可这样的机会、这样的人才能有多少?大多仅是一级级按部就班、赏给文玩等物,抑或是无荣无辱、不升也不降。

    在翰林院一片读书苦念的气氛下,唯有张青凤像个没事人般悠闲地在廊下择了一处清静地闲坐,模样十分悠游自在。

    他翻开带在身上的书册,只见文墨如漆,字如豆大,藉由大胆的直书,以俗人俗眼描绘出市井小民的千奇百态,著实有趣稀罕,只消一眼,便再也不得旁视。

    正看得入神之际,一道颀长身影自内院的另一处缓缓走来,不动声响地靠在他的身旁,吹旺手里的纸煤,往书册照去,轻笑道:“张编修好兴致,看来明日的翰詹大考,张编修定有十足的把握了。”

    抬眼看去,来人是尉迟复,为一甲头名进士出身,至癸卯年授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却因弊案之牵连改为东阁大学士,但不因此削减在朝中的势力。

    张青凤很快地把关于他所能知道的大小事想了一遍,立马起身拱拜,扬唇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强求不来,既不得强求又何需苦苦汲取?不如顺其自然。是罢?尉迟大人。”

    一看清抬起的容颜,尉迟复闪过一抹惊艳的神色,随即摆出一副无事的模样放下煤灯,耸了耸眉尖,款款笑道:

    “非也。人往高处爬,亦为人之常情,要是没能留馆,这不易求取的功名可就白白飞走了,如何舍得?”随即把目光投到他的脸上去,装似不经意地笑问:“对了,明日大考是在西苑举行,你找好下处没有?”

    “不妨,明日早些动身便好。”

    “何苦如此奔忙?凡事得先惦量一番。大部分的翰林都已寻好下处,到西苑也需一顿功夫,我那儿离此较近,要不你把东西收拾整顿一下,在我府里住上一晚,明日由我带你入苑,不也方便。”

    “多谢尉迟大人。”张青凤作揖道谢。

    “谢什么?像你这等的人材哪里找去,保荐取士,也是为了朝廷。你要愿意,就是长久住下,亦随你意。”眉弯如月,尉迟复抚唇道:“你就安心住下罢!赶紧收收,咱们即刻就走。”

    “只……”他微微一笑:“大人一片盛意,下官心领了。”

    “怎么?你这是不愿了?”笑容即敛,尉迟复厉声问道。

    “大人满心盛情,下官从没有不愿的话,只匆匆忙忙的,所有的细软家当全在他处,一时半刻也收拾不来,下官写文章有个怪癖,偏用家里带上的笔砚,方能行文流水,下笔有如神助,否则等同庸俗愚才。”

    听得此话,尉迟复面色转霁地点点头,以和煦的口吻道:“哎,这有什么难的,你开张单子,到时我打发几个小子过去替你收拾停当,也就完了。”

    “哎呀!大人之言,可谓高见啊!这样的办法,我怎么就想不来呢?”张青凤使力往自个儿的头敲上两、三下,脸上显出懊恼,“我这脑袋,真笨哟!”

    “小心,别伤了自个儿。”尉迟复一把钳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人往自个儿带近,哑著嗓道:“人说张编修面容清美,身怀幽香,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三年前,听闻满朝文武来了个如精雕细琢、天仙也似的玉人儿,起初他总留著怀疑,能比他府里收著的几位名满京师的花旦戏子胜上多少?

    眨眼一过,三年后,眼前的容貌确是清丽得惊人,比照瞧来,花旦戏子是完全娘儿们似地冶艳入骨,举手投足声容笑貌皆如女子,而他虽似女貌,可眉宇间却是英气逼人,女人的媚、男子的刚在他身上,揉合起来竟是出奇的相合,更造就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风范,要说清,实在难以言喻,可惜碍著剃发留辫的规矩,若然披著一头青丝,该有多好看?

    张青凤悄悄向前迈出两步,将彼此拉开些许距离,被他所碰之处起了一身的疙瘩,心中早已骂上千万遍,却仍笑笑地装傻卖呆地说:“尉迟大人谬赞了,论上清美,满朝文武,不独下官一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嘴,真刁哪!”尉迟复先是轻笑两声,随即沉下脸,面露不悦地道:“我说什么,你总有话回,我想你是不愿离开元照罢!”

    “元大人待下官极好,下官确实没有离开的理由。”他索性老老实实地说了。

    “好?这一个好字,可有许多意涵。”尉迟复摩挲著下颚,意有所指地问:“你说元照待你好,怎么我听来的却大不相同?听人言,元照与你朝中相见,几不理睬,何以用得这一『好』字?”

