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坠地狱 作者:anonymous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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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坠地狱 作者:anonymous 完结-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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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秦飞宏只觉得郑彦不会做人,可后来一起拍戏,才发现郑彦就是那样的人,演戏只是一份工作,不是混圈子,攀交情的平台,龙套也是演,主角也是演,跟卖膀子力气的农民工比,不过是工资发的准点,一般不拖欠。

秦飞宏活了这么多年,活的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挣到手的荣耀与成就,捏在手里就觉得不是个味儿,他看着郑彦,看到的是另一种活法。他羡慕又难过,忍不住对那种简单心向往之。

“你想要的东西,也只是没得到,什么东西都是这,够不着的时候最好。”

罗成头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秦飞宏是按着他的戏路发展,这条路是他之前铺好的,这安排细致到片场机位该拍什么角度,上妆造型走什么风格,接哪些片子,曝光度保持在什么频率。即使他不在王磊的公司了,这一套东西还在贯彻执行着。

他当年提前把秦飞宏送人,私心里也是希望王磊不要因为对自己的怨气阻碍秦飞宏的前程,罗成算准了王磊的急色和重利,算准了秦飞宏的价值和优势,偏偏漏算了秦飞宏的心。

“别记着我的坏处。”

罗成起身拍了拍秦飞宏的肩膀,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真是连爱恨都谈不上。


1937年7月29日,日军攻陷北平,北平守军南苑激战中死了一大半,得到消息后连夜溃逃了有一批,曾经几股军阀势力互相钳制的北平城,一夜之间只剩下顾老爷子这颗硕大的墙头草,客客气气的开城迎敌。

顾老爷子这边窝在姨太太怀里美美的吸着大烟泡,顾瑞城那厢却得站在城门口做个称职的翻译,他毫不惊讶的接受了老爹的卖国,他只是个没兵权的养子,连兵谏的实力都不具备。此刻也只能做做说客,最大化的减少伤亡。

日本人军队开进来的时候很整齐,道两边的百姓家家闭户不出,北平像一座毫无生气的死城,明明是暑热的天气,却处处透着萧索寒。

顾瑞城孤身站在大道正中,看着晴白的天色,,恍恍惚惚只觉城头处立着一抹明黄。

一声长啸破空而出,顾瑞城耳鼓发麻,苍凉雄劲的呼号压着军队踏步行进之声,城头老将一环大刀武得虎虎生风,靠旗的绣边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日军停了队伍,随军的参谋下车跟顾瑞城接洽,顾瑞城日语说得语速极快,好像这东西烫着嗓子,憋得他腔子里一片火烧火燎。

投降的条件电报里都说得差不多了,细节上的交接也没什么让人愉快的地方,城头上的大戏一刻不停,没有鼓乐弦配,全凭一把嗓子愣生生唱出金石杀伐之气。日军将领虽听不懂也觉得怪有意思,吩咐几个日本兵把城头上的人请下来,顾瑞城看着那白须帅袍的戏子端着方步不卑不亢的走下城头,走到他面前,一撩髯口,做了个抚须怒目的亮相。

“老将黄忠犹能再战,少帅还不发兵。”

姚天白这一嗓子抑扬顿挫,日本人以为他戏还没停,感兴趣的凑过来。姚天白兵刃藏在手里,袖子一抖就要刺过去,被顾瑞城使劲一扑,挟裹着滚到道旁,一时间枪口齐刷刷的对着两人,只待一声令下把人射成个筛子。

“你这个疯子。”

顾瑞城吓出了一背的冷汗,他打看见姚天白就知道这人要犯倔,他怕极了,生怕姚天白做了荆轲,这就要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姚天白一击不成知道再无可能,推开把他罩得严严实实的顾瑞城,站起身子直冲枪口一步步往前走。

顾瑞城扯不住人,就转而向参谋长求情,说姚天白是精神不太正常的艺术家做派,希望将军不要计较,可日本人不信这套说辞,多疑的日大将更是坚信姚天白背后还有同谋,打算直接把人抓了回去刑讯了事。

