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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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第一部)-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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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身边小侍轻轻碰碰我的手:“侍君,太後问你是不是点心不合口味。”他声音很轻,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果然皇帝他娘正一脸慈祥的看著我:“你都没吃东西,是不是不喜欢?想吃什麽就说。”
我可不敢怠慢她:“不是,是刚才起来没多久,肚子不饿。”
这是大实话,有时候什麽借口都不如实话来的有说服力。与其说那些更客套的借口,不如实话实说。
太後点点头,指指自己桌上:“把这个杨梅素寸端过去给侍君。”又跟我说:“这个开胃。”
我连忙点头道谢。就是这麽一低头的功夫,头上那顶沈重的冠戴又重重扯了一下头皮,痛得我咬牙直吸气。
不用回头,也感觉到下面一片镭射光似的含恨目光冲我刺过来。
皇帝他娘和皇帝挺有默契,母子俩都那麽会作戏,好象我真是个宝贝疙瘩一样。
我只求能多活几天,将来死的时候不要太惨。
逃跑……是不大敢想了。
在这个举目茫然的地方,我这张脸现在又这麽有明星效应了,怎麽跑啊。
一个小碟放到我桌上,我吃了两口,就觉得酸,其它什麽也不觉得。
喝口茶冲冲酸味。
不过这酸味倒提神。
我精神比刚才好多了,台阶下面一个穿宝蓝色绸子衣服的走近前来:“皇兄大喜,臣弟敬你一杯,愿皇兄事事如意,万寿无疆。”
皇帝一笑,端起杯来:“好,承四弟吉言。”
啊,皇帝是老二,他上头有一个哥哥底下有几个弟弟,不过那是先前。皇帝登基前就死的差不多了,硕果仅存两个,一个老四一个老六,老六是病怏子,老四是个花花太岁。二四六,排行都是双数,看来双数是挺吉利的,单数的可不都早死了麽。
不过这个皇帝也是,老婆娶了不是一次两次,这次闹这麽大动静,娶个男的,弟弟过来还过来说恭喜……真是。
我正腹诽不断,旁边的小侍又碰碰我手:“侍君,四王爷跟您敬酒。”
我一擡头,果然那个王爷已经站在桌子跟前,手里端著杯酒,笑容可掬。要说他的长相也是不错的,就是脸上涂了粉……
涂了粉……
涂了粉……
涂了粉……
一个王爷脸上涂粉……
他看我总盯著他的脸看,自己居然很有自知之明,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笑著问我旁边的小侍:“刘童,你看王爷我这个茉莉粉挺白的吧。”
明显他们很熟,那个我都不知道名字的叫刘童的小侍笑著点头:“王爷今天这麽一搽,明天宫里就得兴起来。王爷是在哪间铺子买的,回来我好报给娘娘们,也讨个好。”
四王爷乐的眉飞色舞:“不是那间老牌子,是个新开的铺子,叫留芳斋,你还没见那卖的胭脂啊,真是……”他一手说一手比划,杯子里的酒哗啦哗啦洒了一大半,他才说完,重新跟我举杯:“来来来,白侍君,也跟你道喜。”
我站起来,又趔趄一下,撑著站直了,举起杯子来跟他比划。
不知道的情以爲我喝高了呢。
其实我是头重脚轻,衣服压的。穷命啊,享不了这样的大富贵。
本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道理。他刚把那杯泼得差不多的酒喝了,我马上支使这个刚知道名字的小内侍:“拿那边那个酒爵给王爷满上。”
四王爷看看我,还别说,我说话还挺管用的,刘童动作麻利的提壶就倒,好家伙,这杯子看着就不小,倒起来更是让人赞叹,肚大能容啊。
我拿着自己的小杯,示意刘童把那大杯给四王爷:“白风谢过王爷盛情,来日方长,以后还要王爷多多包涵。”
他端着那个杯,咧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殿里灯挺亮,我明显看出他嘴角有粉屑簌籁的落。
小样儿,反正我是个打了“死”字标签的人,我还怕你啊。
爱涂粉的变态王爷吗?
不过说,他还是给面子的。当然,这个面子主要是得给我头上这个三品的顶戴,还有后面坐的皇帝。
所以那个超大杯的酒,他仰头喝了。
喝的挺带劲,骨咚骨咚的。
我笑着把自己的小杯也喝了。
被辣酒冲喉,打个哆嗦,头皮好象更紧更疼了。
你NN的,这宴会才刚开始啊,要我顶着这个头再坐两三个时辰,会出人命的!
我猜过的死法很多,可是光猜中前头,没猜中这结局啊!
