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意味着两个可能。一,议和,朝廷派人救济。二,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八个部落很快结成同盟,兵分三路。
兵临城下。对方缺粮,打不起持久战,却是来势凶猛。以战促和,看来那些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依照行军速度,援兵大概会在半个月后抵达。怎样撑过这半个月就成了重中之重。文谦越发消瘦,即使心疼,我却帮不上任何忙。
十二天,营中伤员已经占到了七八成,伤亡惨重。文谦的眉头皱的越来越近,就连王部和陈珂那两个乐天的家伙脸色也是越来越凝重。
十三天,形势更加危急。援兵未到,却来了一支先头部队,只有几百人。从军医那里回到帅帐时,我着实愣了一下。来的,是皇帝。不错,很有魄力,便装微服,御驾亲征。援军未到,皇帝的到来也只能保密。这些我不在意,我只关心我家文谦,我的爱人。
转机,也往往在一瞬间。
十四天,晚上,一群高级将领在帅帐里商议军情。正在剪灯花,只听外面一阵喧哗,侍卫迅速戒备的声音,由远而近兵刃相击的声音。然后,帅帐门口的帘子一动,有什么人走了进来。
说走似乎不太准确,应该说是摔了进来。那人摔在门内三步远的地方,目光在人群里巡视一圈之后就停在我身上不动了。满身血迹,一袭白衣已染成红色,手上还紧紧抓着一个袋子。是萧睿。
几个侍卫围了过来,各种兵器就要招呼过去。
“别动他!”心下一急,我喊出声。
“住手!”文谦也同时出口。
皇帝看了我和文谦一眼,开了御口:“退下。”
不敢去看文谦的表情,缓缓走过去,蹲下,却不敢动手碰触那人。萧睿,伤的太重了。
“哥哥。”萧睿把左手上还在渗血的袋子向外推了推,嘴角带着一丝笑,眼睛却慢慢闭了起来。文谦已经派人招了军医过来,这人,总是这样体贴呢。
抓过萧睿手上的袋子,摸到里面东西的形状时忍不住顿了一下,看一眼等在身边的众人,转向文谦压低声音:“文谦,你转过身去。”
文谦微微一愣,然后就不动声色转了一个方向。解开袋子口上扎着的麻绳,拎起袋底轻轻一倒,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就滚了出来。
是一个人头。
其他人大惊失色,有几个迅速挡在皇帝前面,还有一些人拔出兵器架在我脖子上。
“等等。”陈珂走过来,捡起那颗人头仔细端详一会儿,才转向皇帝,“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札木部落首领。”
“你确定?”皇帝问。
“是,我确定。以前曾见过一次。”陈珂很肯定。
袋子里还有两颗人头,身份也得到了确认,是另外两个部落的首领。这三人,正是势力最大的三个部落首领,也是一向主战的。这三人是如何被萧睿取了脑袋没有人知道,每一个人却都明白,这次战争已经到此为止了。
余下的事就不是我可以关心的了。几个人继续商议,表情语气都轻松了许多。文谦看我一眼,也加入了讨论阵营。
呆立片刻,走过去给军医打下手。萧睿伤重不能移动,军医只好就地处理伤口。伤痕累累,可以说,体无完肤。
“伤成这样还能跑到这里一路打进来,真是奇迹啊!”老军医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不停,“倒是没什么致命伤,只是失血过多,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造化了。”
是啊,伤成这样还能一路打进来。这个人,如果没有受伤,进出这里根本就不用打啊!萧睿,萧睿,你何苦如此!
