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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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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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斋、周建华牺牲后,柳万熙率3师余部在西丰县活动,伏击军车,袭击部落,活捉鬼子军官田村,击毙龟井、青岛。1940年初,转移到临江县活动,负伤患病,仍在山林中与敌周旋、战斗。3月24日,曹亚范被害的一幕,又在黑瞎子沟上演。叛徒金增顺利用站岗之机,用机枪将睡着的柳万熙和几名战士打死。

隋相生,桓仁海青伙洛(“伙洛”为满语,意为山沟)人,中等个头,瘦,因缺乏营养,儿时蜕牙后再未长齐,说话漏风,人称“隋没牙子”。家贫,四十六岁没娶上媳妇,一辈子孑然一身。1军独立师到桓仁后,他怕年纪大,不让他抗日,跑去找杨靖宇。1936年4月,在桓仁、兴京农民自卫队,青年义勇军基础上,1师组建了4团,他任团长。

一个土生土长的团长,率领全为桓兴子弟的4团,论武器装备和战斗经验,当然不如3团、6团,却是人熟地熟,打了就跑,无影无踪。袭击小股日伪军,截击敌人运输车辆,抓特务汉奸。1师主力西征后,4团仍在桓兴地区频繁出击,袭扰、牵制敌人。

1937年12月上旬,隋相生带十几个战士在桓仁倒木沟密营休整,胡国臣也带人来到密营。拂晓,哨兵生火取暖,暴露目标。左右和后面都是敌人,隋相生指挥部下抗击敌人,掩护胡国臣等人向沟口撤离。沟口是被当地人称做“冰湖”的大片冰面,敌人几挺机枪早等在那里,胡国臣负伤倒地。隋相生怒不可遏,指挥战士以猛烈火力射击敌人机枪阵地,终于使胡国臣脱险。待隋相生准备突围时已经不可能了,几个战士也牺牲了,敌人还割去了他的头颅。

高维国,山东人,大个子,红脸膛,部下几十人,被1师改编为独立营。程斌叛变后,到处收降统战部队,少有听他的,大都恢复原来的字号,各自为战,后来都垮了。《本溪县志》载:“碱厂的赵明廉及汤二膀子扬言与高维国相识,能前往劝降,日军命他二人前往说降,到达高驻地,立即被枪决。高维国帮被日伪追击势急,化作僧人远走隐去。”

有老人说,隋相生参加抗联,他的本家孙子隋文斌也参加了,这爷孙俩都没了。爷爷让日本子打死了,孙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啦。

以上都是有名有姓的。

1936年7月,1军兵力达3000余人,2军为2000余人。1942年8月,由陆续过界的1路军官兵编成抗联教导旅1营,已不足百人。

1路军幸存者最少,留下姓名的也最少。

白山黑水有许多烈士陵园,却极少抗联烈士的坟墓,许多时候连用雪埋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没人知道他们忠骨何处(许多人还身首异处),更难知晓那些“拼着我们白的骨头红的血”的传奇故事。

只有大山知道。

日本抗联

1938年6月19日和24日夜,杨靖宇指挥1军教导团和2师部分部队,两次袭击通(化)辑(安)铁路的土口子隧道工地,解放劳工200多人,当即有百余人参军,其中还有个日本工人福间一夫。

福间一夫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瘦,长脸,有点儿罗圈腿。他是日本东亚土木会社的绑架子工,从不打骂中国劳工,还出头为劳工要钱、争待遇。被俘后,劳工都说他是好人,释放他,他却不走,要求参加抗联。杨靖宇亲自接见他,问他为什么要参加抗联,他说:“日本侵略中国是不好的,俺也是个受苦人,俺反对这种做法。”

福间被编入总部警卫旅1团机枪连,为8号战士,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老8号”。

老8号,你在日本家有没有老婆呀?

有,还有两个孩子。

大家更感兴趣的是:你是日本子,咋还帮着俺们打日本子呀?

开头,福间的中国话说不大好,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日本侵略中国是不好的,俺反对这种做法。

等到把日本子赶走了,中国革命成功了,你咋办呢?

