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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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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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应挂在她脖子上的,或者掉进通济渠底的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当铺里?
  “张贵送来当的。”将离甚至并不需要多说。
  叶裳容眯了下眼。
  乘她昏沉的时候,昧下她的东西是吗?
  她可以不计较张母吞了她的治病银子,她可以不计较张家如何刻薄她。但是敢昧下这个,还送进当铺换钱?
  张贵,你好大的胆子。
  叶裳容冷笑了一下。
  

           

县衙

    叶裳容端正地坐在县衙的偏厅里,低着头,等候县令过来。
  昨日她乍然见到墨玉,一时激动了。
  其实,激动的也不能算是她。这身体里似乎还残存着一些原主的情绪,平时不觉得昨日却突然翻腾起来,让她措手不及。
  不过这生与死的问题,也着实难以说个明白。
  虽然内里完全不同,那个叶裳容的身体却还能走能跑。既然曾经有过主人,那么有些情绪和模糊不清的记忆,对现在的叶裳容来说并非不可思议。
  但是,她昨天也确实是因为这块墨玉,对张贵起了赶尽杀绝的心思。
  叶裳容想起昨天看到的墨色玉佩。
  她无法解释,但是当这玉佩握在她手心里时,她确实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安心和喜悦。也所以即使她明白张贵盗窃的不是“她”的东西,却还是没有放弃过为此做些什么的想法。
  叶裳容微笑,只是那双如水的杏眸里,却止不住地流露出些许寒意。
  张贵于她,本就芒刺在背。譬如将离那种引逗他染上赌瘾的法子,她不是没有。只是不想为这种人,伤了自己德行而已。
  但是如今,只能说张贵的运气到头了。
  别的东西,还好遮掩狡辩。谁让他偷这种明明白白刻了字的东西,还蠢到送去当铺?
  其实说是“他”偷,或许并不准确,叶裳容眨了下眼。
  她在张家醒来时,有的不过是一身破衣裳。落水不是被人洗劫,自然不能干净成这样。现在看来,当时为她喂药换衣裳的张母,顺手拿走的还真是不少。
  张贵起初大约不知道,不过他既然没还她,说他偷东西就不是冤枉他。
  他不是很孝顺吗?
  偷盗的罪名之类,顶上一两个,想来对这种孝子是不成问题的。
  一时,门口传来几人的脚步声。
  当先的一个三十多岁,方脸,一身青色官袍,神情看上去颇为温和。他身后跟着一个文书,两个衙役样的人。
  这人虽然没戴官帽,只用了家常的小冠,叶裳容也知他是本城的县令吴篆了。她立时站起身,向那人福身下拜,“民女叶裳容,见过吴大人。”
  吴县令脚下一顿,他远远地做了个虚扶的手势,道声“叶姑娘请起”便走去主座上坐下。
  叶裳容然后再向另外三人低头致意,然后就立在原地等吴县令开口说话了。
  “今日请叶姑娘过来的意思,想必叶姑娘也知道了。”县令说。
  “是。”叶裳容说,“据说当铺收进一块玉佩,可能是我的东西。”
  叶裳容并不想太过招摇。于是她和将离说好,让接到玉佩的当铺伙计去衙门告状。
  “可是这块玉佩?”吴县令从案上托盘里拿起一块玉佩。
  从叶裳容的距离,其实能看清他手里有块黑黑的东西算不错了。她自然知道县令是防人冒认,于是答道:“我的玉佩在墨里浸一下,能在纸上拓出一个小篆的叶字。龙足凹处,有个很小的容字。再有,如果对着阳光,能看见龙尾上有一处暗红的斑纹。如果符合了这三点,这一定就是我叶家的传家玉佩了。”叶裳容甚至没有试图走过去,只是半低着头,清楚仔细地把话说了一遍。
