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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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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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冬天,在兴隆沟把敌人打垮了,就追。跑出1公里多,女兵落后了,胡真一在女兵中跑得最快。小时候登山爬砬子,一些男孩子都没她快。街坊邻居家老母鸡抱窝,都让她去往窝里摆鸡蛋,说她手脚麻利,小鸡出壳快。跑着跑着,发现路边沟里趴着个鬼子,呢子大衣上好多血,还活着。她把枪对着鬼子,四下瞅瞅,寻思这可怎么弄呀,那鬼子冲她瞪眼睛,说着日本话,就听懂两个字“八嘎”。她火了,“俺叫你‘八嘎’!”上去就是一刺刀。

女兵们追上来了,站那儿瞅着血渍糊拉的鬼子,有的还瞅瞅胡真一枪上的刺刀。胡真一也说不清心头什么滋味儿,这毕竟与老远用子弹射杀敌人不大一样。

袭击敌人列车前,通常要扒段铁道,然后埋伏在铁路两边。用斧子、锤子、榔头把道钉砸活动了拔出来,用木棒把钢轨撬起来,再按原样摆那儿。女兵和男兵一样干,大冬天一会儿一身透汗。手闷子窟窿眼子的,沾上铁一拽掉层皮。

打伪军,攻警察署,袭击山林警察,有时不让女兵直接投入战斗,让她们唱歌、喊口号,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见有女兵,有的敌人就喊“抓活的”、“抢老婆呀”,大家恨得牙根痒痒,男兵女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死里打。

5军女兵最多时达300多人,那时足够一个团的兵力了。虽然没有妇女团这个编制,女兵也从未都编到一块儿,可官兵喜欢这支别样的队伍,时间久了老百姓也熟悉了,见到女兵就说“妇女团”来了。

“拉出队伍奔抗联”

这还得从一个女人说起。

冯淑艳,1910年生于奉天,六岁随父母走北荒,到吉林省穆棱县(今属黑龙江省)九站(今穆棱镇)泉眼河屯落户。1933年7月,邻居于凤阁家娶儿媳妇,日军突然闯来,说参加婚礼的人中有反满抗日的。喜庆的喇叭调变成炒豆般的枪声,血溅宴席,六七个人倒在血泊中,其中包括冯淑艳的母亲和侄女。

从此,这个长得高高壮壮的血性刚烈女子,就把生命的意义浓缩成两个字:报仇!

要问具体怎么报仇,二十三岁的农家少妇还真说不上来。她不知道是哪个鬼子杀了母亲和侄女,在她眼里,这帮一身黄皮、戴着战斗帽的两脚禽兽,都是一个熊样。一命抵一命,你们就得还俺两条命。

屯子里难得见到鬼子,就去九站。通常都是晚上去,一是农家活忙,二是这活就该是晚上干的。大营不能去,那是白给。她的目标,是单个或不超过两个的鬼子。后来又多了个目标。听说九站有共产党,有的还说得挺吓人,她不怕,只要打鬼子就行。她要找他们帮忙,或是跟他们合伙,一起杀鬼子。只是共产党脸上也没贴帖,就像她这个深更半夜巡街的“大老爷们儿”,谁知道会是个怀揣杀猪刀的青年女子呀?

这天半夜时分,在车站附近发现一户人家有灯光。上前趴窗看,里面好像在开会,隐约听见“反日”两个字,就寻思这是共产党吧。突然有人从背后把她抱住了,“啊”出半截嘴也被堵住了,拼命厮打、挣扎也没用,被两个人拖进个小屋里,绑在柱子上。

你是干什么的?

俺落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随便,俺就问一句:你们是不是共产党?

你是个女的吧?你问共产党干什么?

杀日本子!

由于刚才激烈地搏斗,三个人都大口地喘着粗气。没点灯,看不清嘴脸和表情,但她有种直觉,对方不像坏人,可能就是共产党。是不是也无所谓,她早就豁出去了,就一五一十地把什么都讲了。

这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冯淑艳家来了个伪警察。老总有什么事吗?那伪警察却嬉皮笑脸地道:不认识俺了?再看,却是她的丈夫王杰忱。

丈夫也帮她找共产党,找到宁安去了。钱花光了,想起表弟李文彬是宁安县伪森林警察大队大队长,就奔去了。再一寻思,两口子找共产党没少耽误活,当警察,挂个名,多少挣几个,也能贴补家用。而冯淑艳揣把杀猪刀“巡夜”,看到伪警察也没动手。她觉得这帮东西可恨,又可怜。可你也不能帮狗吃食,穿身狗皮回来呀。

冯淑艳气不打一处来,抓起笤帚疙瘩就打:你这个不知好赖的东西,咱们打离婚!

