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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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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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荷姐姐如果愿意,挑了时间我专门讲给你听如何?”叶裳容盈着浅笑,继续向前走去。
  “我哪里就有专门的空当了。”绿荷说,“倒是小姐如果得空了,多陪老夫人说说话也好。”
  “陪……老夫人说话?”叶裳容着实一怔。
  之前也不过是场面玩笑话,她就不信绿荷真会开口让她讲什么故事。平时倒不会怎么,只是才刚觉得老夫人厉害绿荷就说起这个,不由得不让她多想一些。
  这是绿荷顺口一说的,还是老夫人的意思?
  如果是老夫人的意思,到底又是想让她做什么?
  这样的问题,让叶裳容心底隐隐浮起一股烦躁。
  “是啊。”绿荷自然看不出叶裳容心底的念头,“老夫人一直念叨着,说小姐的心太重了。”
  “心……重?”
  叶裳容停下脚步。
  绿荷面对着她,“老夫人说您聪明懂事得让人心疼。您那些事……老夫人说如果换了是她年轻的时候,早就让那家人好看了。如果真是心宽的,也就这么过去了,偏……”
  偏她是个心窄,却记恩的。
  刹那间,叶裳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微笑的表情。
  她不想来这里的,但是她可以回去吗?
  她不想被人悔婚的,但是这由得她吗?
  她不想寄人篱下,不想受人恩惠,不想最简单的亲近和喜欢里,都掺杂上疑似报恩的痕迹。但是可能吗?
  她滞了一瞬,不觉连笑容也勉强起来。疲惫,乃至于恐慌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都想不出什么话可以搪塞敷衍过去,只能硬扭了话题,“再不走快些,玉儿只怕等急了。”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绿荷眼神里露出几分怜惜,却终于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七夕

