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妈呀!”黑大个立即喊叫起来。
他猝不及防,先是腰部中弹,转身躲闪时又背部中弹。这小子纵然皮糙肉厚,也禁不住岸上文俊居高临下的猛烈打击,立刻忍痛撤退。其他三人也败下阵去,溃不成军,逃到大坝底下,在文俊的射程之外。
黑大个左手摸着腰,右手向上指着:“妈的,外村的瞎犊子,竟敢来我们金星水库撒野,你不想活了?”
守住阵地,文俊挺自豪的,立刻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分明你是瞎犊子,否则怎么躲不过我的手榴弹?”
“妈的,还挺能对付的,你他妈的有能耐就别跑!”黑大个骂道。
“哈哈!老子压根儿就没打算跑!”文俊回敬一句。
他一边打嘴仗,一边拣“武器弹药”,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黑大个他们没有组织第二次进攻,只是声张虚势,嘴里不断骂脏话。就这样,双方对峙足足二十分钟。文俊见二愣子和关东已经走出一里多地,自己也该撤退了。于是,他沿原路撒脚如飞,瞬间跑出很远,回头一看,那几个男孩子已经站在在大坝上,没敢追上来。
阻击胜利,此举堪称壮哉,赢得了关东和二愣子的尊敬,文俊无比风光。回家路上,三人没着急,歇歇走走,一路观景。太阳快落山时,他们到家了,肩上早已湿漉漉的,是嘎啦流出的水,又骚又腥。
文俊把嘎啦壳掰开,里面水淋淋的,中间不丁点肉,开水一烫,只剩下拇指甲大小,放在锅里急火煎熬,又缩小不少,费了不少豆油。明明是几十个嘎啦,连一碗肉都没有,而且那肉嚼起来硬邦邦的,骚了吧唧的,发涩,很不好吃。不怪孙猴子母亲称这个东西是“臊嘎啦”。
幸亏还捞来八条大鱼和一些小鱼,伙伴们分成四份,多出那份给猴子送去了。这点够谁吃的?每家只好做顿鱼汤,算是开开荤。文俊不知道别人家是什么情况,反正他家像过节,半锅鱼汤随便享受,喝得大汗淋漓,最后还能尝尝鱼肉的味道,都很高兴。
对孩子们来说,什么叫生活?生活就是生下来想办法活着;只要活下去,就是胜利。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意外享受一次鱼汤什么的,就这么简单,没那么复杂;复杂了他们也不懂,太深奥。
第26章 野外捉鬼
晚上,伙伴们聚在村边树林,七嘴八舌。他们还惦记生产队的瓜园,听说不久就要开园,都很激动。不过,想偷瓜是没门了,因为瓜园周边种上低矮作物——土豆和谷子,没有青纱帐的掩护容易暴露目标。
活人不能叫尿憋死,二愣子主张夜间行动。关东认为夜间虽然不易暴露目标,但生瓜和熟瓜分不清,黑灯瞎火的,怕摘下一些生瓜蛋子。
二愣子跺跺跺脚:“生瓜也比黄瓜好吃,咱们别犹豫了,干吧!我想吃瓜都要想疯了。”
孙猴子说:“干不得。大队广播喇叭天天喊‘抓纲治国’,如果犯事儿,就会被‘治’一下子,搞不好挂牌子游街。我倒不怕,关键你们三位马上念中学了,别影响前途。”
二愣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呸!狗屁前途?当官儿的孩子才有前途,咱们别指望了,迟早还得捋着垄沟拣豆包,等着干庄稼活吧!”
这小子说的有些道理,目前还没恢复高考,仍然是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即使想当村干部或者老师什么的,也基本靠走后门。社员家的孩子只能接过父亲的劳动工具继续当社员,算是接班了。
经过一番争论,最后,文俊放弃夜间偷瓜的打算。二愣子直埋怨,还引用电影《南征北战》里张军长的台词:“李军长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哼!这种人往往干不了大事。”这小子只知道干,不愧叫二愣子。
“哎?我忽然想起个事儿来。”关东说。
“啥事儿?你快说!”文俊催问。
关东回答:“昨天我爸去园田地拔大草,回来晚点儿,贪黑了,在半路碰见电灯泡子,他们一起回来的。金元宝挑着一副水桶,里面装的却是青草。不过,他脚步沉重,水桶里好像装着香瓜,因为爸爸闻到瓜味也!”
二愣子立刻接过话茬:“好啊!这说明电灯泡子贪污了,咱们告他。”
“告他何用?咱没证据,再说这也不算啥事儿。咱们现在想吃瓜,不要跑题,愚为大计,不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关东道出锦囊妙计。
“好,高招!”