那时提起离婚,前边都要加个“打”字。也是,有几个不打呀吵的能离婚呀?

王杰忱边躲边叫:别打了,俺明个就去辞退了还不行吗?

这事得向组织上汇报。穆棱县委书记潘寿廷沉思一阵子,一拍大腿:咱想往里派人还派不进去呢,让他在那儿好好干,当地工,收集情报。

1936年2月,5军1师参谋长张镇华,受周保中派遣,来找冯淑艳。张镇华和王杰忱是磕头兄弟,叫王杰忱三哥。冯淑艳知道他来肯定有事,边张罗弄饭边说,你说吧,俺听着。张镇华说李文彬这个人不错,组织上想把他的队伍拉出来反日,那边只有三哥一个人,想让三嫂也去。冯淑艳说行啊,什么时候去?张镇华说越快越好,冯淑艳说俺明天就去。

表嫂来了,李文彬热情接待。

李文彬,1902年生于双城县三姓屯,读过3年私塾。种地、赶车,到三十六棚(哈尔滨铁路工厂)学徒,1920年参军,从士兵到班长、连副、连长。“九一八”事变,所在18旅投降日寇,李文彬回家。1934年经旧同事介绍,任伪依兰县森林警察大队大队副,第二年调任宁安县森林警察大队大队长,驻防牡丹江左岸的三道河子。这个大队150多人,大都是原东北军,许多人参加过抗战,有战斗经验,所以参加抗联后立刻成为一支生力军。

李文彬精明、沉稳,带兵打仗很有一套,对付鬼子也有一套。奉命“讨伐”,哨子催命似的震天响,立即整队出发,瞅着认真极了,有时却走错路了。有时枪声炒豆似的,比日军打得还激烈,那枪怎么打的,对手当然也知道,不然就不会来策动哗变了。

谈话是在饭后好像不经意间进入正题的。

冯淑艳说:你这个差事挺好吧?

李文彬道:好他妈啥呀,还得受日本子的气。

窗外北风呼叫,室内表兄弟夫妇坐在热炕上唠嗑。李文彬方脸膛,浓眉大眼,戴一副黑边眼镜,人很壮实,又是个武人,言谈举止却像那名字文质彬彬的,可也压抑不住地出口就是句粗话。

冯淑艳说:你这官也不小了,这一百多号弟兄不都得听你的吗?

她早不是那个只凭血性之勇的女中豪杰了,这一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呛李文彬的肺管子。

李文彬叹口气:弟兄们听俺的,俺又得听谁的?光这院子里就有8个日本子,都是军官。这年头中国人当多大的官,也是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吃饭,是日本子手里的棋子。

话说到这份儿上,冯淑艳就开门见山了:张镇华是你哥的磕头兄弟,他常去俺们家。前几天让俺给你捎话,希望你能当个真正的中国人。

李文彬沉思一会儿,道:这事非同小可,千万声张不得。你转告张镇华,这边还得好好做做工作,把弟兄们的心都拢到一起才行。

李文彬豪爽、仗义,肯为部下担待,颇受官兵拥戴。所属三个小队,小队长都有爱国心,又是磕头兄弟,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

冯淑艳和李文彬确定的方针,是先官后兵,先易后难,先重点后一般。军官没问题,重点人就是两个机枪手了。这机枪手是日本人认为可靠的人,不过王杰忱已经和其中一个姓毕的磕头拜了把子,另一个姓赵的挺会在日本人面前来事,受到信任,难度就大。冯淑艳让人把他那挺机枪偷出来,放到大队部院墙豁口处,日本军官每天晚上巡查,自然发现,这还了得。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死了死了的!日本人把姓赵的拉到西门外,绑在树上。

李文彬不动声色的一声令下,官兵们操起武器冲出来,把赵机枪手团团护住。毕机枪手把枪口对准日本指导官和教官,大叫:你们日本人太不是个物了!弟兄们给你们卖命,你们张口就骂,举手就打,有点儿毛病就“死了死了的”,你们不把俺们当人待,老子今儿个也豁出去了!

