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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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火-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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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萱怨怨地说:「这叫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话毕,自知说漏了嘴,连忙低头主动洗牌。徐秋华食指轻敲着桌面,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她。萱萱慢慢抬起头,一瞪眼睛,娇叱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我就是偷看了,怎么样?要杀要剐随便你!」
火锅阿三插嘴道:「要先奸后杀!」说完,不敢看萱萱的目光,一溜烟往厕所去。
徐秋华笑着指着萱萱拿着牌的手说:「没怎么样呀。你心不虚的话别手抖呀!」
「你不是和阿达哥吵架了吗?」萱萱硬要扳回面子,「人家关心你呀!」
「没有吵呀!我只是有点累,想一个人好好睡一睡。」
杨老师趁势追问说:「你真的去试镜了?你呀,还是这么想演戏?」
徐秋华摸着后颈说:「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就当玩玩吧。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
「那么试镜结果怎么样?」
徐秋华耸了耸肩膀:「还能怎么样?谁会要一个没有演过戏的老男人?」
自嘲的话虽然说得轻松,徐秋华心头却是一揪,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幸而那种恐怖的感觉没有再次袭来。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一笑:「反正从上表演课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是这块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无所谓了。玩玩而已。」
然而杨老师已经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你怎么了?看你那样子,刚才好像鬼附过身一样。」
徐秋华叹了一声:「我可能是太累了,睡不太好。」
火锅阿三正好回来,听到徐秋华的话后说:「怎么会睡不好呢?你一直最喜欢睡懒觉的。」
徐秋华说:「是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今天很早就醒来,再也睡不着,脑子有点昏昏的。」
火锅阿三点头道:「那肯定是见鬼了!听老人们说,半夜做梦是鬼在找人。鬼叫什么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会做梦。你有没有听到别人叫你的名字?如果听到,千万不能答应!万一答应了,魂灵就会被勾走!」
徐秋华勉强笑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他起身说:「我也要去一次厕所。等我回来再摸牌吧。」
萱萱做了个恐怖的鬼脸:「哇!好吓人!会不会是这老房子里的人的鬼魂在作怪?」
在楼梯口的小洗手间里,徐秋华拧开古雅黄铜水龙头,在洗脸池里放满了热水。他关上龙头,最后几滴热水从水龙头口依依不舍地滴了下来,落进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他并没有洗脸,两手撑着池沿,看着水池里的清水发呆。
童家的房子是童悦达的爷爷在丝绸生意的鼎盛时期造下的,到现在差不多有七十年了。当时童延龄做的是出口欧洲的高档绸缎,利润丰厚。老爷子品味不俗,特地选择了西班牙的设计师设计了这幢白色的三层楼房。从童延龄开始,童家的一脉一直住在这里。解放前夕童悦达的奶奶带着几个女儿去了香港,幼子童竞成一家留了下来。童竞成有悦达和悦顺两个儿子。童悦顺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留学,在美国成婚,拿了绿卡,把父母接去一起生活。长孙童悦达独自留在家里照顾年迈的爷爷。算来算去,在这家过世的,也只有爷爷童延龄一个人。不过爷爷最后是在医院咽的气。严格来说这房子虽然老,但即使按照最严格的传统意义,却是干净而未染鬼魂的。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容易被表象的存在而迷惑的人永远都存在。