你们的革命成功了,中国共产党给俺开个证明书,证明俺在中国没干坏事,俺拿着回日本去闹革命——俺们日本也有共产党。

有老人推测,福间可能是日本共产党员。

抗联有个日本战友,大家觉得挺有意思,更受鼓舞。看他吃煮包米粒子吃得挺香的样子,更觉开心、贴心、亲近。对于这样一个“日本抗联”,是谁都想帮一把、照顾一把的,更何况“8号”前面还有个“老”字。福间不干,体质不算好,行军不落后,谁想替他扛会儿枪,他就脸红脖子粗地拒绝。不过,这年深秋旅里把布和棉花分发到个人手里,各自动手缝做棉衣,福间可是真的傻眼了。那也不肯白受照顾,他给帮他做棉衣的人站岗。

1939年3月攻打木箕河木场,福间和战友们剪断铁丝网,机枪掩护,冲到炮楼前投弹、射击。伪警察队长被打死了,福间和大伙一齐高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枪声很快就停息了。几个作恶多端的鬼子却没影了。天亮后,在他们的房间发现个地洞,一个战士想下去探个究竟,刚到洞口,就被飞出的子弹打伤了。

福间走到洞口旁,用日语冲里面喊话:我们是抗日联军,你们被包围了,顽抗下去没有出路,不要替日本帝国主义卖命了,投降不杀。

喊了几遍,里面不时打枪,有的子弹就从头前几寸飞过。

福间恨恨地道:投降不杀,不投降就杀!

野副“大讨伐”中,杨靖宇在濛江县不断分兵迷惑敌人,福间是随韩仁和的一路诱敌北上的。辗转几县,筹粮、作战,福间和姜殿元等十几个人主要是背粮。有人把粮食送到山边指定地点,他们再背到密营里。要把粮食分散藏在几处秘密地点,这样出了叛徒多少也能剩点,队伍全靠他们背的粮食熬冬、活命。

雪大,前面要有个身强力壮的人蹚道。这个福间从来不争,却经常有意落在最后,因为最后的一个人要多出一份力——埋溜子。

1940年11月,在东宁县二道沟里的密营,一个全连长带个女兵下山去老黑山投敌了。宁安县四道河子有个密营,这个全连长去过那里。负责筹集给养的军医处长徐哲,让姜殿元带3个人去那里,把被服厂的两台缝纫机藏起来,再把粮食背回来。大雪漫天中紧赶慢赶,也没赶过敌人的汽车轮子,缝纫机被砸坏了,200多斤稻子也被烧了。

路过穆棱县大石头河子,那儿有个鬼子经营的木场。姜殿元觉得不能空手回去,等到下半夜悄悄摸进去,每人扛出袋面粉。黑灯瞎火走出十几公里,天亮了,福间没了。

姜殿元,离休前为东宁县政协常委,吉林桦甸县人,1936年参加1军。老人说,谁也不知道福间有痔疮,还那么厉害。饥一顿,饱一顿,常吃树皮,好人都拉不出屎,他受得了吗?俺连跑带颠赶回去几里地,发现他趴在那袋面上,说俺不行了。俺一听完了,他什么时候说过熊话呀?脱裤子一看,老天爷呀,脱肛了,出来手指长一截子,血渍糊拉的。老8号呀老8号,你怎么不早说呀?他笑笑,说歇会儿就好了。俺拢堆火,让他撅腚烤着,用手指慢慢给他托回去,撕块棉袄里子垫在烤热的胶鞋底子上,按在那儿。那两天,有点儿工夫就这么给他整治。当时行了,一走道,一用点儿力气又不行了,有时咳嗽一声又下来了,更不用说还得拉屎了。

又走了两天,来到“甩地点”附近的一座山上,百多日伪军跟了上来。他们把手榴弹埋在雪里,拉火绳拴在路边树上,敌人到那儿绊响了,再打上一阵子,然后交替掩护扛着面袋子撤退。

子弹蝗虫样追逐着,小战士万顺负了重伤,福间也不行了。

两个人各自扶架着一个人,另一只手拖拽着一袋面粉——那就是营地战友的命呀!

小万顺已经不行了,福间把颗手榴弹拿在手里,圆睁双目:你们不走,统统的死了死了的!

当姜殿元和同志们再赶回那里时,林中雪地上血糊糊的,福间一夫和小万顺的遗体被敌人肢解了,头颅挂在树上,骨肉扔得到处都是。

1933年3月下旬,日寇调集延吉、和龙、珲春、汪清4县守备兵力,“讨伐”汪清根据地,重点为吉东局驻地马家大屯一带。战后,在一片松林里发现一辆军车,附近有具日军尸体,还有封信:

亲爱的中国游击队同志们:

我看到你们撒在山沟里的宣传品,知道你们是共产党的游击队。你们是爱国主义者,也是国际主义者。我很想和你们见面,同去打倒共同的敌人,但我被法西斯野兽包围着,走投无路,我决心自杀了。我把我运来的十万发子弹赠送贵军。它藏在北面的松林里。请你们瞄准日本法西斯射击。我虽身死,但革命精神长存。祝神圣的共产主义事业早日成功!