“不错,不错。”
二愣子和孙猴子首先拍手称快。
次日晚间,四人聚在一起,每人夹着面袋子和镰刀,瞒着家里人悄悄出发了。
在夜幕和庄稼的掩护下,他们潜伏在瓜园附近的谷地,开始蹲坑。关东还从家里带个手电筒,为了照得亮一点,四人白天好不容易凑够两角四分钱买了两节新电池安上。
东方升起金色圆盘,驱赶了黑暗。月亮也是的,干点活就累,竟然懒洋洋躺在青纱帐上睡起大觉;过了好一阵才提起精神开始爬高,也越来越亮。
时间真慢,两个小时过去,就是看不见瓜园有人影,伙伴们只好忍受虫蚊的叮咬继续潜伏,就像电影《打击侵略者》里的战士,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二愣子性急,有些按耐不住:“参谋长怕是失算了,实在不行就下手吧!”
文俊说:“别急,现在估摸十点左右,还有大半夜嘛!你应该向猴子学习,他今晚多老实!”
的确,平时猴急好动的孙万发一反常态,变成了乖孩子,可消停呢!这时,二愣子猛地拍一下脸上的蚊子,发出“啪”地响声,像扇耳光。
“你轻点儿,别把电灯泡子招来!”孙猴子提醒。
又等很久,至少过了午夜,还没动静,文俊也变得焦急:“妈的,今晚怕是要白来!”
关东倒是沉住气:“哪儿有一帆风顺或手到擒来的好事儿?离天亮不是还早吗?”
孙猴子笑了:“嘻嘻。。。。。。参谋长,恐怕真要失算了!”
关东辩道:“我哪儿有孔明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事?刘伯温也不过掐算个大概。咱承认自己道行浅,否则岂能在这里遭罪乎?”
“哗啦哗啦。。。。。。”
他这一“乎”不要紧,还真“乎”出了动静,来路方向忽然传出自行车的颠簸声,片刻,一个黑影到了近前。伙伴们埋伏路边,也没辨出来者是谁,但可以肯定,那人是男的。
文俊轻声嘀咕:“深更半夜的,他来干啥?不会是偷瓜吧!”
那人不是偷瓜的。他直接拐进瓜园奔瓜窝棚,轻车熟路,应该不是外人,一定是电灯泡子的亲朋好友。看来今晚有好戏了。
果然,过了几分钟,两个人影进了瓜地,一人拿着电棒照亮,毫无疑问,他们下手摘瓜了。看来他们很鬼道,后半夜行动,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万万没想到,今晚一点都不安全,附近早有四个红孩子瞪大眼睛候着。
二愣子伸出拇指:“参谋长,你果然稳住架,佩服!”
关东谦虚一笑:“嘿嘿!歪打正着,歪打正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伙伴们立刻提起精神,没了困意。关东的所谓妙计就是:估摸电灯泡子会在深更半夜监守自盗,如果凑巧,伙伴们可以抓个现行,然后敲诈他一把。关东没想到又来个凑热闹的,那就看看他们如何演出。
月下,两个身影影影绰绰,那个秃脑袋却反着亮光。过了半小时,电灯泡子帮助来人摆弄什么,好像往自行车后架子放装瓜的麻袋。整理利索,两人走出瓜园,在土路准备分手。
那位来者刚要骑上自行车,突然,一道强光照在他的脸上。“啊?”那人顿时愣住了。电灯泡子也立即惊呆,忙问:“谁?”
手电筒是关东照的,把那人的眼睛照得几乎没睁不开。不用细看,战伙伴们立刻认出那人是一队队长刘千里的儿子刘大江,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原来是刘大哥!”关东倒是客气,然后转移目标,“金大爷,我们是公社领导派来查夜的。今晚这件事儿恐怕不好吧!你是老瓜客,怎么还不吸取吴队长的教训?”
不愧是参谋长,脑子够用,没有指责队长的儿子,而是冲着电灯泡子开火,有的放矢。原来,刘千里曾经跟关绍辉一起挨过批斗,两家关系还不错,关东有意避重就轻。
随着目标转移,手电光照到电灯泡子的脸上,强光刺得他不自然地眨眨眼。这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电灯泡子吓够呛。不过,他见眼前是几个黄嘴丫子没退的小屁孩儿,立即减去几分怯意。当然,他见几个孩子腋下夹着麻袋,也就明白是敲竹杠的。
“嘿嘿嘿。。。。。。”他干笑几声,故作镇静,“孩子们,想吃瓜就吱声,干嘛扯这个?深更半夜的,多不容易!来,我现在就摘几个让你们尝尝。。。。。。”
第27章 挨母亲一顿耳光
这个老狐狸,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望着光脑袋下面那张奸笑的鬼脸,文俊怒火燃烧。他憎恨金家的人,恨之入骨,就是金家二姑娘害惨了白欣光大哥,也害得白家名声扫地、背井离乡。金家父女太可恶了!