当这个城市的夜色开始朦胧闪烁的时候,徐秋华也就渐渐褪去了慵懒随意的表象,仿佛自暮色中凝聚了灵气,在暗夜中愈加魅惑迷离。
他结束了花园饭店的舞蹈课,按时来到「眠火」,微笑着和众人打个招呼,在无数双眼睛惊艳的注视下,轻松地穿过酒吧走道,走进办公室旁专门为他设置的化妆间。打开屋顶灯,他在化妆镜前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静悄悄地等了一会儿,欠身向前贴近化妆镜,拿起湿海绵轻轻地抹着脸。女歌手SANDY唱着卡朋特的一首老歌,歌声透过墙壁,只剩一点模糊的音调,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反复回荡重叠。徐秋华放下海绵,拈起一支棕色的化妆笔,娴熟地轻轻往左一挑,再反手往右一勾,只是各一笔,便描出了略向上挑的眼线。他天生一双让人羡慕的双眼皮很深的大眼睛,当他累了或者生病的时候会变成「三眼皮」,看上去更显得楚楚可怜。然而他心里却更中意丹凤眼,觉得只有冷媚煽情的丹凤眼才更衬他醇厚优雅气息绵长的声线。老天就是这样,当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不会这么痛痛快快地成全他,却也不会屏蔽掉周围那些妒忌他的眼神。
他脱下外套,把竖条纹衬衫的下摆拉出裤腰,稍微整理了一下领结,最后关了大灯,只留下镜子前的小灯亮着,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半侧过脸向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眼。镜子里他的身形大部留在黑暗中,显得分外单薄。他略感不安,重新打开屋顶灯。
SANDY的歌声渐渐消逝。屋外传来模糊的掌声。
徐秋华再次理了理头发,走出化妆间。他向酒吧里看了一眼,二楼在最前排的一桌上,坐着余占魁、萱萱和另外几个不认识的人。其中有一个高瘦的女子,大约三十岁左右,头发全部向后梳,穿着白色灯心绒衬衫,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歪头看着黑暗中屋角的挂画。童悦达也在席间陪着说话,看到徐秋华出现的时候,他指向台上。徐秋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想来肯定是把他介绍给同桌的人。
童悦达远远地冲着徐秋华招招手。徐秋华会意点头,在一段BLUES音乐的间奏中走进乐池,在高脚凳上闲适地坐下,把话筒拿在胸口,仰着脸,半闭着眼睛,仿佛陷入沉思。老枪和KENT慢慢放低了音乐,最终全部安静下来。酒吧里灯光渐暗,只有一束聚光打在徐秋华头顶。
徐秋华似乎从梦中逐渐醒来,一点点低下头,俯在话筒上幽幽地开始唱一首爵士老歌:
The way you wear your hat
The way you sip your tea
The way you kiss your kiss
No,no
I can't let it get away from me
通常情况下食客到酒吧饭店大多是为了谈天吃饭交际,很少有特意来听歌的,酒吧歌手的声音只是酒吧嘈杂人声的点缀和迷离夜色的背景。而在眠火,当徐秋华的歌声响起后,酒吧里不知不觉地多了一双双转向舞台的眼睛,谈笑碰杯声渐渐静了下来。
余占魁得意地向同桌人介绍道:「怎么样?徐先生的表演不是我吹的吧?阿达,你这里快要变成剧场了。以后夜里有他唱的时候,应该加收门票!呵呵呵!」
有人说:「哎!这话就过头了。不就是个流行歌手吗?别听他算唱得还行,可能连五线谱也不识呢!」
童悦达笑道:「呵呵,不识五线谱也可以唱歌听。在这世界上当然是先有音乐,然后才有五线谱。五线谱发明以前,古代人不也照样唱歌吗?」
席间一直默不做声地看着装饰画的高瘦的女子听到他的歌声,渐渐坐直了身体,把目光投向沉浸在淡淡忧伤中的歌手。
第五章
    这天打烊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些。很多时候酒吧的顾客专注地听他唱,竟然像听剧场演唱一般安静,一曲终了,掌声如潮。在一次又一次谢幕,然后一次又一次被喊「ENCORE」后,徐秋华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但是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因此而兴奋起来,反而显出一些倦意。童悦达看在眼里,没有拉他多和客人说话,打烊后就叫了计程车回家。徐秋华匆匆洗了一把澡,在床上抱着枕头趴着听音乐。
他们的卧室相当大,把半圆形的室内阳台计算在内差不多有十二坪,朝西北的一面有一扇门,通向带浴缸的大洗手间。和很多人家的家具摆设不同,他们的床放在屋子正中间,屋子瑞安装着昂贵的环绕音响。经过调试,使收听的最佳位置正好在床上。CD唱机里放着四平八稳的巴洛克音乐。童悦达洗完澡走出浴室,只见徐秋华伏着身一动不动,背部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米白色的高级提花被轻柔地包裹着他身体的轮廓。他伏下身,伸手在徐秋华眼前撩了几下。徐秋华的睫毛随着他的手掌扑闪了几次。
