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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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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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正说着话,陈平来了,他没想到在这里会看见李胜明,都是同学,又两个多月不见了。两个人就热情地握了手,交谈中陈平得知了李胜明的来意。三个人一起蹲在地上说话,李胜明看见陈平没戴军帽,以前那顶军帽从来不离开陈平的脑袋。

李胜明就问:你的军帽呢?

这一问,陈平就痛心疾首,咬牙切齿地把自己的军帽被抢的经过说了一遍,他的军帽被抢,这些日子使他坐卧不安,没心思悲哀,更没心思写诗。他这次来找田壮就是想让田壮帮助他去找军帽。

李胜明又问:知道是谁抢的么?

陈平就说:就是粮食局那几个孙子,以前我好像见过他们。

走,找他们去。李胜明站了起来。

陈平高兴地捉住了李胜明的手又用劲握了握。

李胜明就要随陈平往外走。田壮本来不想去,但看李胜明态度很坚决,便也随着走了出来。

陈平领着李胜明和田壮来到粮食局门口,把门的是个老头,老头戴着黑纱,一边把门一边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向毛主席遗体告别的实况,老头的眼睛红肿着,悲哀中的老头仍拦住了他们,告诉他们里面也正在开追悼会,不能让他们进去。

三个人就站在门口对面的马路旁等,田壮觉得这个样子有些大海捞针,便动员陈平到粮库去看一看,陈平想了想,便向粮库走去。他们刚到粮库门口不多会,果然看见那天抢陈平军帽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歪戴着从陈平那里抢来的军帽,他们骑着自行车进了粮库大门。陈平就说:就是他们。

李胜明站了起来,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液说:等他们出来,你们就回家等着,我一个人过去抢。

陈平就说:能行么?

李胜明不说什么,点点头,这时他又把自己的红腰带紧了紧。

几个人正说话,那两个人果然从大门里推着自行车出来了。李胜明赶紧几步走过去,李胜明一边走一边喊:两位师傅等一等,我问个路。

那两个人便放慢了骑车的速度,李胜明跑过去,靠近戴军帽那个人,他一边跑一边比划着什么,身子慢慢地接近了他们的自行车,两个人也似乎在冲李胜明说着什么,李胜明就说:去你妈的!他一伸手便把两个人的自行车推倒了,李胜明用很快的速度抓过那人头上的军帽,便飞也似地向前跑去。田壮和陈平看到补在李胜明屁股上的两块补丁剧烈地上下移动着……

田壮和陈平还没有走到田壮家门口,看见李胜明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李胜明把军帽递给陈平说:这两个孙子的自行车也没我的腿跑得快。

三个人就嘻嘻哈哈地笑。陈平的军帽失而复得,显得很高兴,便说:晚上我请客。

李胜明看了看偏西的太阳说:我还要回家去发丧呢。

他这么一说,两个人便不再说什么了,这时李胜明就要向两个人告辞。田壮说:等一等。他转身走进屋里,不一会又出来了,他手里拿了一个馒头,递给李胜明说:路上吃吧,你还有十几里山路呢。

李胜明接过馒头,眼睛就红了,他说:猪就麻烦你了,过两天我再来,说完他便走了。

田壮和陈平送了李胜明几步,他们看李胜明走得很快,便立住了。

陈平望着李胜明渐渐远去的背影说:要是咱们能一起去当兵该多好。

田壮没说什么,他望着李胜明家那头猪,猪哼哼着一趟趟在院里走来走去。他想:今天晚上给猪吃点什么呢?

7

晚上老莫来了。

老莫来的时候,田壮正坐在院里给猪抓痒痒,猪很舒服地躺在灯影里,粗一声细一声地哼哼着。

老莫在田壮和猪的身边立了一会儿,田壮就往地下吐口水,每次田壮看见老莫,差不多都要吐口水。老莫不在乎田壮吐口水,他仍立在田壮身旁说:你想不想去当兵?

