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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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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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引子
    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四个腊月与历年任何一个腊月没有什么两样的如期来临,所不同的是这一年的腊月比以往任何一年的腊月雪下得更大,放眼望去大雪温天飞舞,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风一个劲儿地刮着,雪一个劲儿地下着,平地积雪足有一尺多深,冰结得更厚,大堰塘、小水坑凡有水的地方都被冰盖得严严实实,牢牢固固。冰面成了小孩游戏玩耍的场所。在这冰天雪地中有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村落,横卧在桐柏山脚下的坡坡岭岭之中。村里住着十多户人家,住的都是一色的土墙黑瓦正屋,我家住在村中,全家五口人。父亲母亲两个姐姐和一个很年轻就开始守寡的祖母。我那时还没来到人间。
别看我家那时家道破落据说祖上在当地还算小有名气的人丁兴旺家境殷实的土绅士。。单从那时我家住居的雕梁画栋九柱十一檩的正屋就可以看出我们家族在这极普通的山村曾有过一段显赫的历史。翻开我们家族的族谱,有记载的到父亲这一代仅有九代。第一代原住山西太原三棵槐树因经商路过桐柏山南麓看中了一块风水宝地便在那里购置了几亩薄田三间茅屋安家落户,忙时务农,农闲时四处经商。由于其精明能干很快便娶了一房妻室生儿育女。
到了第三代过去的三间茅屋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正屋一色的黑瓦土墙的两个四合院落,住着我们家族的上十户人家。虽说人丁兴旺但终因小门独户,受人期负是家常便饭,为了出人头地。全家族摊银筹资供长子念书。长子自幼聪颖勤学好问,居然在清朝末年的北洋水师混了个一官半职。我们的家族总算出人头地,于是将祖上住居的小湾更名为官星湾,意在从今往后世世代代层出不穷官如繁星名星。然而此后官星湾再没出过有品的朝庭命官,只是辛亥革命后倒有那么几个无品小吏混迹于茫茫人海之中。
也许应了那句‘‘富不过三世,旺不过三代’’的老话,我们家族进入第六代也就是父亲的祖父膝下有三个儿子五个孙子,人丁虽然还算兴旺,但家业开始凋零。我的大爷勤扒苦做成了土财主。大爷名下有二个儿子,小儿子年仅二十因病命丧黄泉。大儿子虽娶得一房貌美妻室确无生育能力而断了香火。大伯父和大妈抱养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现在唯一的哥哥。哥哥读书还算聪明,曾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考起了当时的省立气象中等专业技术学校。但由于受命运捉弄,遇上了大精减学校撤了,不得已,只好从此告别了读书生涯,开始了修地球的漫漫人生之旅。后来又因家庭出身富农,不得不娶了一个带病的妻子,一辈子未生个一男半女。
三爷仍然穷困潦倒。,虽然生有两个儿子,但一个被国民党抓壮丁当炮灰,直到全国解放仍然杳无音信。另一个被土匪用黑枪打死。两兄弟都末留下一男半女。
我的祖父操起祖业一边种田一边经商,小日子倒也过得舒心惬意。膝下噍有一子。于是兄弟三家都把希望寄托在我父亲身上,希望他能传递香火重振家业。早早地为他娶妻成家。可悲的是父亲刚刚成家叔祖父叔祖母连同我的祖父都相继谢世,家里只剩下祖母、父亲‘母亲三人相依为命,好在有官星湾同族人照应生活还安宁。只是苦苦地企盼着早生贵子,给全家带来新的希望。天不作美谁知父母婚后连生两个千金,二千金还不幸夭折。正在一家十分懊恼悲观的时侯,一九五三年春天,母亲又怀身孕,全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企盼。每逢初一十五祖母总要烧三柱高香,磕三个响头,祈祷观音菩萨显灵送来贵子。这一年正好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四年按十二生肖当是蛇年,算命的还说是水蛇年。。。。。
