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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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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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期然的,又想起娘的话。
  “她不过是为了报恩!如果不是报恩,能看上我们家?”
  娘的话他想要否认的,那一句却戳进了他心里,怎么都忘不掉。他以为她至少是有些喜欢他的,不用很多,有针尖那么大一点就好了。他会很努力赚钱,听她的话,也会对她好,那样……至少可以让她再喜欢他一点吧?
  但是就在刚才,张贵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她和他,本来就是不同的人。
  她是官家小姐,她读过书会写字,她生下来就吃好的用好的。
  他不过是个种田的泥脚汉子,不是娘把家里几亩薄田卖掉,连城里的屋子都买不起。现下能在酒楼厨房里帮厨,还是他娘去求了族长再托了熟人介绍的。
  张贵觉得胸口发闷,却连气都叹不出来。他呆呆地在账房门口站了好半晌,才终于默不出声地回厨房去了。

           

端倪

    天已经全黑了,张贵比平时回来得更晚。娘的屋子漆黑一片,倒是叶裳容那里还一片通明。于是他走了过去。
  屋子的门和窗都开着,而叶裳容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她曾经说过太暗了会伤眼睛,所以每次要写些什么,总会把屋子点得很亮。娘虽然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浪费灯油不知勤俭,但这是她唯一一次清楚地提出要求,所以他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一个字。
  到底是不如日光,灯火的光虽然亮却依旧不能纤毫毕现,反倒是给她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张贵站在离屋门两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叶裳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只是半个侧脸依然是秀美清丽,肌肤更是莹白如玉。张贵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眼前的这个人,只觉得很漂亮。
  也很,遥远。
  其实一直知道,他配不起她。不只是身份地位,虽然叶裳容从来没提过,但是张贵看得出来她是那种习惯了做决定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读过书,余老板一样读书认字,但是她看得更远,也见识得更多。
  还记得当时才将她救回来不久,刘启贤大人到他们家来过。
  那时他见过最了不起的人,也不过就是余元老板。哪里就见过县丞那么大的官了?娘和他慌了手脚,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刘大人才走进他们家的门口,娘和他就直接跪在地上磕头了。
  但是她却不见一点紧张,只是低头欠身安然道好。然后他看见刘大人竟然还了礼,两人在堂屋里坐下说起话来。
  他们说话没有避开刘家母子,但是那些文绉绉的话他却听得半懂不懂。大概说的是没找到她的家人,劝她节哀一类的话。
  虽然只要他问了她应该会解释给他听,但是张贵不想问。因为问了只会让他明白,他到底和她有多遥远。
  但即使不问,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却还是一点点的,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大牛?”叶裳容看到他,于是搁下笔。
  她没有站起来,只是自自然然地看着他,眉眼间一派平静,丝毫没有露出喜悦。
  在还没有来城里住的时候,他看到过村里的姑娘面对心上人是怎么样的表情。她远没有叶裳容好看,但只是看见心上人远远走过她就开始笑,眼角眉梢都是喜色,整个人似乎都会发亮一样。
  但是,叶裳容在对着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甚至一丝一毫,任张贵怎么仔细看,都没有。
  “进来坐一会?”她见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对他说。连那种寻常的扭捏都没有,她的态度只是落落大方。
  张贵觉得心口好像压着厚重的冰一片冷痛,但是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今天开始去码头拿货了。辛苦吗?”叶裳容说着,一边倒了杯水递到他眼前。
  “还好。”张贵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口。
  “学着怎么挑鱼也是很重要的。”叶裳容说,“然后多打听些价钱,就不容易被人骗了。”
  “哦。”
  依旧是她吩咐,然后他应声。似乎这已经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固定的相处方式。他不需要想不需要问,只要照着她的话去做就一定没错。
  但是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心里才冒出这个想法,张贵立即恐慌起来。他猛地拉住她的手,彷佛不这样做她就会立刻消失一样。
  “怎么了?”叶裳容只是略挑了眉,看着他,神色里倒没有一丝不愉。
  张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突然之间就脸红起来。
  但是,不想放开。
  “没,没……”张贵眼神慌乱,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只是却握着她的手却一分都没有动。
  “没?”
  微微上扬的语音显然不是生气的样子,张贵抬头偷看了眼,见她唇角微微勾起才松了口气。
  于是,掌中滑腻柔软的触感突然明显起来。
  “大牛,成亲之后倚江楼的小二我不想再做了。”叶裳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些许甜软,倒是将她平时镇定自若掩去了很多,听起来就是普通少女的样子。
  “嗯,好。”张贵点了下头。
  她若是不想做事了,他养着她也是应该的。
  “或者可以先跟余老板商量下,我转做账房。一来不用抛头露面,二来月俸银子也可以多些。”她的话里带上了些商量的意思。
  “诶……”张贵一呆,“账房?”
  她但凡说得出口就一定做得到,这点张贵还是知道的。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想到平日里余元对她依仗颇多,倒也不甚出奇。
  “你不反对吧?”叶裳容再次问道,然后认真地看着他。
  她在……征求他的意见?
  好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张贵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当然好……”
  “家务事呢,”叶裳容突然露出一点赧色,“收拾什么的还好,做饭也会点,裁缝刺绣什么的却是一点都不会。将来衣服就从外面的成衣铺子买……大牛?”她伸出没被他抓住的那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嗯,好啊。”张贵立刻忙不迭地答应。
  “好?”叶裳容挑起一边眉,满脸狐疑,“你真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只是这样说着将来说着成亲之后的事,张贵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你说什么都好。”张贵笑得憨憨的。
  叶裳容瞪他一眼,“你啊……算了,你也早些回房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张贵知她说得对,只是怎么着都磨磨蹭蹭地不想放开她的手。
  倒是她眼睛里露出些许无奈。反牵起他的手,起身走出她的房间,穿过院子然后停在他的房间门口。她在他胸口轻推了下,示意他回房休息。
  张贵看着她转过身向她的房间走去,突然说道:“裳容,我明天下午去找媒婆问问黄道吉日的事情。能定下来……就定了……”说到后面,突然有些惴惴的不敢再说下去。
  她停下,转身,“好啊。定下日子来就跟我说,一应的事情都要安排着做了。”
  张贵呆呆地看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后不久就熄了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一直在傻笑。
  是他,想多了。
  她亲口应承的事情,是不会错的。
  张贵心里一松,转身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黑暗的房间里影绰绰的有一个人在,张贵一惊,仔细一看才松了口气,“娘?你在我屋子里怎么不点灯?”说着,他转身去点油灯。
  “大牛,我有话跟你说。”幽暗的灯光下,张大娘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寻常的热切。
  