童悦达笑道:「我猜你就是装睡呢。今天那么多人鼓掌呢。听着开心吧?」
「唔。。。。。。」
「哎,今天听说在日本和香港的旅游杂志的自助游指南上提到‘眠火',其中还特别说酒吧的歌手水准非常高,推荐大家去听。呵呵。怪不得最近日本客人多了起来。你已经出名到日本了呢!」
徐秋华仍然只是轻轻地「恩」了一声。
童悦达在他的后颈吻了一下:「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你很喜欢演戏。你不用着急,机会还多着呢。这一次不行,下一次再来!如果要拍就要拍好的。单纯为了过瘾而委屈自己拍些没水准的商业片,何必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说不定好机会就要来了呢!」
徐秋华抿着嘴唇缩了缩脖子,紧紧抱住了枕头。童悦达起身换下巴洛克音乐的CD,从CD架上取出一张雨果的「地水南音精选集」,推进CD机的片仓,按下播放键。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在孤寂的竹板和悠扬的椰胡声中,不紧不慢地响起,一字一字地落地。
借酒消愁添愁一江秋,
几番梦回红豆暗抛。
悲歌奏。
往景依稀。
知否泪珠为谁流。。。。。。。。。。。。
在充满哀愁的吟唱声中,这千般思绪万般柔情,便如细沙自空中簌簌流下,在床脚边一摊一摊地堆了起来。
童悦达爬上床,双膝跪在徐秋华身体两旁,伏在他后颈上,沿着他的脊骨一点一点地吻下去。徐秋华轻轻地侧过身体,拾起肩膀仰起脸。童悦达趁势把一个个越来越深的吻印在他的脸颊和唇边。热力逐渐在被子底下燃烧起来。徐秋华翻过身,捧住他的脸颊,熟门熟路地含住他的唇舌,在齿颊间吮吻。
童悦达几乎完全听不懂粤语,也不确定为什么徐秋华喜欢在做爱的时候听南音。徐秋华的身体特别敏感,童悦达对他的身体也已然谙熟,一旦插入,转瞬就能使他达到高潮。南音那属于一个逝去了的时代的声音,充满了热带的慵懒和闲适,会把欲望的烈火层层包绕,小心地培植着,既不熄灭也不过快爆发。随着它的节拍行动,如在烈火上烘烤鱼干,越烤味道越浓烈醇厚。他们听着南音做爱成了习惯。以致到了后来,两人独处时,只要听到徐秋华仿若无心地哼唱起南音的曲调,手指轻轻撩过他的衬衫钮扣,销魂蚀骨的热意便会瞬间点燃。
高潮过后,当脑海一片空白时,随着音乐散播的孤寂惆怅,弥漫在空气中的同时,也深深地浸入了他们俩的骨头。他们会在不知不觉间越躺越觉得冷,越冷便越挤得紧,近到两颗心可以结结实实地抱在一起取暖,直到心里有了暖意,然后才沉沉地入睡。
晨光微曦的时候,徐秋华睁开了眼。睡意似乎只是一层薄毯,轻轻一掀就没有了。自从那天面试以来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因为不想引起童悦达注意,他忍耐着盖着被子装睡。他想可能是这见鬼的天气让他睡不安稳。昨天他特意换了一条较薄的被子,可是却在几乎同一刻醒来。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膝盖不小心碰到童悦达的大腿,生怕吵醒身边的爱人,他放轻了动作,悄悄转向另一边。童悦达仍然在熟睡,平稳的呼吸随着盖在他身上的那部分被子节奏均匀的起伏传导到徐秋华身上。他心里默默地数着童悦达呼吸的次数,越数便越没有睡意,头脑却仍然空白茫然。他想起的第一件烦恼事情就是今天是星期一,不用去上舞蹈课。那就是说今天他没什么特定的事情要去做,完完全全是一个闲人。他转头看了看钟,只有七点,他才睡了三、四个小时。他再次闭上眼睛,抱住枕头,强迫自己再次入睡。然而全身上下千百条神经末梢里,一丝丝无名的酸痛躁动在皮肤下,纠结缠绕,搅得他不停地翻身,总是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小心地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童悦达仍然如婴儿般酣睡,后脑的头发里,有一根短短的白发。
他重新倒回枕头上,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童悦达少年时的模样瘦瘦的,穿着白衬衫和蓝色短裤,黝黑的膝盖上方,一双精瘦的大腿,肌肉随着灵巧的跑动一鼓一鼓。头发短而硬,摸上去甚至有点扎手。被摸到头,便回过脸来咧着嘴笑着。现在想来,那似乎就是昨天的事。岁月就这样无情地稍纵即逝。也许再次纵身回望,便是大限已到的那一刻。
想到这里,徐秋华陡地打了个哆嗦。那种被攥紧的感觉直从胸腔里涌向咽喉和大脑。他「哼」了一声,突然从床上爬起,坐在床沿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童悦达在梦中咂了咂嘴。
徐秋华努力吞咽下堵在喉咙里窒息的感觉,心跳着,匆匆穿上衣服,走到大洗手间门前,回头看看熟睡的童悦达,拿了东西折转身出了卧室的门去小洗手间洗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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