没想到我是被头顶重物活活压死。
皇帝忽然招了一下手,我正不明白他这手招的是谁。就看洛妃和梅妃的席桌那边动起来。奶娘保姆宫女团团的涌出来,夹带着两个插金戴银的小熊猫。由一个四品女官抱着公主,另一个四品的抱着皇子,朝我跪下,先自报家门:“居松宫掌事权秋水,鹤正宫掌事史月潜,拜见侍君。”
我看她们的服色就知道这两个年轻女官是管教皇子皇女的,那些书真没白看。
她们顿了一下,又说:“长公主龙雪夜,大皇子龙晓释,拜见侍君。”
乖乖隆个冬,我光知道这个侍君威风,不过不知道竟然这么威风。
连皇帝的儿子女儿都得跟我客客气气行李问安。
以前看电视剧,要搁在大户人家,姨娘进门还得给少爷小姐端茶下跪呢。
话说回来,他女儿怎么不叫龙珠?七龙珠,多好听。
不管以后要怎么死,现在倒是真威风。
皇帝又抬抬手:“起来吧。赏。”
好,他替我赏了,我就省了。
本来嘛,我也不知道能赏什么。
看来皇帝早有预备,给公主是缎子和小金锞子,当然啦,这个礼主要就是意思意思。给皇子的也是小金锞子,不过另外一样就不是缎子了,是文房四宝。
两个女官又抱着孩子到皇帝跟前去。这次两个小孩可不是让女官扶着弯腰了,是结结实实跪下给他们老爹磕头。
“孩儿拜见父皇。”
皇帝手一抬:“起来吧。”
KAO,真牛啊!
还是过去的父亲当的有权威。
看我们那个时代,孩子都是小公主小皇帝,老子娘都是家养奴才老妈子,成天被小子骑在脖子上大气不敢喘一口。
都是计划生育闹的。要是一家能怎么生怎么生,能生多少生多少,你看这孩子还霸王的起来不?还金贵的要命不?
不可能!
光生一个孩子,当宝贝似的。
你看人家皇帝,孩子多了不心疼,虱子多了不痒痒……啊扯远了。
太后一手拉一个孩子问:“最近都干什么了?吃东西香不香?”
那个龙晓释不吭声,倒是龙雪夜娇生生的说:“尚宫不让我吃糖饼。”
我靠,这小丫头好毒,一逮到机会就告状。
那个居松宫的女官权秋水赶紧低头:“回太后,长公主一吃了零嘴就不吃饭。所以不敢让她多吃。”
太后点点头,嗯一声。
那个皇子龙晓释看着就没精神,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就分开单过啊?也有点过份,怎么着也到了十二三的时候再分啊。
梅妃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儿子小口小口喘气儿。
唉,这个变态的皇宫,人伦亲情都是扭曲的。母子也好,夫妻也好。
得,不提也罢。
禀礼太监展开纸读那种骈三骊四的官样文章,我不大听的懂也没兴趣听。
底下的人都避席肃立。估计是因为家宴,所以不用下跪听。
我往底下溜眼看,没有认识的人。
啊,不,有个认识的。
那个曾经打过我的太监,好象是姓刘,站在下首一个席位旁伺候,我对他那张脸印象深的很,就是他,没认错!
他可没有那天神采飞扬了,头低着腰勾着,脸一个劲儿想往暗处藏。
估计这家伙还记得打我的事儿呢,可是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我就翻身到这个位子上来了,他是不是怕我看到啊。
说起来,我的熟人只有两个。
明宇算一个。
那个一面之缘的杨统领,也是个好人。
可惜一直都碰不上他。
下面开始传歌舞了,我的头皮整个儿的开始疼了,根本看不进去。
皇帝忽然说:“侍君口味偏北边,上几道那边的菜来。”
我面无表情,其实是在忍痛。
你割肉我都吃不下,你XX的试试头顶十斤砖吃饭啊!更何况这十斤砖是用你的头发丝儿拴着的。
结果可能是被我的没反应刺激到了,皇帝居然侧身过来说:“再忍忍,酒过三巡我们就走。”
啐,谁稀罕你黄鼠狼给鸡拜年!
可惜这样的场合明宇来不了。
我真想见他。
底下歌舞翩翩,也有人小声说著话,互相敬酒,乍一看倒有点象普通酒宴。
不过整体气氛还是庄严压抑的。太後逗逗孙女儿,又摸摸孙子,老脸笑得象一朵菊花儿。
我看著她一脸皱折,实在是……没有什麽胃口。
太後转头跟皇帝说:“你要有事情就不用在这里坐著了,你看看,下面的人不要说,自家孩子都拘束。你和侍君先回去歇著吧。我看侍君脸色不大好,别是这两天累著了。”
啊啊啊啊!