父亲人也算聪明,小时侯托族人的福,读过几年私塾,解放后又帮共产党的干部写写画画记记算算,接受了一些新思想,新观念。他牙根不相信烧香能烧出儿子来,于是不得不把盼子之殷切希望深埋在心底,怀着焦虑和不安的心情,掰着手指头数曰子等待妻子的分娩。
一、雪后初晴
    一九五三年的冬天,冷得叫人难以忍受,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冷得早,冷得厉害,尤其是一过腊月十五;便下起了鹅毛大雪,虽然是时断时续,但太阳终究是没有露过面,好象是太阳也经不住凛冽刺骨的寒风狂吹,害怕被漫天的雪花严严实实裹起来,躲在天宇苍穹的角落不敢出门,直到腊月二十一的晚上雪花还在潇潇洒洒的漫天飞舞。父亲和祖母抱着孩子围在火坑边烤火,这是桐柏山区农村冬天的习惯。母亲因感到不舒服,便早早地躺进了被窝。约莫过了深夜十二点的样子,母亲感到下腹部隐隐作痛,先是暗自忍受,后来竟然疼得呲牙咧嘴。祖母望着母亲那痛愁不堪的哭相,知道媳妇就要临盆了,马上打发父亲到五里之外,去请麻脸表奶奶来接生。
说起这麻脸表奶奶并不是一个专门的接生婆,只是对女人生产略通一二,晓得一些古老农村的接生常识。按理说同村的王婆接生比她有经验得多,也不是我家与王婆关系不融洽感情不贴近,只是因为祖母在母亲怀孕时曾经请算命的先生算过,说此胎必生贵子,将来不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就是一个文曲星转世,只是落地时必须有一个麻脸人在场,否则,生产不顺,生长不健,长大后官运不旺。既然这样,全家人自然想到了麻脸表奶奶既能接生又能给全家带来好运,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了祖母的吩咐,父亲赶忙裹紧衣服打着灯笼,踏着没膝的积雪艰难地在山间小道上蹒跚前进。虽然没有一点月光,但凭着积雪的白色反射还能辨别方向。前去麻脸表奶奶家必须穿过常有鬼哭狼嚎的‘‘死人洼’’,要是平时打死他也不会深更半夜独自一人走过叫人毛骨悚然的这段路,但今天他是满怀全家的希望。希望给了他勇气,希望给了他力量,他觉得今天挑起的是振兴家业的千斤重担,为祖先,为家族,为家庭,也为自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家里母亲早已经疼得在床上打滚,祖母连同本家的几个妯娌都守侯在床前,听着母亲的哭喊声,大家都心急如焚。祖母不时到屋外向远处张望,盼望着父亲归来,盼望着麻脸表奶奶的出现。好心的王婆听说母亲要生产,也赶来指指点点备东备西。
来回十里路程,要在阳光高照的白天不过个把时辰,可惜这是风雪交加的雪夜。鸡叫头遍,外面总算响起了一个高嗓门;‘‘黄嫂,黄嫂,冻死我了,快开门。’’
祖母听到了喊声,知道是麻脸表奶奶来了,赶忙把门打开又是往火里添柴,又是给麻脸表奶奶倒水;‘‘唉,总算把你盼来了,再不来我可要急死了。’’
麻脸表奶奶来不及烤火,来不及喝茶,更来不及家长里短,一头钻进母亲的卧室,一边左扒右看一边安慰母亲‘‘不要紧是顺产,一会就会好的。’’
‘‘表婶,可能又是一个丫头,跟以前的感觉是一样。’’母亲一边呻吟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心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生怕一家人一年的盼望落了空,自己对不住这个家庭不说,自己的将来又作何指望。
‘‘不会的,这回一定是个放牛娃,算命的老舅爷黄老先生说的,不会错。’’祖母既是安慰媳妇,也是安慰自己。倒是父亲还比较大度,虽然心里无不希望生个小子,但面部表情还比较平淡,给人一种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感觉。
一家人就这样在焦急中等待,在等待中盼望,在盼望中祈祷。。。。。。
‘‘哇。。。。。。哇。。。。。。’’屋内传来落地婴儿的哭声。‘‘黄嫂,恭喜你,是个孙子。’’麻脸表奶奶高兴地扯着大嗓门报喜。一下子一家人的脸上都绽开了前所未有的笑容。祖母由衷地推开门拜谢苍天‘‘谢天谢地全家总算有了希望。’’这时风停雪住,远处的天际隐约可见鱼肚白的颜色。一连飘了一个星期的雪花,总算有了终止,开始给人以初晴的希翼。。。。。。
二、饥寒交迫
    人的名字虽然只是一个代号,但是每个人的名字都包含着长辈对后辈的祝愿与期望,正如所有的家庭一样,一个新的生命在孕育中的时侯,老人家都在幻想着是男是女,同时也在为未来的小生命的名字深思熟虑。父亲早就想好生个小子就叫‘‘亮成’’,取意总算熬到天亮,并且希望小子成人,成才,成功,成名,成家。。。。。我——小亮成——就这样在全家人的企盼中来到人间。