  “看来是真的了。”县令的语气温和了不止一点,“叶姑娘不用客气,请坐下来说话。”
  叶裳容依言坐下,抬头却见上座的县令目光几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顿时一阵不悦。
  “是本县唐突了。”县令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歉然一笑道,“本县几年之前见过尊大人,如今看着叶姑娘的样貌,真有几分叶大人的影子。”
  “大人见过家严?”叶裳容这时,只能这样问了,甚至还得在语声里加上些意外。
  那位叶大人似乎与女儿并不亲近,即使说起他,叶裳容也丝毫没能从自己的身体里找到一丝亲近或者激动的感觉。
  “不过,”县令又上下扫了眼叶裳容的妆扮,“叶姑娘的打扮,似乎太过鲜艳了。”他的语气陡然亲切起来,却也同时多了些责难。
  鲜艳?
  叶裳容一时反应不过来。
  什么意思?
  那县令见叶裳容还是怔怔的,沉声道:“令尊大人过世未满三年,叶姑娘就穿红着绿,也太不经心了。”
  叶裳容心里一跳。
  “过世?”她突然猛地站起来,甚至朝前跨了一步,“大人说爹爹过世了?”不止说话声音突然提高,还急切起来。
  她的举动完全出乎县令的意料,他皱眉看着叶裳容,“叶姑娘不知道?”言下,是不信的。
  “刘大人当时跟我说,什么都没找到。”叶裳容皱起眉。
  这倒不是全然的做戏。
  初醒时叶裳容虽然没想那么多,住进刘府时也明白过来了。
  父丧,是要守孝三年的。
  但是当时,刘启贤找到在张家的她,对她说的确实是“没找到”。叶裳容虽然心知凶多吉少,但是想想也不是没幸存的可能。
  毕竟通济渠是人工开挖的河流。底下一不会有暗河,二也没有大型食肉鱼类。几个大活人掉下去,连断手残脚都没发现,反而说明活着的可能性不小。
  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便是守足三年孝也没什么。但万一人没死,只是在哪里养伤呢?
  吴县令沉下脸,低喝一声,“这个刘启贤!”
  他的声音里,是明明白白的不满。但是叶裳容也知,那并不是她该注意的地方。于是她问道:“大人说的守丧,是看到……”
  “是。”吴县令抬起头,满脸沉痛,“本县御下无方,竟然令叶姑娘至今蒙在鼓里。”
  “……大人言重了。”
  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叶裳容一时心里百味杂陈。
  父母,还有幼弟,其实都算不得她的亲人。纵然听到他们都已经亡故的消息,伤心却还是伤心不起来的。
  只是,她到底还是期待过。
  这世上能不求回报真心待她的,或许只有这个身体的血亲了。在张家的时候,她倒是真心在等着刘启贤能给她带来好消息。对那时的她来说,就算找回来一个重伤濒死的,即使她必须为此付出更多的辛劳,总也好过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虽然明知道时间拖得愈长,结果就越不会好。但是当有人切切实实地这样对她说时,她还是忍不住黯然了下去。
  “大人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叶裳容的声音也不由低了几分,“我要去……”
  “这是自然。”县令的说话声,立时亲切起来,“等一下我就命人陪叶姑娘去。”
  “多谢大人。”
  “倒是叶姑娘在刘家一住两年多,就没想着回长安吗?”吴县令说,“家里虽然没人了,宅子里总还有下人的吧?”
  叶裳容慢慢抬起头,“大人为什么会说我在刘家住了两年?”
  “当时有人报上来,说发现了叶家姑娘。刘县丞说是曾见过你,他的夫人与令堂大人也是亲戚,所以才由他去。怎么,不是吗?”
  叶裳容看着县令,清晰地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刘启贤嫌弃她或许并不难理解。
  但是,见过她?
  这……
  