田壮看了眼老莫,这次他没有吐口水,老莫就蹲下身,伸出手在猪肚子上也抓了两把说:今年征兵提前了,你要愿意当兵,我和街道主任说一说,把你报上去。

田壮没抬头也没低头,他的心里紧张地跳了几下。老莫见田壮不说话,便走进屋去找张香兰了。

田壮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父亲,父亲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留给他什么深刻的印象,父亲只留给他一张照片,那是父亲去朝鲜前最后一张照片。父亲身穿志愿军服装,系着腰带,挎着短枪,严肃地站在镜头前。那张照片已经开始发黄了,这就是父亲留在田壮心中的形象。他一生一世便再也忘不了这种形象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老莫,那时的老莫还不老,屁股也没有这么大,那时的老莫隔三差五地来他家。

有几回在梦里醒来,他看见老莫躺在母亲的身边,他的一只手搭在母亲裸着的胸上,月光很白,母亲的身体也很白。那时他不清楚,老莫为什么要和母亲躺在一起。那时老莫刚从朝鲜回来不久。老莫还没有结婚。

后来他慢慢地大了,他从别人的嘴里得知母亲这是在和老莫搞“破鞋”。那时,他就开始恨老莫,也恨母亲。以前,他一直称老莫叔叔,从那以后,他不再叫他叔叔了,他甚至也很少管张香兰叫母亲了,他恨他们,因为他们在搞“破鞋”。不知为什么,老莫没能娶张香兰。

后来老莫结婚了,老莫娶了一个乡下“二房”女人,那女人死了丈夫,后来就嫁给了老莫。老莫刚结婚时,来田壮家里的次数明显少了,有一段时间甚至不来了。那些日子,母亲不知为什么总是愁眉苦脸的。母亲一直都没有工作,母亲靠给街道糊火柴盒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母亲在灯下总是很晚才睡觉,她一边糊火柴盒一边看桌子上那只老式马蹄表,马蹄表总是不紧不慢地走着,那声音清晰而又有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噌嚓噌嚓”之声成了夜晚的惟一内容。那些日子,田壮在写完作业后,甚至会帮母亲糊一会儿火柴盒了。每次总是母亲催他,要他早些睡觉,明天还要上学,他才走到帘子那面去睡觉。

那时,他仍和母亲住在一个房间,母亲夜晚要糊火柴盒怕吵了他,才在他的床头拉了一道帘子。

有一天夜里,他突然就醒了,确切地说他是被一种压抑的哭声吵醒的。那天晚上月光依旧很好,他透过帘缝看见母亲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床下跪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老莫,压抑的哭声是老莫发出来的。

田壮听见母亲小声地说:你有自己的家了,嫂子不想再连累你了。

老莫就用哭腔说:我想结婚会忘记你,可、可我还是老想起你,香兰,求你了。

母亲说: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们娘俩的接济,你有家了,再往我这跑,别人会说闲话的。

老莫说:香兰,我不怕,你不嫁给我,我不怪你,可我不能没有你。

老莫说完,双手捂住脸又压抑地哭。

老莫又说:香兰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不相信壮壮的父亲死了,我知道你在等他……我也在等他,从朝鲜回来,我就下定决心了,我要照料你们母子,我得对得起老排长。

母亲一头扎在老莫的怀里,田壮看不见,但他知道母亲在哭。后来母亲躺在了床上,她轻声说:来吧!

老莫就站了起来,脱了衣服上床,躺在了母亲的身旁。

田壮那一夜很久没有睡着,他的脑子里嗡响一片,他被一种可耻的声音包围了。他在心里一遍遍诅咒着母亲和老莫,在心里发疯似地呼喊着:破鞋,破鞋……

从那天开始,田壮把自己的床搬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他不想再听到那种可耻的声音了,也很少和母亲说话,更不理老莫。

母亲依旧在晚上糊火柴盒,一直糊到很晚,老莫隔三差五地仍会来,天不亮他便走了。老莫每次来,不是留下些钱,就是拎来一些米面。

田壮曾看见母亲偷偷地哭过,他不和母亲说话,有事只给母亲写条子。又一个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他写了一张条子给母亲,告诉她新学期学校要交学费。

早晨,他上学要走的时候,母亲把钱递到了他的手上,他知道那钱大部分是老莫的,他不想接,母亲便把钱塞到了他的口袋里,他低着头,红着脸出去了。走到门外,才想起作业本忘在家里了,他回身去取。这时他就看见母亲在哭,母亲只是在默默地流泪,看见了他,忙转过身去。

