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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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第一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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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皇帝好勤力啊。
天天上午是正朝议事,天天下午还办不完的公,一直干到吃晚饭。
以前看影视剧里,好象皇帝天天吃饱喝足弄香吟月还外带个私访微服。
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啊。
那些片子总是误导人的。皇帝身边信得过的奴才就那麽两三个,外臣一个,野和尚一个,天天闲游爽得不得了。
可是就我看,皇帝这前前後後,成英殿里光伺候的就不少了,不要说侍卫。这还是皇帝没过来。他下午要过来了,这殿里肯定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一只蚊子也飞不出的严密。
中午我就在耳房里吃了饭。
一起吃饭穿著绿袍子的还有个中年文士,相貌平平,但一副儒雅之气。小太监说道:“这是柳随郎,这是白侍书。”
随郎?我想起来上午听小太监说过,成英殿里的笔墨上一个姓朱,一个姓潘,另一个姓柳。姓潘的病退不能来,姓朱的今天不当值。
我朗声说:“初次得见,以後还要柳兄多多关照。”
他点头道:“白侍书不用客气,日後要你分劳之处不少,侍书叫我柳镜就好。”
这个人倒和气。
要知道他是外官品阶,七品六品的我是分不清。而我是内庭品级,份位低于他。可是一向规矩,内庭总比外官要占便宜。
唉,我真希望不占这什麽便宜。
女人占这种便宜,还可以说是裙带枕席之功。
我算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柳镜唤我白风就成了,侍书不侍书的多拗口。”
打过招呼,坐下吃饭。
三菜一汤,味道倒是很好。
屋里很静,吃饭的就是我和他,想必其他人也是要吃午饭,只是不在一块儿吃。
吃完饭,漱了口喝了茶,柳镜给我一叠纸张,细细讲解了皇帝与臣子议事时该怎麽样重点略记,哪些话可以先简笔记下,哪些话必须一字不错抄录。虽然另有书记做这件事,但是我们一样要旁听誊录,以免缺短少误。
我答应著。他又讲何时记事用何笔何纸。皇帝的话单用一样墨记出,此墨色重味浓偏稠。还有,第一次录辞时可以用普通版纸,此後须用备藏的上纸。
我一一记著。
他又给我看笔,顺口问我习惯用哪种?
我拿出笔盒来,取自己的笔:“这枝用惯了。”
他点头:“用惯了就好,那就先不必换笔。”
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有人轻轻顿足,一共三下。他起身来整整衣冠:“万岁爷过来了,我去议事房候著,你今天头次来,想必是不当差的,看裴公公怎麽安排。”
我点点头,看他放松了步子走了。
不知道我是要在议事房还是在外书房当差。
我在屋里坐著无所事事,这地方墙厚门实,隔音倒真好。我喝了两杯茶,忽然门口人影一闪,我正出神,吓了一跳。他垂头说:“侍书请随我来。”
我掸掸衣服,幸好也没坐折压皱,不算失礼。
跟他绕过回廊向後走,我左右看一看,停住脚,轻声问:“吴公公,这是去内书房的路吧?”
那小太监声音细,态度谦和:“侍书叫我小吴就好。您以後就在内书房当值。我现在领您过去。”
我愣了一下:“不是说是议事房和外……”
“这是裴公公亲口吩咐,不会有错的。”他腰弯得更低:“这就快过去吧,皇上在前面议事房,不一时就会过来,您先看看房子,预备下笔墨。”
我懵懵懂懂,跟著他拐了弯上了阶,推开一扇侧门。
一股书墨香气扑面而来,屋里很敞亮,书架没有外书房那麽多,靠墙立了两排,迎面墙上一张羊皮纸的地图,泛黄微旧。屋角的锡鼎里有袅袅的沈香青烟升腾起来,屋里极静。靠墙的榻上铺设著明黄的缎子被袱,长案上有七彩拱云大宝瓶,瓶里供著几茎折枝的鲜花,一架丝绣透亮的小屏风,一个莹白温润的玉盘。
再看过去我不由得直了眼。
居然是座小小的西洋自鸣锺!