关东军间岛日本辎重队

共产党员伊田助男

1936年7月,有8个日军士兵从宁安城出来,找到唐头沟农民廖长发,说要参加陈翰章的队伍。中国话说得磕磕巴巴,还拿着枪,老百姓胡乱指路,进山就迷路了,第二天又转了回来,被追捕的日本宪兵发现。一场激战,8个人非死即伤,抓回去被杀害了。

单立志老人说,在抗联教导旅听1路军的人讲,鸭绿江上游日军一个班,反战,要投抗联,进山没找到,都自杀了。

胡真一老人说,好像是1937年吧,5军军部来了4个日本人,跟军部活动半个多月,到哪儿就宣传我们是日本人打日本鬼子,中国人更要团结起来抗战。当时传说他们是日本共产党,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后来哪去了。

有1军老人说,好像是1937年吧,记不大准了,1军有3个苏联人,怎么来的,后来哪去了,是不是牺牲了,不知道。

笔者在东边道采访,也听说此事,但在文字资料中并无记载。

“九一八”事变后,在东北的外国传教士,几乎都支持义勇军。

兴京英国传教士韩德利,将米字旗铺在院子里,让老百姓到他那儿避难,做大锅粥救济难民,给义勇军伤员疗伤。他还去奉天给义勇军买药,买钢管造炮,用马车拉回来,车上插着英国国旗。最后一次是给义勇军买电台,从奉天回来,走到马儿墩下面的山路时,被化装成胡子的鬼子杀害。

韩德利和福间一夫等人,是为东北抗战牺牲的烈士,是人类良知与正义的化身。

福间一夫等人当然不会进靖国神社,他们把自己的名字镂刻在人类反法西斯战争的丰碑上。我被他们感动,被那些为平顶山“照相”打官司的日本律师感动,为当年和今天那些热爱和平的日本人感动。

十三、生存与战斗

第44章 人是铁,饭是钢

“打给养”

未等树叶飘零,山里就忙活起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像蚂蚁搬家般往巢穴里搬运食物。被东北人称做“花鼠子”的松鼠,拖着个长长大大的尾巴奔跑跳跃着,两个腮帮子像含了两个球似的,里面是松子、橡子和别的什么野果,当然更多的还是粮食。两腮瘪瘪的,那是刚刚完成了一次搬运,从巢里出来。那些没有储存粮食的动物,像熊呀鹿呀狍子老虎等等,也抓紧时间,个个吃得膘肥体壮,老百姓管这叫“抓秋膘”,以便熬过漫长的难以觅食的冬天。

抗联官兵早就动手了——特别在到处都建起“集团部落”之后。

1939年8月,杨靖宇率总部、警卫旅、机关枪连、特卫排,到濛江县北部、辉南东北部地区活动,意在吸引敌人,掩护筹粮。韩仁和带人在濛江头道、二道、三道花园一带,伊俊山带人在辉南榆树岔、龙湾一带,李清绍带人在马屁股山一带,白天睡觉,晚上背粮。

有地方关系好办,没有就在山边等着,看到人来了,就去跟人家商量。你家要交多少“出荷粮”,能富余多少,这块地能打多少粮,能卖给我们多少,价钱多少。约定收割时,把包米棒子掰下来堆一块,用包米秸子盖好,部队晚上就去背进山里。

1938年秋天,在虎林县独木河子,单立志通过“在家礼”的关系,认识个老顾头和孙二麻子。老顾头的姑爷是伪警察,利用这层关系,藏着掖着,带出些粮食。有大车拉东西出部落,装车时压底下,能弄得多点儿。1939年春,徐凤山被“内部处理”后,两个孩子都是老顾头给养着,非常可靠。孙二麻子也是“在家礼”,还有个老尤头。

这天傍晌,远远地看见顾大爷过来了,一手提着个粪筐,一手拎着个镰刀头子,脚步挺急。昨晚部落来了几百日伪军,附近几个部落也住满了,要进山“讨伐”,顾大爷说你们快走吧,这地场待不得了。

单立志让姜新周和甘凤山回去报告,自己留了下来。

五十年后,老人说,我们三个在独木河子待了一个多月,弄到粮食两千多斤。这在平常不够塞牙缝的,可那时部队在山里吃树皮,有没有这点粮食大不一样。特别是对于伤病员,那就是活下去的希望。那时什么都保密,像我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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