           

背叛

    转眼间已经到了四月初,天气眼见着是一天热过一天了。
  这天傍晚,叶裳容在自己屋子里翻看衣裳。去年入夏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没有好通透,是以夏衫都是些出不了门的。如今乘着快要成亲了,不如也多添些新的。
  出嫁了的新妇不比姑娘家,总不好太素淡了。
  叶裳容想着,不由也露出一丝淡笑。
  这几日张大娘待她似乎态度好了许多,想是张贵跟她说过已经定下了成亲的日子。她一直明白婆婆没有更疼媳妇的可能,只是能够好相处些当然更好。
  成亲……
  叶裳容手上一顿。
  她如今也要成家了呢。
  虽说张贵这个人看着是普通了些,但这样才是过日子的人。高门大户之类嫁的时候风光了,夫婿却要是相伴一辈子的人。能知冷知热、能疼人的才好。
  只是这样想着,浅笑就再也止不住了。
  如今天暗得晚,这个时辰她还没点灯。是以当有个人站在门口的时候,叶裳容立刻就发觉了。
  她转头,是张贵。
  “大牛,你回来了。”看见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叶裳容的笑意不由得就更深了一分,连带着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
  但是那个人却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的脸背着光,叶裳容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牛?”她的声音里不由带上了些疑惑。
  半晌那个男人才走进屋子,但是才跨过门槛他就停了下来。他皱着眉,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还是没开口。
  “怎么了?”叶裳容放下手里的衣衫,朝他走过去。
  张贵却突然慌张起来。他想要后退,脚跟猛地撞在门槛上,发出不小的闷响。
  叶裳容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退下去。知他这样并不寻常,她看着他,等他开口。
  “裳容……”高大的汉子嗫嚅了半天,终于开口,“娘,娘她去向余家求亲了……”
  有好一会儿,叶裳容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刚才那丝清甜,那丝暖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不见。
  见叶裳容没有说话,张贵才继续结结巴巴地说下去,“所,所以,对不起……”
  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你说……什么?”叶裳容勉强定了定神,只是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止不住的轻颤。
  “娘……去余家求亲……”张贵的声音越来越弱,低下头去不敢做声了。
  剧烈的心跳在听见那个求亲之后,突然静止下来。胸口彷佛被什么重物挤压,最后一丝气息都逃窜出去,只余下一片钝钝的闷痛。眼前一阵阵发黑,叶裳容身子一晃,伸手扶在椅背上才稳住了身子。
  “裳容……”张贵不忍心,他几乎想要冲上来扶她。
  叶裳容死死抠住椅背,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呼吸才再度睁开眼睛。她看了眼自己不停颤抖着的手,用力握拳头企图制止这种全身的颤抖。
  她虽然低着头,张贵却也可以看见她发颤的双肩,不由低柔了几分声音说:“裳容,你不要怪娘,她……”
  “不要怪她?”叶裳容猛地抬起头来。
  原本就嫌苍白的脸此刻一丝血色也无,只那双水润的杏眼里闪着冰冷酷寒的光芒。
  张贵没看见想象中的梨花带雨柔弱不堪,于是准备好满肚皮安慰的话竟然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不怪她?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要怪她?”叶裳容的声音甚至凄厉了起来。她冷笑一声,“一样的卑鄙下流。”
  张贵本是心怀愧疚,说他倒是不会如何,但是一听她如此说到自己的母亲,当即不悦,“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好歹……”
  “她好歹什么?”叶裳容眯了下眼,瞪着张贵,“我原以为她不喜欢我,只要我用心以诚,只要我待她好,她总有接受我的一天。但是到头来,她是怎么对我的?”
  从没见过叶裳容如此尖利和咄咄逼人的样子,张贵一愣张了张嘴竟无话可说。
  “我为了成亲时要用的东西东奔西跑,脚上不知磨了多少水泡。她一句年青姑娘家不知爱惜就要了过去。”叶裳容冷笑一声,“我以为她总算肯接受我,却不想是我为人作嫁,替别人辛苦。”叶裳容说到后来,声音又轻了下去。
  脸颊上慢慢染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衬得她一双眼睛亮得慑人。
  “是我错了……”她仰头爆出一阵大笑,笑声里满是凄厉,“是我错了……是我自己选的,就活该这种下场!”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张贵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可以看见水滴不断地从她掌沿滴落下来。他不忍心,走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她。只是叶裳容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把他伸过去的手重重拍掉。
  “别碰我!”她嫌恶地看着张贵,彷佛什么最恶心的东西。
  那双眼睛虽然满含泪水,却奇异地竟没有半分柔弱的感觉,凶悍的竟有一些尖利锋锐的光芒在闪动。
  几番下来,张贵的愧疚终于耗尽,他的脸沉了下来,“你想怎么……”
  叶裳容却只是冷嗤一声,转过身去翻找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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