小吴看我直了眼,轻声提醒:“侍书,您就在这里伺候。廊下面有人听唤,皇上如有吩咐您就掀帘子吩咐外头。内书房事不多,皇上也不大这里见臣工,还是看折子的时候多。”
我怎麽……会到这麽个地方来。
小吴又吩咐我几句,退到门外面去了,不忘了告诉我说他在後面回廊那里候著,有事就唤他。
我想想他说的话。
倒茶递水有宫女,磨墨有小太监,我好象没有什麽事情就要做,就是等在这里。
门边的小侧耳房里有张长椅,一张桌子,倒也有笔墨纸砚什麽的东西。可是我拿起笔来又放下。
我写什麽啊?好象没有什麽要写的。
好象除了皇帝,在这里别人不能吩咐我做事。
这个……这个文秘生活倒是轻松。
如果伺候的大老板不是随时会要人脑袋的话,倒真算是件轻松的活儿。
可是,搁这麽个地方,摊这麽个顶头上司,我真是轻松不起来。
能不能辞职不干啊?我想回文史阁去轻松摸鱼混日子,不想在这里提心吊胆的等传唤。
耳房的门是半开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屋里发了多久呆,听见阁里面自鸣锺当当当敲了三下。
有种恍惚的感觉,这种报时方式,已经阔别一年了啊。
在这里每天听著敲梆子看著更漏和日晷,我都已经把现代计时方式忘记了呢。
这屋里就坐了我一个人,其他人不知道是有事忙,还是身份不够坐这里,反正一直没有进来。
我闷的都想睡著。
外面有走路的声响,不止一个人。
我心跳的忽快忽慢。
听到裴公公的声音说:“主子今天下来的早,奴才这就让人备茶点来。”
接著听到一个声音,清朗醇厚,又带著不可忽视的威严:“你这差事也当滑了,明天给你换到西斜巷去扫树叶子去。”虽然是和太监说话,但语气不重,明显就是有些调侃的意思。
这说话的声音好熟。
我愣在那里,心里不停重复告诉自己,皇帝来了,可不要御前失仪,那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不是闹著玩的。
那声音又说:“倒有点燥热,把窗户开开。”
这声音真的很熟啊,一定在哪里听过。
没人叫我,我就继续在小屋里呆坐。
皇帝应该是走进阁里面去了,侍卫太监宫女都站在廊下院子里,我这待遇算不错,自己坐在这儿,没人问没人理。
虽然里里外外的人不少,可是连声咳嗽也听不见,这种安静静得让人心里不安,惴惴的直发慌。
忽然门被推开一些,裴公公冲我无声的招招手。这间屋里不太亮,他往门口一站,无声无息的活像个幽灵。我也轻手轻脚的站起来,跟他向里走。
刚才我看到的是这间内书房的正屋,往西走是间寝殿模样的宫室。地上铺著极厚的软毡,即使不刻意高擡脚轻落步,踩上去也是绵软无声。黄帐低垂,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裴公公凑到耳边来吩咐我,皇帝昨天晚上晚睡,这会补个觉。等到申正时分叫起。
我有些疑惑,这应该是小太监的差事,怎麽派到我头上来。
可是人家说话腰板硬,我只有听命的份。
屋里静的很,裴公公也出去了。我坐在那张大床的脚踏子上发呆,听著外面案上自鸣锺隐隐的滴嗒声。
不知道明宇怎麽样了。
还有,这个皇帝说话的声音,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可是,我没见过皇帝啊。
啊,突然想起来。
我挨了打以後第一次见裴公公,他陪著一个人来的。那个人说话声音清朗醇和,隐隐约约就是,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
我的天!
难道那时候那个人就是皇帝麽?
我那时候对他一点礼数也没有,不会……不会受什麽惩处吧?
可是当时我又不知道。
究竟是不是他呢。
浑浑噩噩的担著心事,时间倒过的快了。
我听外面的锺敲了四下,站起身来,挨近帐子,按著裴公公的吩咐唤:“万岁爷该起了。”
帐子里“唔”一声,有些慵懒的声音说:“什麽时候了?”
我脱口而出:“四点……啊,是申正时分。”
那人说:“哦。”
听到悉悉簌簌的声音,我上前撩起帐子勾好,正要回头去唤外头候著的小太监进来,皇帝已经坐了起来,说道:“不用叫人,你过来吧。”
我心里突的一跳,回过头来。
把一边的衣服拿了给他套上。好在穿衣服这种事自己平时也做。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透一口,就怕惹祸。
皇帝自己理一理袖口,忽然说:“伤好了麽?”
我吓一跳,居然有些口吃起来:“好,好了。”想一想,又赶紧补上句:“谢皇上恩典。”
虽然我自认是个在现代社会长大的现代人,可是在这个地方,就得服贴守这里的规矩。
刚才理衣服的时候,已经偷偷看到他的长相。
虽然那天在杨统领那里没有掌灯,那个人长什麽样子一点儿都看不见。可是声音绝不会错,就是那天听到的。
他个子比我高了有一寸半寸的,剑眉朗目,鼻挺唇薄,约摸二十有余三十不到,绝非我一开始想像的猥琐不堪。一双眼斜斜扫过来,目光如电,极有威势。
“你那几首诗词做的不错,以後时常的做些出来。朕这里衣食都有,你也省了再去换钱。”
这话说的居然有些打趣的意思,我估摸著皇帝心情不错,说道:“万岁谬赞,微臣惶恐。”
皇帝一笑,我已经替他结好了钮扣,向後退了半步,问道:“万岁要洗脸麽?”
