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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信坤嘿嘿一笑，挥了挥手，说道：“我的事咱们稍再谈，先谈谈你的吧。我是说认真的，你还是别在鹏程集团待了，这种地方不干不净，难不保哪一天省里面会彻查这个集团，到时你牵扯到里面了可不好。还是出来吧。我估计这一次市里面可能会责成临江县给你们家再赔偿个大几十万，再加上欠款，百十来万终归会有的。这笔钱足够你自己去开一家小公司了。做你爸的老行当也行的啊。总比待在鹏程集团强啊。”
“那按照你的思路，你认为我到时一年可以赚多少呢？”吴晓风淡淡地问道。刘信坤怔了一怔，然后正儿八经地稍作思考，回答道：“只要你努力勤奋，每年二三十万总会少不了的吧。或许会更多。”“嗯——那我可以娶个不错的老婆，买一辆不会好但也谈不上如何坏的车，做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小富翁。等到哪一天国家政策出现变化，又或者受到某位权势者的打压，然后就会像我的父亲一样，变成一个穷光蛋。”吴晓风说着，在他的嘴角露出了玩世不恭甚至嘲讽的笑容。
第十一章 谈判（2）
刘信坤异常惊愕地注视着吴晓风，脱口嚷嚷起来：“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未免太悲观消极了。像你这种生活别人想过还过不到呢。”吴晓风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随后恢复了正常，他含笑说道：“你知道吗？我初中毕业那年，忽然发现家里其实很有钱，上了高中后，我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到了高三，有一次例考考得很差，我爸大发雷霆，大声告诉我，‘我们家快要破产了，可你还这样不努力！不学一门技术在手，今后你靠什么养活自己。’于是我拼命啃书，一个学期之内，从班上的中等生蹿到了全校第一名，顺利考上了南和大学。”
“但进了大学之后，我虽然开始意识到自己其实不大喜欢自己的专业，但为了像许多其他人那样光宗耀祖，我拼命逼自己为出国做准备。本科毕业的时候，我发现在国外想要拿全奖的话就进不了好大学。于是我再次决定，接着在国内念研究生，多发几篇文章。在念研究生的时候，我开始喜欢上了自己的专业，立志做一名优秀的科研工作者，出国回来后报效祖国。可当我离我的梦想只有数步之遥时，我的梦想却在一瞬间让一场莫名其妙的官司击打得粉碎！这让我忍不住感慨，人生其实真的很残酷。”
吴晓风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然后“啪”地往会议桌上一放，继续沉声说道：“好。破碎也罢。但我回来之后，却听见我们家当年破败的真相实际上是让人给害的。而这些杀人不流血的人渣却在可以逍遥法外十余年，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甚至还想杀人灭口。若不是垮了一座桥，以好几条人命的代价惊动了那些官老爷们，还不知道让他们这些人折腾到什么时候去！这就是社会公义吗？”
“远的咱们不说，就拿曹青松来讲吧，他老子只不过是江津县一个小小的公安局长，芝麻大小的一个官，但曹青松都可以仗着老子的势力，在江津县横行霸道数载，建立自己的武装势力，想干嘛就干嘛，还把自己当作一个土皇帝！这就是我们的社会呀！所谓的道义只不过是有权有势者的道义！我的刘市长！倘若我们每个人都坐在这里等着清官来搭救，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们小老百姓的命早没了！”
吴晓风情绪激动地述说了一大段话，说到情难自已之处禁不住声嘶力竭、手舞足蹈起来。而刘信坤几时见过文质彬彬的吴晓风以这种方式说过话，他不由自主地听得目瞪口呆起来，更为对方隐藏在言词后面的真正意图感到忧心忡忡。在等对方喘气歇息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那你到底想干嘛呢？你可千万别做违反法纪的事情啊！”
吴晓风的双眼再度微眯，看着刘信坤，低声说道：“你自己刚才都不是说了么？鹏程集团不干不净。它确实不干不净，既然有了第一个杜长青，难不保没有第二个杜长青。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借着政策的照顾，躲过法律的制裁吗？”他稍作停顿，捏了一下矿泉水的瓶子，弄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然后苦笑一声，补充着说了一句：“说实在的，像鹏程集团这样的公司真不应该存在。也许，你会说，它既可以体现政府的人道主义精神，又能够利用狱犯们的钱来解决数千犯人出狱后的就业问题！但谁知道，在这家公司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呢？”