眼见着硬撑下去肯定要吃大亏,指导官津村昌咕噜一句,鬼子们就把枪放下了。

1小队长费广兆把手一挥,官兵们也把枪放下了。他走到津村昌面前,说:俺们有两个要求,不知指导官能不能答应。

你的大大的好人,说了说了的。这工夫,津村昌当然希望有个台阶下了。

费广兆道:第一,今后对有错误的士兵,要先训教,如果不改,才能处理。第二,今儿个这事,由俺们大家伙儿帮赵机枪手改正错误,他要不改,连俺也算上统统枪毙。

幺西,统统的可以。这小子答应着,还亲自上前为赵机枪手松绑。

这件事一举数得,甚至就是一次哗变、暴动预演。

7月12日这一天,正巧8个鬼子都在,就决定当晚行动。在李文彬指挥下,半夜时分,掐断电话线,关键部位骨干布置好了,两挺机枪堵住日本人的房门,将鬼子全部消灭。然后,烧了房舍和军事设施,全体官兵和家属分乘3艘大船,沿牡丹江向5军驻地三道通进发。

李文彬率队起义,成为七七事变后吉东地区伪军反正、起义的先声。随后,依兰县伪38团和警察队哗变,勃利县伪29团哗变,带出大批枪械弹药。

七七事变对伪军,包括伪官吏,是一次重大冲击。

前面说过,“九一八”事变后义勇军奋起抗战的一种重要心理支撑,就是期待关里出兵,收复失地。而今关里打起来了,虽然还未出兵,但是觉得这回有指望了。有的就动作起来,没动作的也变得动摇了。

为策反三道河子伪森林警察大队,张镇华等人曾编了一首《伪军反正歌》,其中一句歌词是“拉出队伍奔抗联”。七七事变后,“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一个特点,就是一些伪军哗变后,直接投奔了抗联。

有人也是投机,看风使舵,变来变去——留待后叙。

第18章 从绥宁到下江

开辟新游击区

八道河子位于宁安县东南部,距县城60多公里,周围重峦叠嶂,中间一块小平原,只西北一个山口通往卧龙河和宁安,为唯一的进出孔道,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屯子建在小平原上,原有几十户人家,吉东局又从汪清县动员过来几十户,几乎都是朝鲜(族)农民。党支部、反日会、妇女会、儿童团一应俱全,还有支50多人的农民自卫队。生产劳动,军事训练,站岗放哨,拥军支前,读书识字,学唱革命歌曲,节日召开联欢晚会。各种抗日武装和外地群众来到这里,眼前无不豁然一亮:这年头,这世界,还有这样一方天地呀。

1934年9月初,千余日伪军进攻八道河子根据地。农民自卫队队长姜信泰,将队伍埋伏在东西两面山上,卡住山口。敌人进来了,被两侧火力一阵夹击,丢下几具尸体退出山口,随即又发起攻击。这回是攻击山口两侧制高点,先是炮击。爆炸声在山谷间轰鸣,自卫队官兵趴在岩石、树后,居高临下,向爬上来的敌人射击。

八道河子保卫战注定是悲壮的。别说地方农民武装,就是正儿八经的抗联主力,也是要尽力避免这种拉开架势的阵地防御战。他们勇敢、顽强、奋不顾身,以一当十,因为他们是在保卫家乡,保护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儿女。队长姜信泰后来是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有勇有谋。倘是冷兵器时代,这一切再加上有利的地势,胜利也不是不可能的。可现在,这种抗击是根本就不可能持久的,更不用说打着打着子弹就没有了。

屯子在火海中化作灰烬和残垣断壁,没来得及逃走和舍不得离开家园的40多人被杀害,有些孩子是被敌人扔到火里活活烧死的。

埋葬了亲人的尸骨,在一片焦土上再搭起马架子,挖了地窨子。正是秋收季节,他们把收获的粮食藏在山里,把行动不便的老人、妇女、孩子和体弱者送走,投亲靠友。他们知道这里还会经历血与火,理应三十六计走为上,却未走,也未改变战术,仍是死顶硬抗。10月中旬,红地盘八道河子被抹掉了,自卫队也受到严重损失。

第五军在编成之后,便感觉到部队的太集中了。应该在游击活动上有计划的把全军的兵力分布一下,并根据一、二年来活动的经验,哪个部队向新的区活动,则得到开展和避免损失。哪个部队死守一域,则受到困难和损失。因此那时吉东特委向五军坚决的提议,要把军队的主力离开宁安,向新的区域发展,这一意见得到五军同志的同意。

上述文字,摘自1936年6月22日《中共吉东特委关于抗联第五军问题的报告》,于是就有了这年春天的兵分三路,一路留守宁安,两路向东西两翼出击。

宁安地区大规模归屯并户,是从1935年8月开始的。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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