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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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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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点多钟,顺着南边江坝过来30多个鬼子,骑着大洋马。走到支队部和34大队住的西屯,有3个鬼子进屯了,让机枪手朱先俊一个点射全打那儿了,这就打上了。打到下半晌,就听北边公路上汽车呼呼响,敌人从哈尔滨和三肇不断赶来增援,还拖来大炮,把屯子轰得房倒屋塌,东屯还打着火了。36大队往西屯撤,半道上大队长和指导员都牺牲了。

三面敌人,背后松花江,没退路了,在屯子里干挨炮弹,老百姓也跟着遭殃。韩玉书把带匣子枪的人集中起来,组织冲锋队,就是敢死队,领着往外冲,没冲出去,他也牺牲了。

上午打响不久,韩玉书派我去东屯送信,让36大队撤退。大队长关秀岩和指导员吴世英不同意,说天黑再撤。那时向北撤,会有伤亡,但也不会吃这么大亏呀。韩玉书这人有本事,又坚决,没他队伍可能早垮了。

江坝下是个水泡子,几里长,1里来宽,也不知深浅,我们就下去了。这时天擦黑了,子弹从后面追来,打得水花四溅,炮弹炸起水柱,像要把人也扔到天上。我个小,又不会游泳,那水从没腰到齐脖,身子要漂起来了,再深点就淹死了。刚上身几天的棉衣,在水里还行,上岸后像灌铅似的,脱了扔了,立刻就轻快了。

先过去的趴在草棵子里,向江坝上的敌人射击。政治部副主任张瑞麟,手、肋巴骨和大腿都负伤了,喊着让我们散开跑。敌人那炮太欺负人了,不过这时天也黑下来了,天黑就好办了。

江滩有几里宽,都是荒草棵子,江边有个渔房子,渔房子后面是松花江,我们就往那儿跑。有渔房子就有打鱼的,可打一天仗了,那人还不早蹽了呀?还真没蹽,几个山东人,趴在草棵子里瞅着我们,上来帮着背伤员。景芳问有船没有,他们说有,就去弄船。

清点人数,15个人,就3个没伤,我是其中之一。

好多人都像我一样,把棉裤脱扔了,光腚拉叉的。这时已下过一场小雪了。打一天仗,热血冲到脑门儿上,什么都不觉得。这工夫江风一吹,上下牙就不分点地打起架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刘大爷,用船把我们送到肇源县三站镇南一个叫管泡子的地方,张瑞麟让我们三个没伤的,去石家粉房屯找地方党组织。

石家粉房离我们家李家粉房二里地,挺熟悉,参军前听说西屯李道德屯有反日会,黑灯瞎火,就奔去了。也巧了,敲开第一户人家,就碰上地下党李相明。他媳妇给我们烙饼炒鸡蛋,天亮前把我们领到屯外包米地里,让我们藏在包米秸子堆里,他就找徐泽民去了。晚上又去他家,炕上一大堆棉衣、乌拉、毡袜,让我们背回来了。

10月底接到命令,让我们去石家粉房西边的慈善会大庙。这是个喇嘛庙,和尚都是反日会的。接下来的几天晚上,各屯小青年扛着老洋炮、扎枪头子,三五成群地来了30多,都是地方党动员的,12支队又变成50多人了。徐泽民、张文廉他们在三肇开展地方工作,功劳大着了。

代理支队长徐泽民也来了,开会动员,还是打肇源。

肇源县城是郭尔罗旗公署所在地,是吉黑两省交界处重镇,原来日伪军挺多。敖木台一仗,敌人认为把12支队消灭了,没事了,调走了,城内只有百十来个伪警察。我们11月8日深夜攻城,6日一夜急行军赶到城北一个蒙古屯大拉嘎,当天城内正在召开“三肇地区剿匪祝捷大会”,敲锣打鼓吹号的,弄得挺热闹。肇源、肇州、肇东3县参事官,伪滨江省、第4军管区和哈尔滨铁路局的代表,都参加“祝捷”大会。咱们也派去了“代表”,地下党和反日会的人,就在那看着、听着。

大拉嘎离县城8里地,天黑后出发,小步快跑,直奔城西南角,那儿没有人家,也就没有狗咬。城里反日会的几个人在那儿等着我们,领头的叫王秉章,是哈尔滨《大北新报》肇源分社社长。他说城里情况跟原来一样,冲锋队就开始爬城。

城墙有两丈来高,事先准备的铁钩、绳子,甩上去钩住了,抓着就往上爬。进城不远是伪县公署,伪警察队也在那儿,旁边是监狱。大门口哨兵问口令,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硬把大门推倒了,连打带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伪警察就把枪从窗户扔出来了。

