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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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坡-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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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菲县的班车全部结束了。我们又不敢在菲城的任何地方停留。我在这时已全无倦意,周身有使不完的力量在撞动,我提议由小路步走赶回菲县老家,丽雅立即同意。于是我们开始抄着土路小道往菲县的方向疾走,夜已愈来愈深,小路几乎不见一个行人,周围传出荒郊的莫明其妙的声音,但我们一点不感到害怕,这时候我们感到全世界只有我们俩人的存在,一切的一切都不在我们的思维之中,一种浩荡的博大无边的绵延不断的力量来自于我们俩人共同的内心,那是一种蜜汁般的互相渴望,充满曲折的乐趣,被人击碎后的自我完整,每时每刻产生出的对于永恒爱情的洞窥。我们的行动感动了天地,于是在天地之间产生了奇迹,在那个孤岛求生般的夜晚,在通过那些荒郊野洼荆棘小路之后;在两个人边走边吻一路拖曳对方躯体互相携扶互相依附的过程中,我们居然在天色朦朦时到达了菲县,我们没有直接去到我住的那间宿舍,而是一鼓作气地走到菲村。在村口,我们的心踏实了。我知道上海人是不敢轻易到村庄上的,单是传说中的狼狗就令他们寸步难行。
凌晨四点,我就敲了自家的屋门,母亲听到了我的声音就将信将疑起来开门,她不知道儿子为何这么早回来。当她开门见到一个姑娘时,她的表情一愣,心里像明白七八分了,她没有看清姑娘的面孔,但从姑娘的动作神态上,从那声娇嘀嘀的“大妈早晨好”的招呼中,她有八九成就断定是儿子把个仙女诳进门了。“这孩子呀,他哪能有这法道呢?别对不起人家姑娘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她低声絮叨着回到自己屋里,然后假装睡觉什么都不管了。
我这才插上门闩,把丽雅拖向自己在家时住的那个陋室。房间虽小,但母亲一直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为的是让儿子随时从县里回来住上一次。这次这陋室就派上了最好的用场了。我们迫不急待地紧裹到一起,让双方的身体同时摔到了床上,互相伸手扒对方的衣服,从上身衣服直到下身内衣全部扒光了,赤露地一丝不挂,我们互相偎依互相觑视对方的赤白的躯体,在灯光下闪着何等动人的光泽,丽雅把软温的躯体裹在我滚烫的怀里,我就把她的小巧的鼻尖细嫩的嘴唇挺立的双峰嫩润的地带全都细细打量一遍,在相隔了一段时日后,我已激动得不知从何处开始了。丽雅要求关闭电灯,我却不肯,我要把经过这十磨九难后得到的玉珍佳肴纵情饮食。仿佛从遥远的山路走到一块无人的芳草园,我们让胸中的曾经几近淹灭的火焰再次点拨起来,燃出无限升腾的烈火,我们在相互示意的一次次冲击的浪潮中狂癫到极致,而没稍作休息,再次让冲击的潮水达到顶峰,我们象两条赤滑的银蛇相互绞缠勾结,宣誓着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把我们松开。我们在经历极度劳顿的奔波之后,躯体内居然崩出了使不完的劲头,双方对吮着的口唇如凹凸的模具完全合成一体不留一丝松动的空隙,我们同在喃喃地唤着对方:“宝贝!宝贝!宝贝……”这个早晨仅几个小时,我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呻吟先后覆盖了小屋十几次,在最后一次呻吟渐息时,我们躺在床上开始了美妙的构想。我们立即行动了起来,我们乘早上九点班车到了风景圣地黄山,在黄山脚下的小车站里,我们见到从山头上飘下的云霓,我们在车站旅馆歇了一夜。第二天就迎着云霓一直向上攀登,终于登到了黄山之巅,我们双双登上了天都峰,而后又从天都峰上互相携扶走了下来,还是丽雅聪明,她在北海附近的一块悬崖中,找到了那根维系于半山空间的铁锁链,锁链上结满了无数的铜锁,也有铁的,还有少量钢制的,那些锁熠熠闪光,一枚连一枚结在锁链上,总数无法数出,丽雅久久地凝视着那些锁,然后,她镇静地去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
“你掏的什么?”
“一块铜锁!”
“为什么带铜锁呀?”
“这不是铜锁,这是块连心锁。”
“象征着白头偕老终生不变。”
 