皇帝擡擡手,我就退著向後,退到门边,低声唤外面的人预备。呼,这个人明明说话是挺和气的,但是站在他跟前就觉得有股压力,大气不敢喘。
皇帝睡午觉,外面的预备工作可是一点没停。刚说完话没一分锺呢,就有小太监捧水进来。裴公公在一边搭著雪白的手巾子,还有个小太监跟著,端著一个螺钿小箱子。我插不下手,也不想插手,给老虎顺毛可不是什麽好差事,我还是安静的退到一边看他们忙。
皇帝净了面,裴公公亲手开了箱子,取出象牙梳篦来,皇帝便在案边坐下,裴公公轻手顺臂替他把头发梳好,用浅碧的玉叶簪子别好。皇帝手里拿著一页折子在看,脸上并没表情,可见这裴公公手下功夫了得,要不人家就做到大总管这位置了嘛。
当值的宫女递茶水进来。我原来是在一边儿呆站,裴公公一个眼神扫过来,我打个激灵,赶紧把茶捧上,不敢斜视,就这麽捧到皇帝手边上那个原来放茶盏的地方去。
我是来当文秘的对不对?当然秘书也得端茶倒水接电话。可是这个活儿本来该宫女干,干嘛让我上去啊。我还不一定端得稳。要是一失手打了碗,那可好,洗干净脖子等著人来砍吧。
皇帝看折子的速度倒不一定。有时候扫一眼就撂在一边,有的就仔细看。
秋天这会儿的天短了,不等屋里暗下来,灯已经掌上了。宫女宫监服色都素净整齐。皇帝也没穿什麽龙袍,里面是件月白的长衫,外面是天青色的行袍,绣著祥云连绵,精而不贵,让人看著觉得舒服。
我今天一天累的要命,上午下午都没歇著。
唉,上午来的时候忘了问问,这里是怎麽个作息制度?早上几点上班?晚上几点下班?现在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蜡烛爆一响,结了个灯花。有宫女取了一把小银剪上去剪灯芯。皇帝吁口气把折子撂下,裴公公知机上前问:“皇上,传膳吧。”
皇帝点一点头,裴公公便去吩咐。
哎哎,我说,别光顾著你吃,我能不能下班了啊。在这里闷的要命又提心吊胆,更主要的是我也饿了啊。
个死裴老头,你倒是给一句话啊,我到底能不能下班了!
啊啊啊,我还是想念我的文史阁啊,朝九晚五,三餐定时,工作轻松,虽然给的钱是少了点。可是这里给钱也未必多啊。起码这老太监就没吭一声,关于在这里当差有没有什麽岗位津贴可以领。
又有人端铜盆里来,皇帝净了手。这边就呈饭。
咦?有点象看那个韩剧里惊鸿一瞥的上膳方式,架了一张方几进来,上面的碗盏杯碟都整整齐齐,平平稳稳的端进来,一点声响也没有。
不象听说过的那麽夸张,什麽一顿一定要一百多道菜啦之类,但是方桌放下後,有个宫监拿银筷过来,每样菜夹了一点在碟子里,然後换一双筷子,送进嘴里吃。
走到哪里,皇帝都有尝菜的。
每样菜都尝过之後,裴公公说:“皇上中午吃的少,晚上多吃半碗饭也没关系。”
我站在边上,真是……臭皇帝个臭太监,臭皇宫啊臭……臭什麽?反正我心里不爽。万恶的旧社会,米人权。人家坐著我站著,人家吃著我看著……这,这,我能不能要求皇帝付我点加班费?
皇帝接过盛好的饭碗,忽然转头向我一笑:“过来一起吃。”
我吓一跳,还以爲腹诽被他发觉。裴公公二话不说,又添了一双筷子在案桌边。
我……我刚才还在骂著他吃独食……可是,现在给我一双筷子。
我,我,我不想跪著吃饭……
“微臣惶恐,岂敢与皇上共食。”
宁可饿著吧。
皇帝也不再说话,自顾吃他的饭。
我站在一边饥肠辘辘,呜,我要下班,我要回去歇歇我罚站这麽久的腿……我要喝小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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