           

凉亭

    叶诚一家三口,葬在通济渠边。
  发现尸体的船家虽然即时报了官,一时间也没能查明身份,只能就地安葬。直到吏部发了寻人的公文,两相比较才确定这是失踪了的叶诚一家。
  叶裳容送走那位文书后,在坟边坐了很长时间。
  虽然不记得任何一个人的样貌,但是对着粗陋的墓碑时,孤寂的感觉却真真切切地浮现了上来。这一刻,叶裳容不想去追究这到底是她的,还是“她”的感觉。
  想那叶诚本是长安人士。十几年外放后升了官,他携妻带子荣归故里,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在离长安还有一日路程的管阳丢了全家性命。
  这样的事情,听着也让人唏嘘,何况他们还是这个身体至亲的人。
  叶裳容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朝来路走回去。
  上府衙倒没什么,叶裳容却着实不愿意再让人知道自己又与张贵沾上什么关系。她没让刘府的人跟着,一路上都是雇的轿子。如今自然是只能走回城里了。
  没多久,她就到了通济渠边的凉亭边。
  中秋已过,日渐西斜,带上寒意的风里连景色都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意。
  凉亭里有个妇人,叶裳容也没多想就跨步走了进去。那妇人闻声回头,于是两人都是一愣。
  竟是余元的女儿,张贵的妻子,余珠。
  叶裳容见过她很多回。这人虽然长得不能算漂亮,性子却相当爽利。在倚江楼时,她不仅知她女子身份,还颇多遮掩帮忙。只可惜有个张贵横在她们之间,朋友之类的是不可能了。
  “余姑……”叶裳容才从坟边过来,一时还有些感叹,险些错了称呼,“张夫人。”虽然跟这个人实在是没话好说,但是看都看见了,她总不能像怕了人家似的回避。
  余珠回头见是叶裳容,脸立刻就绷了起来。她紧抿着唇,仔仔细细地把叶裳容从头打量到脚。
  叶裳容今日出门本是为了见官,自然不好素淡得太过分。她虽只轻施粉黛,到底是与在倚江楼时彻底不同了。
  “果然漂亮。”余珠看她半晌,才挤出那么一句硬邦邦的话,“怪不得他这么喜欢你。”
  怎么听怎么酸的话,叶裳容却无话可答。
  以她与余珠之间的关系,要她毫无芥蒂自然绝无可能。但是,这也实在不关余珠的事,迁怒这种事叶裳容也做不出来。
  “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余珠说,她的声音里透出清晰的怨恨。
  “我很抱歉。”叶裳容只能这么说。
  她虽然清楚没有这个余珠,总会有什么马珠牛珠出现。但是反过来没有叶裳容,至少就不会招来将离,引逗得张贵染上赌瘾。
  “不是你的错。”余珠冷着脸,却还是这么说了。
  叶裳容倒是怔愣了下。她虽然知道余珠爽利,却不想竟然能爽利到如此地步。自己的夫君满脑子别的女人,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叶裳容突然觉得是张贵配不起这样的人。
  但是……
  叶裳容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我刚才去过县衙,告张贵偷东西。”
  唐律中偷盗乃是重罪。且不说那玉佩本身就是上品,偷的又是个丧父孤女的东西。再有,那县令也不知为何,竟隐隐地有些讨好她的意思,想必这张贵徒个十年八年的大有可能。
  “是……吗。”余珠愕然之后,眼中还是黯然了下去,“是那块黑漆漆的石头?”
  叶裳容倒是奇怪,“你见过?”
  “他没开始赌钱的时候,常常看着那块石头叹气。”余珠的声音似乎被秋风浸透,萧索起来,“我但凡多看一眼,他就大发脾气。原来……竟然真是你的东西。”
  叶裳容抿了下唇,不知说什么才好。
  “算了算了。”余珠突然笑起来,虽然在叶裳容眼里,她的笑更接近于强笑,“反正我也跟他和离了。”
  “……和离?”叶裳容诧异。
  大唐虽不如后世,和离也总不是个好名声。
  “他如果没喜欢上你,我还能等他把心放在我身上,如今这样……还耗着做什么。”余珠的笑里虽透出一股惨然,却异常通透,也疲惫。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叶裳容想了想,问道。
  “怎么,可怜我?”余珠的唇角拉出一抹嘲讽。
  “余老板对我有恩。”叶裳容直视着余珠,回答得坦然。
  说了几句话,叶裳容倒有些欣赏起余珠来。虽然碍着一个张贵,两人大约永远找不到一个心平气和论交的时候,但帮一下却是无妨的。
  何况,她也是真的想回报余元对她的收容之恩。
  余珠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到底有几分真心,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你的银子还是算了,拿着会扎手。”
  果然是爽利人。
  叶裳容沉郁了一下午的心情,终于有些明亮起来,“今后有什么打算?”
  “再说吧。”余珠突然看向叶裳容,“我说不要你的银子,可没说不去倚江楼做事。”
  如今倚江楼虽记着将离的名下,叶裳容却交了给余元打理。而余元则是将女儿带进了账房,似乎打算让她有一技傍身了。
  “那是自然。”叶裳容不由微笑起来。
  “那么你呢,”余珠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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