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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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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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儿子叶汉对赌博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还在他光着屁股的时候,就能在赌摊前一站半天,直至父母寻来将其拽扯,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大约是六七岁的时候,叶汉在镇上的“觉觉学校”读书。这所学校在当地非常有名,校风严格,但还是无法抵挡赌风的侵扰,校门口的古荔枝树下就摆满了各种赌摊。由于家里开着陶瓷铺,母亲常常给几个零钱,这些钱叶汉是绝不用来买零食的,一律充做赌资。

随着赌瘾日重,叶汉不再满足校门口赌摊的小玩意了,经常跑到镇上的大赌馆去。

当时江门镇最有名的赌馆叫“大宝”,此处经常聚集大群五花八门的赌客,生意十分兴隆。

大宝赌馆的“荷官”谭通,据说是一位通晓赌道奇术的高人,由他摇骰能百分之百控制骰子的点数,一般进入大宝的赌客,没有不输得精光而返的。对赌徒而言,往往越输越不服气。谭通的名气一经传出,四方赌林高手蜂拥而至,非要一见高低不可。

数年间,由佛山、深圳、珠海、广州携巨资慕名而来的赌棍,无一例外地都败在谭通的手下。

凡精晓赌道的人都知道,再高明的赌枭不外乎在赌桌上做手脚。谭通不同凡响之处正是他敢于公开承认自己在赌桌上做手脚,但就是无人可以识破。

江门镇上,到处流传着谭通种种神奇的传说,有的说谭通的绝招是祖上传下来的,有的说谭通小的时候在一个大雨天借伞给一位受困庙宇的老人,老人受其感动,传授一套只赢不输的奇招异术给他。但谭通对这些讳莫如深,从不谈及。

耳濡目染的叶汉,从小就把谭通作为偶像,并希望自己也能学成这套赌术。青少年时期是最富幻想的年纪,叶汉也希望能与一位世外高人相逢,像谭通一样学成只赢不输的奇术。

在这种奇遇未能出现的情景下,叶汉一有空便跑到大赌馆,瞪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谭通摇骰,但总是看不出半点破绽。当时曾有人认为谭通可能在骰子上做了手脚,于是换上赌客提供的骰子,结果仍然是庄家稳操胜券。

1919年,叶汉13岁,将从“觉觉学校”毕业。父亲早露出风声,为了改掉儿子的赌博恶习,准备送他去广州读书。也就是说,以后会离开江门,再也没有机会学谭通的奇术了。

是年秋天,叶汉积了点钱,趁一天提早放学,来到大宝赌馆由谭通主持的赌桌前。谭通由于名声日盛,这些年敢与他赌博的人渐少,他的赌桌开始出现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景象。

叶汉那一对其大无比的招风耳是最能给人留下印象的,加之数年来他一直围着谭通的赌桌转,两人早已熟络。叶汉为了摸出点门道,把几十枚铜板分多次押注,几圈下来,自然全落入谭通的钱袋里。

叶汉的赌瘾刚刚上来,摸摸全身,再找不出钱来了,解开领扣脱下长衫揉成一团放在赌桌上,说:“这是竹布的,花一块大洋,才穿了几次,抵五角洋钱怎么样?”

谭通望着已输红了眼的叶汉,点了点头,从钱袋里掏出五枚银角来,又继续开赌。这一次叶汉仍然没能坚持多久,当竹布长衫被赌场杂工取走之后,才想到这件长衫十分重要,他穿了还要传给弟弟……做陶瓷生意的父亲历来是爱财如命的,就这样回去岂可蒙混过关?

此刻,对叶汉来说已不再是过赌瘾的问题了。他涨红双颊,索性连包带书全部押上,说:“也抵五角洋钱,赢了你把长衫还我。”

谭通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兼轻蔑之色,熟练地摇动骰子,落桌时有意使骰子停下来,让叶汉看到,结果,以为稳操胜券的叶汉一下子连书带包全部输光。

其时天色向晚,叶汉身上仅剩下一套单薄的内衣裤,步出赌馆,打一个寒颤,肚子也感觉饿了。第一个念头是找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地,躲过父亲一顿暴打;第二个念头便是深悔明知要输,为什么还要赌。

街那头不断有人向“大宝”走来,似乎那中间有父亲的身影。叶汉此刻不再有什么念头,拔脚向街东奔跑。当时的江门市区很小,没跑多远便是镇外,因担心父亲追来,绕过一条河又来到一面山坡。