今晚,电灯泡子犯在手上了,文俊真想把他扭送到公社治罪,稍一转念,还得考虑另一个问题:如果整治电灯泡子,肯定牵连到刘大江,投鼠忌器。无奈,文俊强压怒火,没有较真。
刘大江倒也乖,没言语,轻手轻脚骑上自行车,脚底板抹油——溜了。伙伴们跟着电灯泡子进了瓜园。
文俊说:“金大爷,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今晚这件事儿我们就不报告了,以后你注意就是了。那啥,刚才你也挺辛苦的,进瓜窝棚睡觉吧!我们自己会摘瓜。”
“我担心你们糟踏瓜秧。。。。。。”说到这里,电灯泡子觉得是废话,没再言语,灰溜溜地走了,老鼠似的钻进瓜窝棚。
贼秃是否睡得着,伙伴们可不管了。关东照亮,剩下三人开始摘瓜。二愣子以前经常偷瓜,在选瓜方面经验较多,像个老瓜客指指点点。。。。。。
文俊说:“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有这句话给咱们垫底,什么样的混蛋咱们全能对付!”
“哈哈哈。。。。。。”夜深人静,伙伴们笑得格外舒畅。
天亮前,伙伴们扛着甜瓜往家返,虽然肩上沉重,但脚步如飞,胜利的荣耀像美丽的光环笼罩心头。
郭金兰见儿子夜不归宿,倒没在意,男孩子经常在同伴家睡觉,不足为奇,问题是天亮时发现西屋有一袋香瓜,正在释放浓浓的香味。她以为儿子是偷来的,回到东屋,“噼里啪啦”,上前就是几个耳光。
因为熬夜,文俊没脱衣服就躺在北炕,刚刚睡着,美滋滋地带着笑容,哪知道冷不丁被母亲揪起来一顿教训,眼前直冒金星。起初,他还迷迷糊糊,接着就明白为什么挨打了。他想下地逃跑,回避锋芒,结果没得逞,母亲早就防备这一招。
郭金兰像提着小鸡,死死不肯放手,大声怒喊:“咱们家是穷,可你不知道‘人穷志不短’这个理儿吗?偷东西多磕碜!你是不是想把父母的老脸丢尽?你这个混蛋孩子咋就不想想,要是打算偷东西,还用得着你去?你爸爸不早就去了吗?”
“妈——”文俊哭了,“不是我想偷东西。我想起当官儿的和老瓜客私自往家拿瓜我就来气。既然是公家的,为什么不能杀富济贫?再说每到夏天,你和爸爸都累得见瘦,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想改善改善。。。。。。”
“你。。。。。。”郭金兰惊呆无语。
她慢慢松开手,稍许,变得温和。见儿子还在捂着红肿的小脸,郭金兰忽地把文俊抱在怀里,眼泪扑簌掉而下:“孩子,妈好像冤枉你了!”
“妈——”文俊就像婴儿叫了一声,委屈地看着母亲。
这一声“妈”叫的,郭金兰好心酸,好愧疚:多懂事的孩子啊!这么大丁点就知道为家长分忧。她的眼泪流得更急,落在儿子的脸上。文俊感觉母亲滴下的不是眼泪,而是一粒粒火星子,直发烫。
“大俊子,还疼吗?”郭金兰用粗糙的大手轻轻揉搓儿子的脸蛋。
文俊知道,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打在儿子的脸上,疼在母亲的心里。他反过来安慰母亲:“妈,我不疼,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哭了!”
郭金兰忽地想起什么,急忙出屋去院里锁大门。片刻,她回到西屋,擦干眼泪,打开袋子嘴,把香瓜全部倒出来。只见香瓜到处乱滚,其中有些发青,好像没怎么熟,但熟瓜还是占多数。按照惯例,应该先吃熟的,郭金兰挑选一些,用凉水洗得干干净净,让孩子们吃个够。文俊看姐弟们流露喜悦的表情,觉得挨了几个耳光非常值得。
这时,他忽然想起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中瓦西里的台词:“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流行多年,困难时期的安慰话,确实提精神。他相信家里的困难也是暂时的,将来会好起来,一切都会有的。
头茬的香瓜真好吃,回味无穷,伙伴们尝到甜头,打算继续敲诈电灯泡子,最终没有那样做,因为家长们坚决反对。
升学的日子越来越近,父母时而皱着眉头、咳声叹气,文俊下面的两个弟弟也是学生;而他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