我和张瑞麟砸开仓库,我的妈呀,步枪、机枪、小炮,子弹一箱一箱的,军衣、大衣、皮大衣、皮帽、皮鞋、手套,全是新的,还有饼干、罐头。搬到后来,又发现几箱大烟分子。

景芳带人砸开监狱,领着100多“犯人”跑来了,大喊着让大家换衣服,一人拿支枪,子弹能拿多少拿多少。

天亮了,我们又打开粮库,让老百姓随便去拿。在前一天鬼子开“祝捷”大会的十字街,召开群众大会,徐泽民、张瑞麟先后讲话。讲我们是抗联打鬼子,不是胡子打街,号召群众抗日救国,支援抗联,当时就有不少人报名参军。

战斗半个来小时就结束了,枪就响了10多分钟,有的还是新兵拿到枪后乐颠馅了,鼓捣响的。咱们就有个战士负伤,打死10多个敌人,包括1个参事官。缴获小炮3门,机枪5挺,步枪、手枪300多支,还有200来匹战马和全套鞍具、马刀,是敌人刚运来准备装备伪军的。

12支队平原游击,就吃亏在速度上,游不动,跑不过敌人。像打宋站和第一次去打肇源,老天爷再不帮忙,4条腿也赶到了。宋站没打上,两条腿跟汽车轱辘赛跑。敖木台那仗,咱们要是骑兵,不是上马就蹽了吗?妈个巴子,这回咱也4条腿了,不比敌人差多少了。

进城时是50多人,一大半拿着扎枪头子老洋炮。打下肇源城,一下子变成200多人,小日本还把枪弹军需都给准备得妥妥的。

高玉林老人说:

1939年铲头遍地时,屯子里来个传道的,住在我家对门,就是徐泽民。伪满有“道德会”,宣传三从四德、三纲五常,这对日伪的愚民统治有利,鬼子扶持。徐泽民跟大家伙儿混熟了,就实话实说,“道德会”变反日会。我爹是反日会的负责人,开会让我放哨。第二年12支队来了,秋天说好了,让我上队,临走又不要我了。家里少个人,我爹的身份有可能暴露,没法做地下工作了。我不干,非上队不可。我爹说算了,咱爷俩都上队吧。被分到36大队2中队,我爹是中队长,我是传令兵。

我爹叫高云峰,念过几年书,“九一八”事变后,在肇州组织红枪会打日本。东北军有个蔡团长,把我爹那支队伍收编了,我爹在团部当副官。后来这个团垮了,就回家种地了。

参军第一仗,就打肇源城,拿着个扎枪头子,什么不懂。跟着跑去仓库,拿枪、抓子弹,换衣服,都是伪军衣服,还有马,成骑兵了。

当时,总部让12支队撤回山里,可领导脑瓜子热了。50多个人,一大半是扎枪头子大刀片,就打下了肇源。现在200多人,枪马齐全,就南下去打扶余县城。就没想想,80%是新兵,许多像我一样还不会使枪,骑马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关键是打肇源是奇袭,里应外合,打扶余有这些条件吗?再说打肇源弄得响动这么大,敌人早就盯上我们了。

赶到离扶余不远的长春岭镇时,几路敌人上来了,我们掉头奔东北,准备进山。敌人前堵后追,大平原,汽车、马队老远就看见了,脚跟脚地撵你。我们连宿大夜地跑,那马累不行了,在肇东县宋站这边一个陈家窝棚,让敌人汽车撵上了。我爹和十几个人在后边下卡子打掩护,趴在个漫岗上的草棵子里,机枪一打,汽车停了,鬼子下车端着枪就上来了。一个鬼子站在车头旁边,用望远镜朝这边望,让我爹一枪打仰歪在驾驶室下边的踏板上。后来听老百姓讲,鬼子把雪地上的血都刮走了,不知道是个什么官。

我趴在我爹右边,左边是个蒙古族战士,也是神枪手。那枪响得分不清个数,我爹大声喊着,让伤员撤退,让我也走。我去传达他的命令,回来又趴在那儿,用马枪向敌人射击。我没负伤,我是他的传令兵。那工夫什么死呀活的,怎么的也不能离开我爹。我爹顺过连珠枪的枪把子,照我肩膀就是几下子,说你没用,留下白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马在漫岗后边“打马桩子”,上马跑出几里地是北黑铁路。我们几个人趴在路基后边,准备接应他们,听那边枪声响得揪心。约莫半个来小时的工夫,几匹马跑过来了,有我爹那匹大青马,到近前一看,马上趴着张瑞麟,他负伤了。