    “此事,下官实在不清楚。”张青凤闻言,仅把唇淡淡一扬,绽出好看的笑花来。“下官只知晓,下官若有朝一日,惹出个祸事来,元大人必不会袖手旁观。”

    瞧他说得振振有词,看似是真非假,倒令人生出许多想象,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想来元照和张青凤的关系,多少非比一般。

    抚唇一笑,尉迟复语带暧昧地凑近,俯在耳旁道:“莫怪亦有人说你和元照交情不浅,同出同入,面上不理不睬,实则隐情在内,元照今也二十有八,至今未成家室,想来是因有个如花知己在旁。”他挑逗地轻呼口气:“要对像是你,我亦甘愿。”

    张青凤不著痕迹的往后退一步,瞠大眼,故作惊奇地道:“原来元大人有这样的岁数啊?大人您不说,我当真不知呢!”他仿若无事笑说:“朝中流言众多,孰真孰假,何以得知?就如元大人待我虽好,平日却不爱睬人,大伙说他为人风趣健谈,与人平易亲近,可在我看来,他是个沉默寡言之人,所谓交情不浅,兴许是元大人向来不收门生子弟,如今收我入府,自然众多臆测。”

    “如此说来,传言是假?”挑起一边眉,尉迟复露出不信的神色。

    “非假,亦非真。”张青凤语带保留,抛去神秘的一笑,摇头道:“下官现得的编修之职,乃是当初承元大人金口举荐,下官仅想报得元大人的恩情,就是有再多的臆测是非,下官也只当是耳旁风。”他长声一叹,面带愁苦、眼泛泪光地说:“下官相信谣言止于智者,百般无奈,只有咬牙忍了。”

    他说得如泣如诉,不忘在眼角挤出几滴泪,延著脸旁流下,化做一道晶莹,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尉迟复心口一热,本渺渺茫茫的主意,此刻已成了型。

    “既是如此,何必受这样的委屈?你若来我府里,我定保你常展笑颜,自此无忧。”轻声细语,尉迟复抬手拍上他的肩,缓缓地往前襟移去,靠在颈窝以旁人只字不可闻的音量道:“你放心,有本官在,谁敢说三道四?”

    糟!戏演太过了!

    眼见禄山之爪就要袭来,更不好明目张胆地躲开,张青凤心知不妙,明知跟前的是一头狡狐,偏生要去招惹,本想推辞,也应留个后路,岂知倒惹得他狐心荡漾,摆脱不得。他不禁暗恼自个儿,现下当真是胡涂一世──自作聪明!

    唯今之计,只有强把话说在先。

    “多谢大人!”他忽然一个双腿打弯,立刻把膝一跪,以头伏地道:“下官知晓大人乃是一片怜才之意,可下官亦有满心的难言之隐,大人的千万好意,下官在此叩谢。”

    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尉迟复怔了怔,方知话已被断绝,难以再续,再见他垂首伏地的身姿,如此绝丽就要从眼下溜走,心中益发扼腕难平,不由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脚步渐渐走远,直至没了声息,张青凤这才慢慢地自地上爬起,抖去袍上灰尘,便又自顾自地持书观阅。

    双目不离书册,他却心有旁骛。尉迟复为人脾性,绝非是个善罢甘休之人,本以为是个好后路靠山,摆笑脸说官话,倒是他拿手绝活,应付起来不算难,一旦尉迟复有二心,而且还是个色心,日后要是遇上了,势必得防。

    想到此间,他不禁抬手抚上自个儿的面颊,东摸西掐,果然细皮嫩肉,深知自己面貌尽得母传,自小便是人夸人爱的俊小子,生得滑嫩如丝、细白无瑕,真可谓是个“观音面”。

    拜此所赐,虽受尽好处,麻烦事却也不少,面相言“男生女相,大富大贵”,可自他金榜题名来,富贵没有,倒无端惹出许多流言是非。

    幸亏他有急智有口才,遇上事,总能化险为夷,只是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口才再好,纵有胡天盖地的本事,绝非长久之策。

    相同的戏法变多,就不灵了。

    一时间理不出个良方来,张青凤索性不想了,只觉待的时间越长,这日子越发难过,起初读书考功名,仅想一尝当官威喝的滋味。凭他的聪明才智,写写八股、拟制一番,何须下苦功,自然秋风得意、上殿授职。

    无奈官场是非,却出乎意料的险恶,现下倒还平静无波,可底下已是一片涟漪,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抿嘴皱眉,张青凤转脸将一旁的灯煤吹熄,略抬眼,不意见到元照绷著一张脸,正从前方走来。

    一到跟前,元照似不知该如何岂口,仅是静静地瞧著他手里的书册,拧眉不作声,好一会才说:“方才谁来过了?”似是明知地补上一句:“尉迟复?”

    “正是中堂大人。”张青凤盈盈笑答。

    见状,元照眉头一紧,语气不甚好地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没啥紧要事,中堂大人只问我愿不愿到他府里住上一晚,好安心应试。”

    安心?怕是一去就换他担著掉脑袋的心了!

    元照沉吟片刻,一副若有所思,久久不出声,以掩饰心底的不自在。

    良久,他侧过脸来,放低声音问:“你应了?”

    “应了。”他露齿一笑,“也谢绝了。”

    闻言一听,元照不禁松了口气,一股没来由的疙瘩也一并烟消云散。

    连番逼问,倒像县官问口供,素来元照待他,不冷亦不热,可说是平淡至极,甚至几日说不上话、见不著面都是常有的事,而他也乐得清闲,尽管混他的闲差便罢,怎么今日,一扯上尉迟复,竟反常地关心来了?

    他也知道,元照看他的目光,总是带著几分猜疑和谨慎,小心翼翼的,像是在防些什么?他不多问,也懒得去猜想,只近来元照似是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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