番外,萧睿(二)
那个女人姓什么来着,记不清了。我只知道她是我即将娶过门的妻子。对于要不要娶妻,我不是很在意。但是当年那个男人救过我的母亲,那么,我娶他的女儿也很正常。
我的母亲,这个世界上唯一爱过我的人。十几年了,甚至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模样,那却是我有生以来仅有的温暖。只可惜,这份温暖在五岁之后就失去了。五岁,母亲过世,死在那个男人的掌下,那个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掌下。
十五岁之前的记忆,从来不愿意回想,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价值。每一天,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冥月教,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只有两条路,杀人,或者被杀。那个男人把我带回来,也只是随手之举。随后再不关心,任我自生自灭。
五岁,被带到这个地方。六岁,第一次杀人。九岁,第一次出任务,灭了一个山庄。十二岁,将冥月心法练到第五层,与那个男人打成平手。十五岁,一掌取了那人半条命,坐上冥月教教主的位子。
似乎,都很正常,除了那个在梦中时不时出现的背影。那一年,完全没有记忆,就连下面的风堂也查不到任何线索。不过,也无所谓。冥月教教主,还是我萧睿。
想起一时心血来潮带回来的那人,很平凡的一张脸,很平凡的一个人,也是时候处理掉了。我冥月教,不养无用之人。
那个女人,很愚蠢。那样小打小闹的伤害算什么,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要是我,早就直接把人灭口了。
很有趣。那个人很能忍,不管怎样的伤害都只是默不作声,不反抗不求饶。偶尔看我一眼,目光也是平静无波。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所以,对那个女人的行为,只是冷眼旁观。
出门处理分舵的事情,婚礼交由部下准备,只在前一天赶回来。婚礼很热闹。即将拜堂了,宾客却一窝蜂向外面跑去,似乎在瞧什么热闹。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以前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大红色,飞得很高,很喜庆,很漂亮。只是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那个人,那个早就被我忘在脑后的人。微微皱眉。这人,还没处理掉吗?
之后是两个烟花,有字的烟花。一个是四个字:新婚快乐。一个是八个字:睿睿再见,哥哥走了。
心下微动。睿睿,五岁之后再没人喊过的名字。这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喊我?这个人为什么会以哥哥自居?还来不及捕捉自己的思绪,周围却是一片喧哗。
中毒。不是致命的毒药,却几乎无人幸免。很多人内力被封,动弹不得。冷笑一声。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估计又是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吧。
来的,却是官兵。
江湖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即使有什么动作也不会放到台面上来,这样大张旗鼓的却是第一次。我以为朝廷是惧怕魔教的力量打算斩草除根,但那个眉目如画的王爷要的却是一个人。那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那个被我抓来当做替身的人,那个刚刚逃走的人。
人没有了,我自然交不出去。就算有,我也不可能这样交出去。那个人,原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夫,却让权倾朝野的异姓王不惜大动干戈。看来,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人在我手上丢掉,自然由我找回来。以我的轻功追上那个飞在半空的东西轻而易举,所以,轻轻松松就把人弄到了手中。
那个人仍旧是一脸淡然,对于阶下囚的身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安安分分待在那间小房子里。我却火上心头。我的几个得力手下都被朝廷抓了,你凭什么可以在这里怡然自乐!折磨人,我多的是方法。不知道为何,却选了最轻的。不想借他人之手,每次都是自己动手。
他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却有着厚厚的茧。两根手指捏住那人拇指关节,微微用力。很轻的一声响,骨节已是碎裂,那人却只是闷哼一声,脸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另一个指节,另一根手指,五根手指,捏过一遍,那人却只在第一下的时候发出了声音。抓住那人受伤的右肩,用力。那人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冷汗却瞬间滑了下来。
这么能忍吗?不错,那就试试好了。左手,右肩,每日一次,捏碎,治好,再捏碎。乐此不疲。萧睿,原来你也会如此恶趣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那人的命,依照我的个性,那个人应该早就死过无数次了吧!我只知道我不想杀这个人,没有任何原因。也许我失去的那一年记忆里有这个人,但是,那又如何?我萧睿想要把一个人怎么样还需要理由吗?
