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弓射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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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长弓射苍龙-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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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突然欢呼起来,“回来了。”拉着甄楮向外看,远远的驰道上,那个去溱州杠解税银的车队回来了。
“我爹一死,我让人去把车队给追回来。反正溱州都要攻打我们,没有必要再给他们财物,助长他们的势力。”秦紫盈向甄楮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平夏能否保住,刺史花落谁家,所以一直没有敢让车队回来,这么大一笔钱,就放在我爹猎场的林子里。”
“敢问刺史小姐,”甄楮为这个古怪的称呼感到好笑,“现在局势已经平定,何时将秋税杠解到溱州呢?”
“咦?”秦紫盈惊奇地回过头,“我没有捆绑先生啊。”
甄楮心里想:“你没有绑比绑更要命,天知道你是否在我和郑炜中施行离间。”他一头雾水,“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请指教。”
“我并没有捆绑先生,但是先生自己还绑着自己呢。”秦紫盈稚气的脸上写满了真诚,“您还在小看我,小看您自己。”
荒原落日的余晖,尽在秦紫盈的眼中燃烧,“这是捆绑郑炜的那根绳子,留做纪念,希望不要被眼前我们的弱小,敌人的强大所蒙蔽。”小女孩挥舞着那细小的胳膊,说出了她平生唯一有诗意的一句话:“如果,我们有朝一日不再被世上任何事情所拘缚,那该多好啊。我仍然愿意拜先生为师,看看我们是否有运气干成点大事。您会多一个挚友,我呢,也会有一个靠得住的帮手。你愿意解开捆在你心中的绳结吗?”
如果说这个时候甄楮的内心还没有感动那绝对是假话了,已经又一次感到人生无望的甄楮也被鼓动得多少精神了一些。但言辞和示恩是不足以改变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人,真正让他从内心里服气,是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甄楮还在担心郑琦会纠缠索要去年的秋税,秦紫盈命令道:“您写信给他,不但去年的没有了,以后的都没有了。怎么写?那是您的事情。我人都给他了,还要什么税呢?”
甄楮按照吩咐绞尽脑汁想了许多靠不住的理由,就一个意思,“不给!”信发出后,他担心了许久,出乎意料,溱州回信同意了。甄楮开始相信王者之气实在是上天赋予,非常人所能及的,至少,他身上是没有的。
甄楮后来波澜壮阔的从政生涯里阅人无数,帝国至少上千能吏是经过他的手选拔任命的,终其一生,只看错了两个人,一个是小女孩,他立刻就纠正了这个错误。
另一个甄楮看错的是一个年轻平常的青年武官,甄楮认为他的勇敢只能用鲁莽来形容,这次他错了很长时间。这两次错误,是他一生心中最为耿耿于怀的,就像是一辈子都没有弄错水晶和琉璃的工匠,却没有认出到手的两颗钻石。
“什么?小姐答应嫁给那个老混蛋了?”侍女惊慌的问到,乳娘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是啊,如果两年之后老混蛋不死的话,我就只有嫁给他了,那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冒充我了。”紫盈完全不理会侍女的焦虑。
看着秦紫盈一脸的不以为然,不但紫盈的侍女没有心思和紫盈说笑,连乳娘都开始担心自己的贞操了。
“放心吧。我看那老家伙顶多还能活半年。”紫盈安慰道。
“万一?要是老家伙不死呢”侍女的心脏病都要发了。
“万一?!万一两年之后我组建了大军,就杀到他家里去。”紫盈红扑扑的脸蛋上同时闪现了顽皮和勇气。