    七月初七。
  按照管阳的风俗,七夕除了在家祭拜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到河边放灯。说是写上好意头的话,乞求身体健康姻缘美满,多少也有些比比心灵手巧的意思。哪家的姑娘也不愿意自己蓬头垢面拿着粗陋难看的灯去岸边。加上摆摊的小贩和年青男子,这一天晚上的通济渠边别有一番热闹。
  城门正对码头,虽然对着通济渠到底木造的舟船也怕走水。所以放灯的地方要再往下游走半里。
  少女们结朋引伴,素日里亲密的三五成群各自挑了渠边平坦的地方放灯。县衙早早遣人扎了一圈火把。明亮的火光下,连平日相貌寻常的似乎也娇俏柔美起来,轻语脆声随着清凉的夜风在岸边散了开去。
  叶裳容站在一块凸出的礁石上,看着远处的热闹。她本是秀丽出色的长相,只是此刻一脸的冷清,轻易将自己与周围的喧闹愉快隔绝开来。
  有点,累了。
  叶裳容转眸看向更远处一片漆黑的水面。
  刘府居丧,自然就不会过什么七夕,倒是云倚墨突然想起来才赶着她出来逛逛。叶裳容早知道绿芷和一干丫头凑了钱要祭拜,看着那不甘不愿的眼神终于没让她跟,只叫了车夫把车停在渠边等她。
  好歹总算是个节日,叶裳容却是第一回过。看着水边少女们或欣喜或羞涩的表情,叶裳容突然之间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来。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念头一旦出现,在她心里缠绕蔓延,渐渐地竟然变成一股浓重的寂寞。
  叶裳容勾了勾唇,试图笑却只是让自己的表情更显凄清。
  她看了眼脚边精巧的荷花灯,终于还是慢腾腾地蹲下身子,取出火镰点燃蜡烛,将灯轻轻地放在水面上。
  没有一丝风,于是荷花灯勘勘在她手指前两三寸的地方停下来,不动了。
  叶裳容眨了下眼收回手。她抱着膝,看着那团幽暗暧昧的灯火。
  她如今的处境,简直就像这盏灯一样。暗淡的光芒只够照亮近身的几寸地方,还影绰绰的模糊不清,稍微远些就是一片黑暗。凭她怎么看,却也什么都看不到。
  叶裳容把下巴搁在自己膝上,愣愣地看着那团似乎随时都会灭的火光。
  老夫人的确好手段。锦衣玉食,华宅良婢,每月还给她三两脂粉银子。别说怨言,但凡不够恭敬只怕也会被人戳脊梁。
  但她到底是明白的。
  老夫人不过是怕自己媳妇的哀痛过度,想多个人对她孙子上心。云倚墨不过是缺个能说话的伴儿,缺个理家的帮手。就连那个清风一样的刘启文,何尝不是一个人太过寂寞了?
  谁也不是因为她才喜欢她。他们的喜欢,都是有“原因”的。
  只是,他们又的确待她很好。
  这样的“好”,这样的“喜欢”,她该高兴吗?
  叶裳容看着漆黑的水面。人道知足常乐,但是她在自己的心里,实在找不到任何喜悦的情绪。
  不知何时起了微风,蜡烛偏了偏。火舌舔上白纸,花灯瞬间成了火灯。
  瞬间明亮起来的光焰一会就彻底消失。于是夜色彷佛伺机已久,突然蔓延过来将她吞噬下去。
  如果……
  她看向漆黑的水面,唇边弯起一抹冰凉的笑。
  跳下去,会怎样?
  会不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回到她该在的地方。会不会还是在她的床上醒过来,然后匆匆忙忙地去上班?
  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太长太长的梦,只要跳下去,就能醒过来?
  她缓缓站起身子,整了整衣裙。
  身后突然有只手猛地伸过来紧扣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叶裳容一惊,眼中掠过一道寒光。她蹙眉,然后转身。
  将离。
  还是一身黑色深衣的将离,手里拿着灯笼,同样也皱眉看着她。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叶裳容转过身子,慢慢地拖长了语调,声音里不带半点温暖。
  将离滞了一瞬。然后他自然地放开她的手,勾起唇半揖,“裳容小姐,真是巧遇。”自如得就好像刚才拉住她手的不是他,他是此刻才刚站在她面前一样。
  叶裳容又回头看了眼漆黑的水面,再转回来时又是平常温和的浅笑,“将离公子也过来放灯?”
  七夕自来都是少女的节日,连年纪老大些的妇人也无缘参加,何况将离堂堂男子。叶裳容表情和语调虽然都回复了平常,一双浸透了夜色的眼睛里却彷佛有冷光在流窜。
  只是这讥刺的话语落在将离耳里,却显然有了不同的效果。他突然轻笑起来,然后柔声道:“走走吗?”
  本就是凉滑如丝的声音,这一刻彷佛吸纳了夜风的轻柔,恍然间有了些许醉人的温柔。只轻轻几个字便滑入心底,引起一阵轻颤。
  “好。”于是她应下来,顺理成章地。
  将离伸出手,叶裳容扶着他的手从礁石上下来,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向远离人群的方向慢慢踱步而去。
  谁都没有说话。
  灯笼昏黄的光只够叶裳容勉强看到脚下的路,甚至连他衣服的纹饰都看不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有个人在身边,那种冰冷的无力感就渐渐淡了下去。
  明明,只是个陌生人。
  叶裳容抬眼,看向走在她身侧的将离。
  走在她身边的将离表情很平静。没了白天人前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的僵硬,余下的便只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
  刚才,他看出来什么了?
  叶裳容不由想。
  难道她刚才的表情,看上去真的那么想要寻短见?
  “将……”
  叶裳容才开口,却见将离突然停下脚步,沉下脸看着前方。她疑惑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两个男人站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