然而,老天并不全遂人愿,我一出世又黑又瘦,体重不足五斤,似乎是观音菩萨有感于祖母的虔诚才免强赐来一子,又似乎我前世为何所累疲惫不堪地来到人类世界,缺生气,缺活力,在给全家带来欢乐气氛的同时又投下了几丝忧郁。祖母倒能自我安慰;‘‘哪怕是个黄荆条,只要有个苗就是全家的福。’’一家人把我当作掌上明珠,握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五七年母亲又给我生了一个妹妹,我就显得更加金贵了。祖母与我更是形影不离,好吃的没有别人的份,杀只鸡两条大腿都是我的,姐姐妹妹莫想闻到鸡大腿的半点腥味。
岁月难挨,我病病蔫蔫的熬到五岁那年,本来早晚就象一个霜打的茄子,缺少儿童特有的朝气,更缺少少儿那特有的天真与烂漫。恰在这时又赶上了五八年大跃进,拆掉了一家一户的土灶台。砸烂了一家一户的小铁锅。小铁锅进了炼钢炉,土灶台成了农家肥。吃饭的‘‘机器’’都进了共产主义的大食堂。当时已经是大队会计的父亲自然不甘落后,更何况还有时任乡党委书记的同族孙子作宣传鼓动,他便第一个砸碎了自己的小铁锅,拆掉了烟熏火燎的土灶台。
砸锅那天早晨说不清是喜,也说不清是忧的感觉笼罩住了全家六口。三个小孩不晓世事,自然是无忧无虑,听任大人摆布,父亲开的会多接受的新思想多,‘‘共产主义是天堂’’的歌曲早就会唱了。尽管没见过天堂是什么样的,但‘‘共产主义按需分配’’的字面意思他是能理解的,他朴素的认为按需分配就是要什么就给什么。奶奶双手捧着砸碎的小铁锅,眼睛里噙满了泪珠,不仅是舍不得这件祖传下来的宝贝,更多地是担心几百人的大食堂,小孙子往后的生活怎么过,本来就瘦骨零丁的身子经得住吗?母亲不仅担心我还要担心吃奶的妹妹。担心归担心,锅还是要砸的,灶台还是要拆的,家还是要搬的。奶奶抱着我,母亲抱着妹妹,父亲担着几床被套和换洗衣服往进了当时的大集体——肖家湾。
头个把月,的确不错,白面馒头管你啃个够,白米干饭包你吃个足,时不时还加点餐吃上几片猪肉。大人只管吃了饭干活,干了活吃饭,与解放前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们似乎忘记了过去岁月的艰辛,从此将永远过上吃不愁,穿不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共产主义”。吃不了的饭倒掉,啃不完的馒头扔掉,那个浪费劲儿即使是封建大地主也得掂量再三。后来渐渐地仓库里的粮食少了,帐上的钱没了,眼看大食堂办不下去了。恰在这节骨眼上,老天爷不睁眼,一冬一春不下一滴雨,不飘一朵雪花。赶忙播下的麦子依然是麦子,虽然有少数潮湿的地方露出些麦苗来,但经不住几个月的折腾早已是一片枯黄,寄希望五九年小麦丰收无疑已成为泡影。大跃进,大搬家,大食堂,不愁吃的喜悦人们还没品尝够,好曰子就已烟消云散了,前一段还红红火火的大食堂一下子就变得冷火瞎烟,人们又回到各自的破屋,开始了度日如年的艰难岁月。好日子不长苦日子却是不短,这一闹便是三年,三年自然灾害不是天干就是水涝,三年饿馑枕道,人们的生活一下子从天堂跌进了地狱。我也和大人们一样遭受着有史以来最大的饥寒交迫的煎熬。年刚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只能靠稀得能够照见人影的米汤籍以度日,就是这还得仰仗一家人对独生子的优待。本来就体质赢弱,再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整个身架头大四肢细,面黄皮包骨,活脱脱的一个小老头形象。
好不容易熬到了五九年的过大年。俗话说:大人望种田,小孩盼过年。天天盼,日日盼,不盼换件新衣裳,只盼能吃上一顿白米干饭。旧历腊月二十八这天,只听生产队的钟被敲得山响,队长一边敲钟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分年货了!分年货了。。。。。。”大人小孩高兴得发疯似的朝村中间的生产队仓库跑去。倾刻间,大人们在仓库前排成了长长的一溜;等着从队长手里接过所谓的年货;小孩们脖子伸得老长;眼睛瞪得特大;直勾勾地盯着仓库大门;猜测着紧闭的大门背后那深藏的神秘的年货究竟是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队长一看人差不多到齐了,从裤腰带上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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