谢文谦,那个异姓王,我记住了这个名字。他说:放了他,不然你会后悔。
呵呵,真是笑话。我怎么会后悔!我是魔教教主,可我却从没喜欢过这个地方,即使败在我的手上,又怎会后悔!这样腐朽阴暗的地方,本就不该存在。
关押的地方铜墙铁壁,外面轮班守卫,绝对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可是那人,却宁可选择死路。
那人只是微笑,微笑着说“睿睿再见”,微笑着坠下悬崖。胸口没有来由的一阵抽痛,却是救援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
朝廷来人了,还是那个王爷。
“时间到了。人呢?”那个王爷站在变成残骸的房屋旁边,冷冷发问。
“在下面。”我看向那人跳下去的地方,崖边的石壁上还挂着一小块衣服碎片。
“什么?你说他,他……”那个王爷脸色大变。
“跳下去了,就从那个地方。”转身,打算离开。没有那个人,我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萧睿,你会后悔的。”那个王爷走过去抓起那片衣料,捂住嘴吐出一口鲜血,过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
心痛到吐血?我挑眉,看来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啊!后悔,不可能吧!死在我手上的人命多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一个个后悔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声令下,属下开始往崖下寻找。
没有尸体。那人果真活着!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时松了一口气。那么,接下来就要把人找回来了。
朝廷的围剿来的又快又猛。我终于知道江湖和朝廷对上是没有任何胜算的。纵使我们这里都是高手,可也无法同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对抗。
冥月教,终于还是败在了我手上。教众几千人,或死或伤或逃,偌大一个魔教,已是分崩离析。
我不在乎冥月教,可我必须为那枉死的几千属下做点什么。那个人,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林易扬。
番外,萧睿(三)
还是找到了那人的踪影,即使被人藏得滴水不漏。我以为是那个王爷先我一步找到人,却不想是皇帝把人藏了起来,怪不得一路上寻找时都被人干扰。又招惹了上了一个皇帝,林易扬,你好有手段。
谢王府被保护的滴水不漏,铜墙铁壁一般。不过,挡不住我。轻轻松松找到厨房,这个时间,那人也只可能出现在这里。我没有收敛脚步声,取一个人的命而已,没有必要。
那人却似乎不在意,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口招呼:“文谦,你回……”带着笑意的声音猛地停顿,意识到不是那个人了吗?
拔剑,举起,只要轻轻送出就可以刺进那人后心。那人手上的刀滑了一下,切到了手指,只是不在意的拿丝巾裹了,手上做菜的动作却是丝毫不乱,甚至向我请求稍等一会儿。求的,不是性命,而是多点时间做完那道菜。
略微有点吃惊。以前不管我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一声不吭,现在却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求情。手中的剑缓缓放下,眼前的背影,在桌案间忙碌的背影,很熟悉。熟悉到,似乎就在昨天。
小银鱼钻豆腐,愣愣的看着那人装盘调味,突然想起了这道菜名。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名字?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谢文谦,那个异姓王,此时正坐在高凳上,双手抱了那人的腰,让那人喂他吃东西,眯了眼,脸上带了笑,异常满足的样子。而那人,只是端了盘子一勺勺喂人吃东西,自己却并不吃,时不时帮人擦掉粘在嘴角的残屑,嘴角含笑,目光温柔。
碍眼,很碍眼。手中剑刺出的时候,我才发现目标竟然是那个王爷的后心。我原本,不是来取那人性命的吗?为什么会忽然换了对象?也好,将错就错吧,这个王爷,太碍眼了!那人似是预料到,抱着人迅速转了身。及时收了力道,还是刺进那人后背一寸左右。
“林……易扬……”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何会刺不下去。我来,不就是来杀这个人的吗?慢慢拔出剑,那两人仍然抱在一起,眼中只有彼此,甚至连一个目光都不愿意施舍给我这个刺客。
一个人呆了很久,那份熟悉,却是找不到任何答案。回忆出现空白,只好再探王府。“萧睿,你会后悔的。”想起那个王爷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心里,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
我想给这份害怕找个答案,却又恐惧着那个答案。
几次出入王府,只看到了温馨两个字。一个人,怎么可以对另一个人那么好?那个人,怎么可以享受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王爷总是有公务要忙,偶尔也会夜不归宿。每次,我会偷偷潜入那人房中,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看着那人睡颜,天亮之前离开。这样幼稚的行径,连我自己都想鄙视自己了。
那晚过去的时候那人醒着。在门口停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在听到里面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