对方的这番话刘信坤听得脸色微微一变，他慎重地试探着问：“你不会是想去调查鹏程集团吧？”吴晓风微微一笑，“又有谁说不是呢？”刘信坤吃了一惊，霍地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你这样太危险了！你万一出了问题，我怎么跟你爸妈交待？！”吴晓风极力游说道：“听着，一般的人是很难进入鹏程集团的高层的。而我恰好有这样的条件，你何不让我去尝试一下呢？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人，到时候能做则做，实在做不了，我会收手的！而你需要做的事情只是等待和配合我一下。”
“问题在于鹏程集团是在C市注册登记的，与我们江川市八杆子打不到一边，你让我这个江川市的副市长如何配合你？一旦出了事情，我可是鞭长莫及啊！我坚决不能答应你！也绝不允许你这样做！这件事不提也罢。”刘信坤的态度看起来十分强硬，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吴晓风却说道：“你这样想便错了。你虽然挂着江川市副市长的名头，但你实际上是空降到江川市的。你想过没有，你靠什么起家的？反腐呀！你以为你会在江川市长期待下去吗？至少，在上面那些人的眼中，搞经济建设绝不是你的强项！”
刘信坤沉吟不语，默默地仔细地玩味着吴晓风的这句话。以往，他光靠着满腔热忱去尽职尽责，并没有去思考过个人的升迁问题。如今经过吴晓风这位旁观者一提醒，他开始顺着对方的思路去思考了。吴晓风一见刘信坤的神态，心知他开始动摇了，赶紧趁热打铁：“所以，你除了立足于反腐，你别无选择！否则，你一旦在地方上表现得碌碌无为，便意味着你的政治生命便到此为止！而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融入鹏城集团的高层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收集证据，而不是采用极端容易暴露的手段。什么时机成熟了，你就可以动手了。”
刘信坤沉吟了片刻，又盯着吴晓风一阵猛看，直看得吴晓风浑身不自在，后者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貌似非常无奈地说道：“好吧。我有我的条件，倘若让我查出来了鹏城集团存在着其它可疑资金，我要求提成百分之二十。我相信你那个时候会有这个资格决定这件事的。不过，你千万别嫌这个比例太高，即便替别人收账也比这个好。你若是还嫌高，那你再去瞧瞧咱们国有银行的死帐坏帐如何卖掉的，绝对远比这个廉价。”
第十一章 谈判（3）
听吴晓风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刘信坤的耳朵都快生出老茧了，他没好气地说道：“好了好了，算是怕了你了。不过，你千万可得小心。注意自己的安全。以后你有什么急事的话直接打我的手机好了。”吴晓风大为不满地抗议道：“打你的手机？得了，我上次走的时候，你的手机都快被我打爆了都没有人接听。今后万一遇到什么紧急的情况，只怕我连小命都丢掉了，你都还没有接听呢。你得给我准备一条专线电话。”
刘信坤一脸坏笑地说：“你不是说不会去拿性命开玩笑的吗？既然如此显然不会存在什么性命之虞了。还要准备什么专线电话呢？你以为我是国家主席？”吴晓风笑了一笑，没有再讨论电话的事情，而是问道：“那你能不能相办法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刘信坤迅速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轻声问道：“谁？”
“我也不知道此人的全名，只知道别人都叫他‘韩老板’，我也没主动去问。估计鹏程集团中有很大一笔股金出自于他之手。应该关押在省三监。”吴晓风说完之后，静静地注视着刘信坤。“行，我托人去打探一下。”刘信坤没有做出任何迟疑，非常爽快地回答了对方：“那资料到手之后我怎么给你？”
“发到我的电子邮箱里面吧。或者发短信发到我的手机上。”吴晓风拿起了派克水笔，飞快地在空白纸上写下了他的EMAIL地址和新手机号码，然后将纸条推到刘信坤面前，“反正你觉得哪个安全，便采用哪种方式。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有经验。”他目视对方认真地收好了联系方式，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好啦，我们谈谈你个人的事情。”
刘信坤佯装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满脸无辜地说：“刚才不是已经谈过了吗？还要谈？”吴晓风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做出了一个威严的表情，装腔作势地说：“老实交待吧！钻石王老五！”刘信坤苦笑不得，没好气地说：“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二十五六了，不也是光棍一条？你倒自己要抓点紧了，你爸妈等着抱孙子呢。”