 
美人坡(二十三)(4) 
刘湘如  
 
“代表着永世同心无人能打开它。”
“那么钥匙呢?”
丽雅从口袋中掏出了锁的钥匙,唯一的一把,她把钥匙拎着往空中使劲抛去,那只钥匙成弧线型飞向了黄山无底的深谷中。
 
我们两个人在山崖边紧紧地搂抱在一起,震颤的嘴唇象山崖般紧固在一起……
我们依偎着对方的身体一直到下午五点,丽雅告诉我自己哪里都不想去了,就想永远地躺在我的怀里,我就说“宝贝,我真怕你家人找上门来呢。”丽雅说“他们不敢来村庄的。”我又说“宝贝我真怕呢!”丽雅说:“不碍事的,有我作主。”
但上海人真的敢进村庄里来了。
事前还是有人报信,是艳芳来通知的,说丽雅母亲想通了,她说既然女儿已是人家的人了,再坚持也没意思,但她有个要求,就是要到男方的家里看一看,这样她就在丽雅表兄的陪同下,到菲村里来了。
菲村里的狗没有咬她,其实那时菲村的狗已被打杀光了,听说丽雅母亲要来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吓愣了,她怎么办呢?她不知如何是好呀?从早晨她就直直地坐在那老旧的镜框前摆弄衣襟,用清水把自己的头发抹得晶光晶光,从早到晚不停地跑到村口张望,她望了又望望了又望,整整两天望过了,终于没见到那位来自上海的母亲。
后来听说上海母亲走到半路又回去了。
直到后来,好几天时间过去了,当我躲在小屋里一次又一次紧紧地抱着丽雅亲吻时,当我们一次次忘记了时间的抚摸而沉醉在温湿的情爱中时,我们共同感到应该去办一张结婚证了。我是通过熟人的关系,从菲镇革委会很快就取到了那个印着毛主席头像的赤红的结婚证书的,我们兴奋地举着它在菲村的小屋里筹算结婚事宜。婚礼定在五月八日,那是个极好的艳阳普照的日子,村民们都来了,他们无不羡慕菲村中娶了这么一个貌似天仙的大城市姑娘,柳大伯为了这个非凡的庆典,特意请来了两个教过私熟的老先生,他们为我与丽雅的婚礼增添了几分文雅气氛。村人们都说辛家了不起呀!儿子是大秀才,娶个媳妇是才貌仙女!这真是哪辈子积的德呀!到了傍晚,我们这个新娘丽雅就由一个村姑陪着从屋后田埂上转了一圈,然后一前一后,一个憨憨实实一个娉娉婷婷,从村口向我的家中走来了,全村人都围着看热闹,并伸出一条条长长的舌头吃惊得缩不回去了:“呀,真是天仙啦!”这时爆竹声噼噼啪啪在我们家的草屋门口,嘹亮地爆响起来了。柳大伯带着几个老辈人和年青人吹响了牛角号,我的大哥爬到屋顶上抛酒欢团和糖果,村口人一拥而上争着去抢,极其简单的热闹场面马上就把婚礼推向高潮了。
这时我看见丽雅走向那间熟悉的布置简单的新房时,我的心里惭愧极了,感到真的有些对不起她。但丽雅她的感觉停在意料和期待之间,她的内心有一种凄然的甜蜜。作为新郎的我是在婚宴后才准予进入原属于自己现属于心上人的陋室新房的,一群年轻人早已迫不及待地候在门口了,此刻便一拥而进地开始闹房,他们叫嚷着搞一些新郎新娘同吸一支香烟、同啃一只枣子、同吃一颗糖果之类的游戏,正嚷嚷的起劲,那请来的两位先生便迈着方步从大门口跨进门来,他们高声诵吟一些辞令,使全屋人都举着耳朵恭听,一边不住地有节奏地重复喊出一个字:“好!”“好!”“好!”,在一片“好好”声中,丽雅和我同时好奇地聆听着两位先生一唱一和此起彼伏地颂道
嫁神嫁神
护驾来临
三牲酒礼
送驾回程
车来车驻
马来马停
一把喜果
撒开轿门
吉星高照
福寿康宁。
唱完后,一个先生再唱出一首诗来,每唱一句众人即高喊一声“好!”字:
荷花爱藕藕爱莲从人喊:好!
花儿香来藕儿甜众人喊:好!
荷花爱藕丝缕缕众人喊:好!
藕爱荷花朵朵鲜众人喊:好!
朵朵鲜来鲜朵朵众人喊:好!
人意相投共枕眠众人喊:好!
又一个先生高唱:
不写情词不写诗众人喊:好!
一方素帕寄心知众人喊:好!
心知接了颠倒看众人喊:好!
横也丝来竖也丝众人喊:好!
郎呀妹呀情不断众人喊:好!
两口恩爱有谁知众人喊:好!
……
与这种朴素诚挚的婚礼相比,丽雅更注重于她在我俩之间的亲密地位,我则更是渴盼这种闹剧式的礼仪早早结束,让我尽快回到爱巢之间,享受丽雅那无尽的轻柔。当新婚夜的癫狂再次趋于双双有气无力的平息时,我就伏在丽雅的耳边,问出了一个她从前似乎从没想过的问题:
“你相信缘分吗?”
“这……”丽雅嗤嗤笑着也伏在我的耳边说:“我相信幸福!”
我就说:“人是有缘分的,我相信。”
“你说给我听听。”
“你看,假如我没有过去的经历,假如你不下放到菲省,假如……”
“没有那么多假如呀。”
“我讲个缘分的故事给你听可好?”
 