张瑞麟老人说:

高玉林他爸是为我牺牲的呀。

我们打打退退,离卡子后面一个屯子还挺远,没等上马,我那匹马中弹了,我的胳膊也负伤了。中队长高云峰把他那匹青马的缰绳塞给我,说张主任,快走。要在平时,两个人骑匹马也行,这时驮一个人也挺困难了。我不接那缰绳,说你快走,我掩护。他说你不行。说着,一手步枪,一手匣子,转身奔个土坎子,趴那儿打上了。这人枪法好,百发百中,艺高胆大。要是没有他顶挡一阵子,我们几个人恐怕谁也跑不了。

李桂林老人说:

跑过一个铁道口时,我的那匹马绊倒了。那是匹儿马,挺烈性,爬起来,我的一只脚还在马镫子上挂着。那马也伤了,跑不快,我的整个身子都在地上拖着。这时,敌人汽车离我们也就一里地的样子。景芳见了,勒住马,匣子枪炒豆似的向敌人射击。大队长杨永祥、中队长袁风林跳下马,把我推上马,机枪摁地上,一槽子子弹都打光了才上马。

打下肇源县城,12支队一下子发展到200多人,进山后不到50人了。

后期名将王明贵

哈尔滨有条一曼街,离休前为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的王明贵老人,就住在这里。

老人1910年出生于吉林省磐石县,1934年在汤原县格节河金矿当工人时参加汤原游击队,先后任连长、团长、副师长、师长,3路军西征后为3支队长。老人1。75米以上个头,宽肩阔背,寸把长白发,双目有神,有些耳背,我们的谈话就有点儿喊话的味道。

同样担任过省政协副主席的张瑞麟老人,笔者采访时患脑萎缩。老人的夫人告诉我:他糊涂了,什么都忘了,就抗联的事情还记得些,你跟他谈一会儿吧,行。

而王明贵老人的夫人,则提醒我:你们少谈一会儿吧,他心脏不好,一谈就兴奋,就睡不着觉,血压就高。

又道:你要是早来几年,谈几天都行。

1940年9月,打下“模范的克山县”城后,3支队假装南进,5天打了7仗,然后突然掉头,夜行晓宿,向北疾走,长途奔袭嫩江县北部的霍龙门车站。

在军事上,霍龙门是北部呼玛、塔河、漠河等县的支撑点,经济上是周边几县矿产、木业的集散地。鬼子还在这里建立个铁路供应总站,储备大量军需。打下它的意义、价值,又非那座“模范城”可比。

除伪铁路警察外,有几十个日本工程技术人员,由10多个鬼子负责警卫。车站东边有个伪骑兵“讨伐队”,南边是鬼子大营。每天早晨从嫩江开来一列军列,运来几百鬼子,有时住在大营里,有时当晚返回,大营里只有几十个鬼子。

10月13日,王明贵和中队长修身化装成车老板,去霍龙门侦察,得知鬼子这天又返回嫩江了。

1940年(无月日),《抗联第三路军第二支队(应为3支队——笔者)夜袭火罗门车站、渡嫩江、深入甘南平原经过》(下称《经过》)中,写道:“从支队长说明攻击罗门意义后,队员们都一刻不停地整理东西互相低声地让(议)论着:‘他妈的,这回日本子,又该倒霉啦!’”

8大队摸到伪军驻地,把毯子搭上铁丝网,翻跳过去,按住哨兵,冲进院子,歪把子朝房檐下就是一个点射。敌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这是让他们精神精神。然后大喊缴枪不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里面一阵骚动。再喊不投降就扔炸弹了,里面喊着别扔,我们投降。

鬼子大营周围一圈铁丝网,还有很深很宽的壕沟,只有一个大门。7大队一个中队趴在大门外路边草丛中,待鬼子跑到门口时,机枪、步枪一齐射击。鬼子连滚带爬地到壕沟的土坎后面,还击一阵子,在机枪、小炮掩护下,又朝门外冲来。火车站枪声炒豆似的,它急呀,结果站起来就成了靶子。如此反复几次,不知鬼子死伤多少,都被顶了回去。

火车站兵分几路,缴铁路警察械,攻打警卫日本工程技术人员的鬼子,砸铁路供应总站仓库。粮食是大米、白面,还有成箱的饼干、罐头、香烟,衣服、大衣、帽子、鞋子全是新的皮的。缴获200多匹好马,就都成了驮马。可偌大的供应总站,也就驮走一个角落而已,付之一炬,霍龙门就成了火龙门。

一切都按照部署有条不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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