附近有一座古庙,穿过一片杨桃树就发现了那座立于山顶的庙宇。夕阳于西山上浓浓的云层透出几束余晖,照着古庙上的翘檐,那厚厚的青苔依稀可辨。

四下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满山的乱坟陪伴着孤庙。此刻叶汉没有怕的感觉,惟一的愿望是快点进入庙中——父亲即使追来也看不到他了。

步入古庙便有了踏实感,这时他才大感意外:原以为此处无人光顾会肮脏不堪,想不到里面干干净净,连佛像上都少有尘埃。

凡赌徒都迷信,相信神灵,叶汉亦不例外,进来后便在佛像前跪下膜拜——但他并不认识这些泥像到底是何方神仙。

佛像后面较暗,叶汉担心会有狐、鼠之类的东西,只在祭台下收拾一块地盘躺下。夜幕悄悄降临了,风从壁隙、门缝钻进来,叶汉开始瑟瑟发抖,想起一个夜晚很长,心就发虚了。

这里离海不远,且无高山阻隔,海风无遮无挡地吹来,挤进庙宇时发出呜呜的鸣叫……

天更黑了,透过门缝,叶汉隐隐发现乱坟岗闪烁着几朵荧荧鬼火,再配以类似鬼叫的风声,叶汉感到毛骨悚然……风越来越大,“咣当”一声,庙门突然开了,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恰在这时,乱坟岗划过一声凄厉的号叫,神经本来已经绷得很紧的叶汉惨叫一声,便失去了知觉……恍恍惚惚中,黑影把他掳至内庙,又从佛肚里取出棉被堆在他身上,点燃一盏风灯,接着是噼哩叭啦的雨滴声……

叶汉醒过来的时候,出现在他身前的是一位平凡得近似猥琐的老人。

老人见他醒来,先让他喝下一碗很苦的凉茶,才慢慢地问他来历。当得知叶汉是因赌博输光不敢回家时,叹道:“小小年纪就染上赌瘾——看来我们真是有缘了。”

叶汉惊奇地问道:“你也赌?”

老人苦笑地点点头。沉思良久,问叶汉:“古人有一首《戒赌诗》,你可知道?”

老人说罢,便吟出一首诗来:

贝者是人不是人,

只为今贝起祸根,

有朝一日分贝了,

到头成为贝戎人。

叶汉听了摇头,老人便解释说:“贝者合为赌,今贝合为贪,分贝合为贫,贝戎合为贼。这赌、贪、贫、贼四个字,便是一个赌徒的下场。”

叶汉明白了,这老人一定是把什么都输光了,然后落到这个下场,便说道:“阿公,我们镇上有一位谭通,得高人密传,学会赌博的奇术,如果你也学会了,就不会过这种日子。”

老人摇摇头:“没用的,如果大家都学会了,去赢谁的钱?赌博不是好事,你回去向家人认个错,还来得及,不要落到我的下场。”

叶汉摇摇头,哭道:“我回去,爹非打死我不可的。”老人摸着胡子想了想,叹道:“也难得你有这样一位严格的老爹,当初我的父亲若也这样要求我,我也不是这番光景,早该儿孙满堂了……”

老人说完,流露出无限神往和追悔的眼神,很久,才摸着叶汉的大头说:“汉仔,你想不想回去?”

叶汉点头又摇头,说:“阿公,以后我就跟你住古庙算了。你收下我吧!”

老人摇头说:“你不能跟我,我是不可救药的了。你还年轻,如果你已经后悔,并发誓今后不再赌博,我可以教你一招,打败谭通,把衣衫和书包赢回来!”

叶汉不相信地望着老人,说:“赢不了他的,谭通真的好有本事,好多外地高手都败在他的手下。真的,他有奇招异术。”

“什么奇招异术?”老人眯缝着眼睛。

叶汉摇着头想了半晌,说:“阿公,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可以打败他?”

老人从叶汉的口气里听出几分不信任,也不计较,继续问:“有了奇招异术又能怎样?”

叶汉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能吃香喝辣,发大财,一辈子受用不尽!”

“那么,”老人追问,“我且问你,那个谭通现在有多少身家,怎样个风光法?”

“……”叶汉被问住了,此刻连自己也弄不清,拥有奇招异术的谭通现在居然还是一名荷官,且时刻面临着炒鱿鱼的危险。

老人见叶汉答不出来,叹道:“赌博永远是发不了财的,无论他是怎样厉害的高手。奇招异术,说穿了也只是左道邪门的东西,真正的赌王并不依仗它,只靠练出来的硬功夫……”

说到此处,老人知道自己说走了嘴,连忙打住。

叶汉从他的谈吐里听出不凡,追问道:“阿公,你叫什么名字,如果真的有奇术,为何落到这步田地?”