秦紫盈一方面慷慨地让甄楮、都管等人分享了她的宽容和数目巨大的赏赐,一方面以疾如闪电的速度把平夏卫中出身世家的武将清理出去,不惜流血,有几个人只比秦浚多活了几天。那些空出来的位置,迅速被雨璇的门客给填补上去。
因为秦浚一直对朝廷的维持着表面恭敬,逢年过节,朝中权贵多有馈赠,帝都帮助说好话的人还是有几个的,既死,追封固国公赠谥曰庄肃。
秦紫盈上表求袭节钺也得到了嘉佑皇帝的允许,成为大梁有史以来的第二个女刺史。据说忠州总兵俞登气得跳将起来,破口大骂礼部尚书误国。之前,拓州的郝颖霏上表请求袭夫位续节拓州,兵部、枢密院也是反对,拖了两个月最后还是下诏书同意了。毕竟,世袭州上表求袭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
秦紫盈坦然告诉甄楮,拿这个任命花了大价钱,并且指示甄楮立刻在帝都秘密建立一个平行于进奏院之外的报房,在帝都雇人抄写朝报、邸报。五天结集一期,每期为三本复本,从京师会同馆总驿发往忠州安子堡,哪里,固州再派人收取飞马传书到平夏。为此,紫盈一年要拨付两千七百块银元的经费。
秦紫盈将父亲葬在他心爱的猎场旁边,随着固国公秦浚的那一道墓门落下,固州的一幕暂时告一段落。春天,在人们不经意间,来到了平夏荒原,带来了温暖、湿润和久违的希望。
春天,我们故事里另外一位女主角却有着别样的心情。
“唉”,雨茜推开窗,看着屋顶肮脏的积雪正在融化,滴滴答答的落在天井里,心里也湿漉漉的。
一大早,官人李俊和阿舅一起出去了。大梁官员七十岁致仕,阿舅虽不到七十,但身体不佳,在职的日子不多了,乞骸骨的请求早就呈尚书省。今年致仕人多,很多是五品以上的,圣上身体不好,批阅公文不易,于是尚书省将阿舅的请求一并列载其中,竟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朱批,让他好一阵激动。
既然致仕得到批准,就要赶着在最后的一段时间为李俊谋一个好的前程,近来忙着拜访各个关系,疏通门路。
阿舅原本就为人方正文弱,甚至可以用迂腐来形容,一无所长,全靠为官谨慎,从不出错,非凡的忍耐和加上奇迹般的运气才熬到了今天的位置的,要说胆量是绝对没有的,每天早早就到衙门,从没有迟到罚俸。即使没有公事可办,也一天天在堂上坐着,“真正”做到了勤、清、慎。
曾经有人用很厌恶的眼光看着阿舅的背影问阿舅的上司,这样“不适于当局任事”的家伙,留之何用?那位上司语重心长地说到:“用之以镇雅俗,励颓风。这是我们的一块门面。”
上天眷顾他,没有让这个毫无主见的人去单独面对过任何难局;另外,每个上级都喜欢这样毫无野心而细致无比的副手,做不了事情但是绝对不会坏事的人,所以,没有人对他不好,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而今,大家基本上想不起他的什么好处,但是也不讨厌他,看着他下巴上稀疏的白胡子,那嘴里也第一次吐露出恳求来,总有人动了恻隐之心,这在官场上倒是少有的稀罕物,所以,阿舅的人生还不算失败。
于是,李俊的升迁就一点一滴的有了眉目,不太好,但是能升,所以,至少不坏。最大的可能是迁授到一个边远下县,如果绩考出色,就有可能迁复回帝都,再擢升一级。
考虑到如今朝廷控制的范围越来越小,能得到一个县的差遣,哪怕是个下县已经不容易了。京畿地区的赤县、畿县、望县那不是他这个从五品集贤殿监丞的儿子所能指望的了。
雨茜原本以为嫁人是原来困苦生活的结束,没有想到反而成了更加困苦的开始,尤其是每天早上卯初要给两个男人做早膳。朝廷的佐史厨开得晚,还得给父子准备些点心,大饼朝糕之类,包在布里,带着上午吃。
阿姑现在还坚持自己动手做晚膳的(她上了年纪,早点就交给别人了),所以新嫁娘从过门第一天开始就要亲自下厨了,每日做饭女红,到六十岁免除,……家规规定。
本来在霞溪,只有一个幼小的贴身侍女,雨茜就一直是自己做饭的,父母去世都早,雨茜从青春少女时就开始照料自己,养活自己,她那不多的嫁妆是靠自己酿酒摘葡萄挣出来的,因此多少有些爱自作主张。
现在,连早膳的碗筷摆放都要按照一定的位置,让她不由得暗暗叫苦。每饭须诵读几句家规,这是长子的事,李俊用古井不波的声调念道:“凡为子者必孝其亲,为妻者必敬其夫……,毋徇私以妨大义,毋怠情以荒厥事,毋纵奢以干天刑,毋用妇言以伤和气,毋为横非以扰门庭,毋耽麹蘖以乱厥烂,有一于此,既殒尔德,复隳尔允,眷兹祖训,实系兴废,言之再三,尔宜深戒!”言罢,揖手,然后坐下,才能就食。