太後啊,你太可爱了!
这是我这两天听的话里最让我开心的一句了。
皇帝笑笑说:“好,那儿子就先回去。母後也不要劳累,差不多就歇了吧。”
太後笑:“不用你管。”
皇帝正正容色站了起来,底下的人顿时哗啦啦又跪了一地。
身边的两个小侍,一人架一边把我架起来。
呼……快走吧。
我坐在这里跟上刑一样难受。
“恭送皇上。”
啊,行啦行啦,别这麽多礼了。
到了外头,吸了一口凉丝丝的气,我觉得精神真的好多了。
皇帝看我坐上步辇,忽然指著小侍说:“把紫金冠摘了吧。”
啊啊啊啊!
感动。
这是我今晚听到的第二句叫我感动的话了。
有人上来,三下五除二拔了针,把那个紫金冠从我头上取了下去。
结果因爲勒太久,一下子轻松了我又失了平衡,咕咚一声头向前栽,重重磕在步辇的栏杆上。饶是碰的这麽响,我居然都没觉得疼,就是觉得那一下真怪响的,还有,头有点晕晕的。
皇帝嘴角一动,象是要笑,但是忍住了。身边的那些人真是训练有素,对我的表现视若不见。
“行了,回去吧。”
在步辇上我把鞋也踢掉了,油然而生出一种四九年的感觉。
解放了啊!
解放万岁啊!
身体一解放,精神也松了下来。
从吃饭的地方回睡觉的地方,怎麽说也得被擡个二十分锺,我靠著锦垫,闭眼养神,养著养著就迷糊了。
就这麽一路迷糊,迷糊进了宣德宫,迷糊的被人从步辇上擡下来,放到一个挺软的地方。有人帮我解散头发,脸上湿热,热手巾上肯定滴了香精,味道似乎从脸上数不清的毛孔钻进去。我懒懒睁开眼,看到小陈正仔细的替我擦手。
“别擦了。”我有气无力:“弄点水我洗洗吧。”
身上裹的太多,又一直紧绷著,出了不少臭汗。
小陈应了一声,倒没有亲自去,下面自有人颠颠儿的跑去弄水了。我看看看屋里,不象还有别人的样子,小声问:“皇帝呢?”
“万岁爷去成英殿了,说是有国事。”
嗯,太好了。
水备好了,我不要人扶,自己爬进桶里好好搓揉了一番,又自己爬出来。不过我的体力也只有这麽多了,等我从桶里出来,已经爬不上床了,小陈过来把我扶上床,然後拿了布替我擦头发。
可怜的头发,不知道还能在我头上待几天。
这两天被又扯又拉又揪的,刚才在桶里我都看到了,掉了一把,浮在水上一层黑。
真可怜的头发。
更可怜的我。
小陈小声说:“我给主子揉揉背吧。”
我嗯一声表示同意。
小陈把我的里衣解开,腰下面用被子盖住,腰以上用一张薄绸蒙著,手法纯熟,按的有板有眼。
唔,还真是挺舒服的。
小陈又乖巧又能干,当初怎麽会被派去服侍我这麽个小人物呢?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微微一转,太累了也不在意。
“唔……行了,你也歇著去吧,替我留一盏烛不要熄……”懒洋洋打个呵欠,翻了个身。绸子光滑微凉,缠在身上挺舒服的。
小陈答应了一声,慢慢退了下去。
明亮的烛光一点点弱了,屋里暗下来。
我眯著眼看著帐子上绣的暗花。用的丝线与帐子本来的顔色差不多,平时从外面看不出,要睡在里面,而外面光亮的时候看,才看得到。而光太亮了了也不行,这个亮度最好。
连绵不断的花枝花叶,很缠绵。
这一顶从外面看不怎麽样红帐,从里面看却是巧夺天工。
我睡在这麽一个繁华盛开的梦境里,找不到自己的重量。
明宇怎麽样了?
我将来会怎麽样?
想了又想,翻个身再翻个身。
小陈轻声说:“侍君要喝水麽?
我想了想:“不要茶,白水就好。”
他答应了一声。
眼前一片朦胧的红,帐子撩起一点儿,有人坐在床沿上,把水递到我唇边来。
我欠起身儿来,喝了一口,说:“辛苦你了,你也睡去吧。”
我不是有钱人家出身,不会半夜使唤人倒茶打扇捶腿,小陈服侍我很久也知道我的习惯是一觉到天亮。
他把杯子放到一边,手按在我太阳穴处轻轻打圈。
嗯,也挺舒服的。
“你这一手跟谁学的啊,挺管用的。赶明儿也教教我……”
一声轻笑:“好,不过你得拜朕爲师,再送些束修,可不能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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