他发现母亲哭之后,心里很复杂,那时他已经上初中了,他明白了许多事。他知道,自已和母亲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靠老莫养活。他不想花老莫的钱。可是他没有办法,那时他想,自己不上学了,自己挣钱。可他的这种想法没有实现。

直到现在,他心里仍然无法理解母亲和老莫,他恨他们,恨他们的无耻。

他坐在院子里,他听见屋里老莫在和母亲说话。他听见老莫在和张香兰说让他当兵的事。张香兰说:我不怕别的,怕他父亲的事影响孩子……

张香兰显然忧心忡忡,他又听见老莫说:到时候再想想办法吧。

田壮这时刻骨铭心地想起了父亲,到现在父亲对他来说,仍然是一团迷雾。

8

秋色渐浓的时候,山镇大街小巷里出现了“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标语。

白晔徜徉在这些红红绿绿的标语中,她心里充满了新奇的憧憬。

父母相继离她而去之后,她对军人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她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一名军人,只有军人才能为父母报仇。在她少年的梦境里,曾多次出现过自己成了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军人,每次出现这样的梦境,差不多都要出现一匹高大的白马,白马载着她在梦里驰骋。

她对军人产生特殊情感的那一年是十四岁。那一年学校里来了几名解放军,带队的是一个姓郑的排长。郑排长很高大,也很魁梧,脸上的胡子总被刮得青光光的。

这几名解放军进驻到学校是因为“半鸡”把学校的局面搞得很复杂,有几个班的学生一直无法恢复上课,这才来了几名解放军。

白晔早晨上学的时候,就看见郑排长带着几名解放军在绕着学校的操场跑步,他们一律穿着白衬衫黄军裤,个个都充满着朝气和精神。那一瞬间,白晔便被深深地吸引了。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郑排长,不只他的身材高大,还因为他在这几名解放军战士中有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威性。他站在队列前,温文尔雅地讲话。每次讲完话,他都有力地挥动一次手臂。

这几名解放军就住在学校的会议室里,早晨在校园里出操,白天的时候,轮流为每个班上军体课。从见到郑排长那天早晨开始,她就盼望着早日轮到自己的班上军体课。

终于轮到郑排长为他们上军体课了。白晔对那天下午印象极深刻。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有蝉躲在操场的树上轻一声慢一声地歌唱。他们军训的项目是跳木马,以前白晔最怕上这个课目,她曾跳过无数次,每次都是骑在木马上,就是跳不过去。

木马摆好的时候,白晔一遍遍在心里鼓励自己,一定要成功,郑排长向他们讲完要领之后,便走到了木马的另一头,他保护着每位跳过木马的同学。郑排长讲要领的时候,她听得格外认真,她还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听过老师上课,她默默地记下了每个动作的要领。

同学们轮流着向木马冲去,成功了,郑排长便带头鼓掌;失攻了,郑排长便耐心地讲解动作要领。白晔在等待的过程中,心里激动得狂跳不止。终于轮到她了,当她面对木马时,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很平静,她的眼前只剩下了站在木马另一端的郑排长,郑排长向她举起了手臂,示意她跑步、跳马,她奋勇直前地向郑排长跑去,她记不清是怎样越过木马的,她觉得自己似一颗出膛的子弹,勇往直前地向郑排长射去。落地的一瞬间,因用力过猛,她的身体歪了一下,郑排长伸手扶了她一下。在那短短的一触一碰中,她的身体似被电流击中了,她满脸通红,她不知怎么离开的沙坑,后来她看见郑排长带头鼓起了掌。

郑排长拍了拍她的肩头说:小姑娘,你跳得很好。

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她慌乱地回到了队列中,那天下午她有说不出来的兴奋。

每天早晨,她都早早地来到学校,也许是太早了,学校还没有一个学生。她站在操场外,看着郑排长他们出操,每次郑排长他们从她面前跑过,她都希望郑排长能看她一眼。有几次郑排长果真看见了她,也认出了她,他还冲她笑了笑,她看见了郑排长洁白的牙齿。

那些日子,操场外每当有学生上军体课,她总是显得心神不宁,她透过窗口一次次向外巴望着,希望看到郑排长那熟悉的身影。

放学以后,她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校园,她看见郑排长带着几个战士坐在树下学习“红宝书”,她还看见他们排着队去教职员工食堂吃饭。直到他们走进办公楼,看见了会议室点燃的灯光,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那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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