兴许就是这样折腾的,李俊的胃不是很好,经常要在夜里做一顿晚晌,也就是粟米粥,几十年不变,每次都要阿姑尝了才能端进卧房,为了保证李俊全部吃下去,阿姑往往还要守在门口,检查碗里剩下的分量,如果剩得多了,脸就立刻黑了下去,摆给雨茜看。
阿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材和方子,在粥里混着熬,李俊对于粥最为反感,因为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已经很多年了,为了避免剩太多,每次雨茜都分着吃一点,确实是难吃。
一次自己做了霞溪的葡萄糕给李俊,李俊欣喜万分,竟然从未尝过如此的美味,结果是雨茜吃惊的看到了阿姑黑的脸,训斥她“私自开伙”,李俊可以做孝子,重新吃回粥去,凭什么雨茜要每次分吃大半?而且还是偷着吃。
第二章 陌路风尘 二下
    平心而论,公婆一家还真不是坏人,阿舅虽然谨小慎微,对人冷淡,但是决不苛刻。阿姑一脸凶相,但是对待下人还算公平,只一是一、二是二的厉害,不近情理。
李家原籍岫州浦德,七世同居,几百口族人,不敢私藏一文钱、一尺帛,曾被岫州刺史宗旌表为“义门” ,浦德官府因而豁免该族的赋役。李俊的曾祖父到了帝都,另理一枝,继承了老家的作风,定立家规五十八条,持家更为严格,嘉佑帝曾给李家题写“孝义家”匾,到李俊祖父掌家,修订补充家规,计得一百一十六项,名为《李氏规范》,不知道是文笔好还是规定详细,反正被收入《学海类编》,刊行于世。
家规规定三十岁以下的男子不许饮酒,三十以上也只能少饮。妇女更不许饮酒,只有五十岁开外才许喝一点。“天。”雨茜做出夸张的难以忍受的表情,向李俊撒娇。雨茜善于酿造葡萄酒,在霞溪,饮酒和吃饭一样重要呢。
李俊木头人一样,“嗤”了一声,不以为然,他告诉雨茜,家规中规定“在学未冠不许吃肉,以知柴米油盐来的不易”,他真的就在十八岁前没有吃过肉,即使到同窗家里做客也如此坚持不懈。见雨茜觉得好笑,李俊很认真地告诫雨茜,“新妇进门,半年内须通晓家规”,“不许吐舌头。”
话说回来,也多亏这个家规,出身寒门的雨茜才能嫁给李俊。李家婚嫁不贪富贵,而看有是否温良,是否患疾病,对于官媒大夸雨茜的貌美肤白反而并不在意。
李家这一枝自李俊祖父起就是一脉单传,人丁不旺。李俊的父亲从金耀门文书库抄了《周杂事秘辛》,辅以书铺中流行的《玉房秘诀》,写了长篇给官媒,要求按照这个去寻找有宜男之相的女子,差点没有把媒氏给气晕。
媒氏挣不多钱,亲自跑到霞溪量了雨茜的身材,“自颠至底,长七尺一寸;肩广一尺六寸;自肩至指,长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髀至足长三尺二寸,足长八寸。”没有好气报给李父。兴许是怕再不成媒氏就不干了,这次选定了。
刚到李家,雨茜除了对饮酒和洗澡感到遗憾(李家只春、冬供应热水,女子十天能洗一次澡。),别的也没有放在心里。过门没几天,发现在家里要求衣冠整洁,不嬉笑,不交谈,不能伸懒腰、打呵欠,甚至不能打喷嚏、咳嗽,每个人都不言不语,像木头人一样的矗着。
“唉。”
兴许是上元节所挂香囊里的许愿成了真?李俊参加去年吏部外任的铨试,身、言、书、判四项无甲等但都顺利通过了,虽然还没有拿到告身,家里就已经把晋升部费准备好了,好大一笔,四百块银元,李家几十年的积蓄,免得吏部官员不见孝敬,不给敕牒,以示拿捏。
想到就要和丈夫过没有阿姑盯梢的生活,雨茜巴不得早一天到,现在的日子就要像房顶上的积雪,化了,阿姑今天早上问阿舅何时能有外派的任命,阿舅很有把握说就在春季!因为在李俊的前面排着好几个人,估计要到那个时候才会出现合适的空缺,阿舅的僚友答应不会有人再插队了。
阿姑说那就好,这样还可以让雨茜趁这段时间把孩子怀上,到时候外派可以留在帝都生孩子!至于照顾李俊,她去就行了。阿舅咳嗽着说那怎么行,不过以后生了孙子可要留在帝都。阿姑又接着说致仕后加转一资,有了加转一级的致仕告身,往后给孙子办荫袭也有利。不知加转后为正五品,圣上是否会代出那一笔朱胶绫纸费,这一阵子帝都的米贵。
也许压根就没有孩子,雨茜心想,看着面无表情专心喝着豆浆的李俊。从新婚之夜开始,他们的性事就不顺利,那天李俊可能是喝多了,一晚上都没有成功,雨茜早就知道了这种事第一次往往都不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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