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神色自吴晓风的脸庞上倏地闪过，犹如一粒细小的铁砂滑落在一泓深潭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刘信坤恰好已然沉浸在对远方人儿的思念之中，并没有捕捉到对方脸上细微的异常变化。他犹豫了小片刻，方才鼓起勇气说道：“晓风，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可别生气。”
吴晓风略感惊讶地问道：“什么事？你说吧。”“我想向张宓兰求婚。”“张宓兰？”吴晓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色茫然，只是重复着这个名字。但刚把这个名字说出口，他立刻意识到张宓兰是杨安平的妻子，脱口说道：“什么？你要跟她结婚？”刘信坤只道吴晓风还在为当年之事介怀，恨屋及乌，忍不住说道：“晓风，你听我说，好吗？”
实际上，乍一听到刘信坤要向张宓兰求婚的事情，吴晓风确实禁不住感到恼火。毕竟，当年的事情他并不是说忘就能忘得了的。而且，不管怎么说，张宓兰是杨安平的妻子。但吴晓风也不是气量狭小之人，事过境迁，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主要的当事人杨安平注定要在监狱里呆上一辈子，再沉下心来细细一想，张宓兰母子如今的境况必定不会太好，于是他的气不由自主地消掉了一大半。再退一步说，考虑到他的将来，他更不想去得罪刘信坤，所以，他不会有太多的不满。
但吴晓风有心要捉弄一下刘信坤，他拉下脸来，接过了话头：“你要说什么呢？”而刘信坤在情急之下，也没有工夫去辨别对方表情的真伪，只顾着解释说：“孩子今年快三岁了，已经到了开始记忆的年龄，再拖下去可就……”吴晓风冷笑一声，打断对方的话，说道：“别只拿孩子当托。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张宓兰的？”刘信坤愣了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两年前，杨安平进监狱后没多久。”
“那张宓兰对你怎么样？你们有没有那个……？”吴晓风依然板着脸孔。刘信坤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由狐疑地打量对方。而吴晓风早已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可笑到了一半，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盯着刘信坤，轻声叹道：“你真的喜欢她吗？”刘信坤微微一愕，随即领悟到了对方的弦外之音，脸上露出了苦笑，说道：“在爱情这种事上，我还是拎得清的，绝不会出于愧疚或者其它的原因去勉强自己。”
“那就好。”吴晓风点了点头，“喝喜酒的时候还是不要忘了我啊。”“那当然，你的礼金可不能少。”刘信坤喜笑颜开地说。不过，吴晓风也禁不住替对方高兴的同时，也独自黯然失落，脑海中浮现了好几张熟悉却又模糊的面孔：郭璐、张素怡以及新近认识的邵菁雯……全都不外是过往云烟，或者早晚将要离去的过客。吴晓风不愿过多考虑这种事，径直岔开了话题：“对了，许冲锋你还记得吗？你们准备要关他多久？”
“许冲锋？”刘信坤极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但片刻之后，他以失败告终，歉然地说：“对不起，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这个人我忘了。关多久，也是法院那边的事。不过，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一下。”吴晓风理解地点了一下头，“行，打听好了之后告诉我，这是我自小的玩伴。拜托了。”他边说边收拾桌上的公文包。
“怎么？急着走？留下来一块儿吃晚饭吧。”刘信坤淡淡做出了挽留。“不了。”吴晓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今晚还要赶回C市。我现在去看看我爸妈，然后直接走了。”刘信坤有点遗憾地说：“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吃过饭呢。”“哈，以后少得了吃饭的机会？”吴晓风微笑着说：“到时，你别嫌我烦就是。”刘信坤呵呵一笑，替对方拉开了门，说道：“好吧，那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