  不够明亮的灯笼甚至让她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是那手里雪亮的刀子却可以看得很明白。
  叶裳容心里一沉。
  她尽量不着痕迹地向后瞥了眼。
  太远了。
  况且那边热闹得很,就算她大声尖叫着跑过去,也未必就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叶裳容咬了咬牙。
  该怎么办……
  心跳越来越快的叶裳容不知如何是好,将离突然向右前方跨了半步,沉声道:“两位拦住我们的去路,有何指教?”
  叶裳容一愣,看向挡去她半边身子的将离。
  他……
  “哥两本来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想找点零花。不过,”一个男人说,“看来今天不止财运好,艳福也是不浅。”说着他和他身边的人对看一眼,一阵刺耳的怪笑。
  什么滑腻恶心的东西贴在背上一路滑下去一样,叶裳容一阵寒颤。
  “这里离放灯的地方不远,只要……”将离沉声道。
  “叫,您尽管叫。”先说话的男人狞笑一声,“我就不信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公子小姐,能快过我们的刀子。”
  将离这一回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近自己,低声说道:“看准机会,你先跑。”
  叶裳容一愣,正想说什么将离捏了捏她的手。
  两个男人似乎笃定了叶裳容和将离只能束手待毙,竟然踱着步子分开一左一右向两人走过来。
  微风过处,吹来两人身上酸臭的体味。他们越走越近,叶裳容甚至能看到他们的眼睛。
  充满□的,浑浊的眼睛,蜡黄的牙齿,肮脏的衣服。
  恐惧一瞬间扩大,狠狠攫住了她的心。
  不,她不要……
  叶裳容只觉得手心里湿冷一片,她甚至觉得腿在发软,连她的身体都支持不住就要倒下去。
  不,绝不!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唇,直到一股温热的甜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她甩脱将离的手,在三人诧异的目光里跨前一步,然后拉下头上的发簪还有耳环,深呼吸一口气道:“两位且住。”
  “怎么,小美人比我们还心急?”两人又一阵□。
  “我姓叶,叶裳容。”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如今寄住在刘县丞府里。”她逼着自己正视两人,再怎么酸涩眼睛都不可以眨一下。
  两人对看了一眼,停下脚步。
  “我身上没带银子,只这些发簪还值点钱。”叶裳容摊开手,尽量靠近灯笼让对方看清楚,“可以交给两位。”
  两人刚想说什么,叶裳容突然从怀里掏出帕子,然后伸进灯笼里,“至于其他的,最好还是不要了。我如果死在这里,刘府不会轻易罢休。”
  丝质的帕子立时被火点燃,但是叶裳容却没有松手,反而将帕子挪近了自己宽大的衣袖。大有他们再朝前走一步,就立刻引燃自己衣裳的意思。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丝质的帕子毕竟轻薄,火舌一下子就卷上来,将她的手裹了进去。但是叶裳容只是定定地看着两人,甚至连眨眼都没有。
  起头说话的那人看了将离一眼,露出犹豫的神色。
  额头冒出冷汗的叶裳容看出对方似有松动的意思,将手里的簪环放在地上,拉着将离一步一步倒退着慢慢离去。
  那两人看看地上的东西,又看看两人,似乎犹豫起来。
  “簪子是聚宝斋的东西,二十两应该能当的。”
  两人听到叶裳容这么说,终于放弃似地走向放簪子的地方。
  叶裳容手一颤,帕子的残烬落在地上。她看两人俯下身的时候,拉起将离一阵狂奔。
  两人直跑到人群中间才停下来。叶裳容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
  站在她身边的将离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最终却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安全了。”一边说着,一边轻拍着她的背。
  乍然落入温暖的怀抱,叶裳容只觉得一股清淡的暖香扑鼻而来。她才想开口说自己没事,却发现声音压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她的嘴唇还在发颤。
  不,是她全身都在发抖……
  “你做得很好,我们没事了。”将离只是柔下声,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她。
  叶裳容愣了一瞬,终于闭上眼睛静静地倚在他怀里。
  至少这一刻……
  
  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热闹着,没有人发现远处昏暗角落里发生的一幕。只是偶尔有人看见相依偎的两个,也只是心照不宣地一笑而过,丝毫没放在心上。
  只是靠近城门的一角,有个男人抱着胸倚靠在城墙上。他本是一脸的不耐烦,不时地抬头看向岸边放灯的地方。但是在看到某个方向时,目光突然一亮。
  他甚至朝前走了一步,却突然阴沉下脸,几乎仇视地看着前方。

           

心境

    叶裳容闭着眼睛侧躺在榻上,手里的宫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屋子里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窗外暖烘烘的热气裹着些许水气扑进来,倒是让燥热的气息也消退了一两分。
  昨夜回到刘府时,她不止发鬟松散还脸色苍白,着实吓着了绿芷。又是请大夫又是回老夫人的忙了大半夜。于是,今天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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