美人坡(二十三)(5) 
刘湘如  
 
“你讲呀。”
“说从前有个人进京赶考,走到三叉路口,见一老人手捧一本大书读得入迷,问:‘老人家你读的什么书呀?’老人说这书名叫《缘分》,每个人的缘分都写在里头呢。赶考的人不信,他说你查查我的缘分在哪?老人就按他提供的生辰八字查了一下说:‘你还未成婚呢!’赶考人就惊奇了:因他果真未婚。就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娶亲?老人查了一下又说:‘你  
的夫人还未出世呢!’这人就更惊了,因他已35岁了,夫人未出世还得了?老人说:‘你将来娶的夫人,脖颈上有道绳勒的伤疤,见到此人就是你的妻子无疑了。’后来赶考人中了进士,做了山东省的一个县令,直到55岁那年还未娶亲,他手下的一个老差役有个女儿,年方十八,才貌俱佳,要许配给他,县令就同意了。结婚那天晚上,他想起那个老人的话,就在妻子的脖子上去摸,果然摸出了一块绳勒的伤疤,吃惊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妻子说听父亲讲,我小时好象是被仇家的人从生身父母家中抱走,抛在荒郊野外,用绳子想把我勒死,正在此时,父亲打柴经过这里,歹人逃了,父亲把我就领养回家……”
丽雅听完故事果真入迷了。后来她沉思片刻说:“你说这故事倒使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马上问。
“这已是很久前的事了,好象有二十年了,那时好象我只有几岁,我跟妈妈在你们菲县……我那时还不大记事,对许多事都记不得了!就有一件事,好象还有点印象……”
“什么事呢?”我又急切地追问。
“我妈妈那时刚从上海支援内地,来这里一个卫生所做医生,有天她接待了一个被打伤的男孩,有十多岁吧,他伤得太惨了,满身鲜血淋漓,没一块好地方……妈妈为他治了好长时间的伤……”
“后来呢?”
“我听妈妈讲这孩子很可怜,就跑去偷看一次,他满头满脸都扎着绷带,根本看不见什么模样,但他感觉到有个小孩来看他……”
“他跟你说话了吗?”
“说了。不过他的声音哑得快出不了声了,可能是被打时喊‘救命’喊的……”
“他说什么呢?”
“这可记不清了。我好象想要安慰他,讲了个小孩的故事给他听,什么星星月亮的,刚从妈妈教我的小人书上看的……他听得入迷了,落泪了,我也落泪哭了,有一半是给吓的……”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记不准了。我好象不知道他叫什么……哎呀年数太久了……对,好象有点记起来了,他根本没告诉我他叫什么……”
“那是个公社医院吗?”
“这……啊对!对,是公社医院,我妈妈就在那医院工作呀。……咦,怪了,你认识那个男孩?”
“不认识,我听人说过这事,不过从未见过,也不知道这人现在在干什么?”
“我想那人长到现在,也该是条男子汉了。”
“那倒不一定。不过你说这些与‘缘分’又有什么关系呢?”
丽雅沉思了一下,说:“你不知道,我被妈妈说的一句话吓的,到现在一想起来还怕……咦,你看过印度电影《流浪者》吗?还有外国小说《牛虻》吗?”
“都看过呀。”
“妈妈说那男孩的命运有点像拉兹,性格有点象亚瑟……”
“那你就是丽达和琼玛了。”
“你胡扯!妈妈说的话可不是这个意思。她说凡是不认识的小孩第一次见面,就不能像大人一样动感情,如果动了就会出现有‘缘分’什么的故事……”
“你动感情了吗?”
“我不是和那男孩都淌眼泪了吗?”
“那也好呀。说不定你和那男孩将来还真有‘缘分’在后头呢……”
“你胡扯!我才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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