老人在叶汉的连连追问下摇头说:“关于我,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个没用的人,好比赌博,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天不早了,外面的雨好大呀。真的,我好希望有你这样一位孩子做伴,可是我不能害你……睡吧,明天我教你胜谭通的招数,把衣服和书本赢回来,往后可不要再赌了。”

叶汉点点头,在风雨飘摇的夜晚于古庙中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老人交给叶汉一个红绸布包好的小东西,吩咐道:“你不要打开它——它就像赌博一样,就像我一样丑陋不堪,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给你钱,你拿回到镇上去买点蜡烛香纸、猪头四爪,偷偷供奉,余下的钱做赌资,与谭通赌博时将这东西揣于怀中,到时自有妙处。用完之后,你还来此庙中把东西交还给老朽,不足与外人道,切记!切记!”

叶汉辞别老人,心里极想知道红绸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担心一旦露底就不灵。这时,老人又追了过来,对他说:“汉仔,你得在老朽面前发个誓,今后若继续赌博愿接受上苍何种处罚。”

叶汉正要信口开河,说出“遭雷打”、“断腿”什么的,老人马上认真地说:“在老朽面前起誓是很灵验的,你可得考虑清楚。”

叶汉想了想,说:“我今后若不听阿公劝告,继续赌博,这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老人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诚心戒赌,也好,听天由命罢。记住我的忠告:不论什么行业都是邪不胜正,赌博亦不例外,左道邪门的东西不可过分依赖,过硬的功夫总是得来不易的,有所付出才有所得。”

叶汉似懂非懂,但老人的原话却记在心里了。

叶汉回到镇上,按老人的吩咐购了祭品,找一偏静地点燃香烛,摆上祭品,焚燃纸钱,供奉小红包,于袅袅香火中跪拜少许,满脑子开始出现纸牌和骰子……

中午时分,叶汉怀揣小红包来到“大宝”赌馆。

赌客们见大耳男孩又要跟谭通较量,纷纷围拢来看热闹。

下注前,叶汉对赌客们说:“今天你们大可不必怕他,身上带多少钱只管跟着我押,保证各位赢!”

众人暗笑,都认为叶汉痴人说梦,谁也不押注,只在一旁观看。

叶汉见无人响应,面露窘色,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押上,看着谭通。谭通轻蔑地“哼”了下鼻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慌不忙地摇骰,盖下骰盅……

叶汉几乎惊呆了,他清清楚楚看到谭通在盖盅罩时随手把三枚骰子扫入右手袖子……

“空罩!”叶汉叫道。

谭通冷笑一声,揭盅时又从袖管弹出三枚骰子,说道:“怎么样,还赌不赌?”

叶汉奇怪地看看周围赌客,他们竟全部无动于衷……这不像是合伙有意欺侮他小孩,叶汉终于明白了,谭通一直是用这种赌法在欺骗赌客,只是他的“障眼法”已练得炉火纯青,难以识破……

叶汉咬咬牙,说:“我赌!”

谭通又哼了下鼻子,说:“你没钱了,用什么赌?”

“用我的大耳朵赌!”叶汉一字一顿说,“输了我自己割下来给你,不用你动手!”

“我可没耳朵赔你。”谭通被叶汉的气魄慑住了。

“我不要你赔耳朵。”叶汉对众人说,“有大家做证,输了只要你把衣服、书包还给我。”

谭通此刻已被逼得没有了退步之地,一想,觉得这小孩不可能有破他邪术的招数,胆子一壮,便摇起了骰子。

又是故伎重演,罩盅时把骰子扫进衣袖,叶汉冷笑一声,飞快地按住盅盖,叫道:“还是空的!”

谭通一惊,但仍然心存侥幸,分辩道:“你把手放开,我揭给你看!”

叶汉道:“别玩这一套了,我已识破了你,不会灵了。”叶汉说完,放开了手。谭通认为叶汉是小孩,只要瞒住众赌客的眼睛就行了,揭盖时又从衣袖里弹出三枚骰子。

这一幕被在场的赌客全看到了,众人明白原来一直在受谭通耍弄,群情激动,有输得多的冲过来就要讨回公道。谭通见势不妙,破窗而逃。

赌客们追了一阵见追不上了,返回来围住叶汉,追问他是用何种招数破了谭通的邪法。

叶汉自然不愿道出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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