顾瑞城心里发急,有一种他都说不明白的忧虑,好在日军进了城,只是铺开了军事排场,政治主场暂时还捏在所谓的北平市政府手里。

可怜日本举国之力妄图搬空偌大一座宝山,他们有备而来,却更像是打家劫舍,内部的派系之争往往出于分赃不均。

这帮人穷凶极恶,不仅夺财还要杀人,同时又全无信誉,打怂了就议和,一边议和一边继续行军。

这真是世界上最没道理的一帮人,他们的动机似乎出于赤贫和活不下去,组团去邻居家里打秋风,以便把自身的不幸扩大成所有人的不幸,偏偏嘴里还要叫嚷着因为我过得惨你们要原谅我作恶这种混账逻辑。

对于民众来说,不流血的政变全无热闹可看,留辫子的满清贵胄,记不住名字的民国府尹,短命的袁大总统,乃至后来空有身份的数任京兆尹,台上的人姓甚名谁并不重要,只要家里还有压缸的咸菜,足月的口粮,这日子就是尚可过下去的太平日子。

于是没过几天街上变恢复了如常的来来往往,不同的是学校关了,学生闹也没处可闹,工厂关了,日本人神神秘秘的驻军其中。

市政府改头换面做了地方维持委员会,日军对于这轻而易举的胜利还有些不知所措,在天津组建的政治内阁尚且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心力驾驭这盘根错节的皇城圈。

北平易主这事一下子变成了送到顾老爷子脸前的运气,尽管他的政治野心比姨太太烧得烟泡,只稍稍大那么一点,架不住日本人的盛情邀请,还是做了维持会的会长。

这顺水推舟的示好做了只赚不赔,顾老爷子乐得进账,毕竟权力憋在手里,就是上炕打盹也能多做几个美梦。

顾瑞城这边凭着老爹的名头,好不容易混进了日本人的临时班房,看到姚天白还活着才算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姚天白离要死还差了那么一步半步的,血葫芦似的挂在刑架上,右腿钉了石膏板,似乎是打折了又生生给接上,行刑的是警察厅派来的狗腿子,看见顾瑞城探监就特别识趣的人先出去了。

“你再忍忍,我这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顾少爷何必费劲。”

这个问题把顾瑞城问住了,他没什么朋友,身边倒有大把为名利围着他的乌蝇,姚天白一不图财,二不求势,对他客客气气平等得很。顾瑞城觉得轻松又亲切,只盼着这感觉天长地久,万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就凭顾瑞城这仨字,你记清了,我要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给我精神着点别死了。”

顾瑞城说得铿锵有力,走得气势汹汹,可到底怎么救,心里终究是有点打鼓,直等到联络上天津驻军参谋酒井,事情才有了一点转圜余地。

姚天白昏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没什么人来问话,他就在牢里养着,每天固定绑出去浇两遍盐水就算消毒,浑身的伤虽然蜇得慌但好在没有发炎,只是腿上伤了筋骨,终究是好不了了。

酒井得了顾瑞城大把好处,拖了足有半个月才来牢里提人,见到姚天白循例关怀一下。

“姚老板身体怎么样。”

“承蒙惦记,死不了。”

“顾桑给鄙人说起这事,真是太遗憾了,姚老板是了不起的艺术家,更应该跟帝国合作,现在北平城需要您这样有才能的文化代表。”

姚天白不再接茬,闭目养神只当酒井满嘴放屁。

“中国人很奇怪,有的骨头很硬,坚持错误的信念只能得到死亡。鄙人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像顾桑那样识时务的聪明人,会有你这样硬骨头的亲哥哥。”



“卡,这条过,大伙休息二十分钟,布景准备。”

罗成脚上还绑着石膏板,站起来有点费劲,助理赶紧过来搀他,顺手就准备把石膏拆了。

“别介,搁那儿吧,下场还用,再绑麻烦。”

罗成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四周没发现秦飞宏。

“小秦呢,快到他了吧。”

“刚梁局的公子来探班,宏哥那会没戏就出去了。”

“哦,手杖给我,我出去走两步练练。”


“没想到你还是个当兵的啊。这衣服穿着 帅,精神。”

秦飞宏在外头的小花园里坐着,闲着没事就跟孟彪逗贫,孟彪从部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秦飞宏,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生怕像上次那样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又十天半个月见不着。

“秦,秦老师穿军装也可好看。”

“别老师老师的。这么大个学生往那儿一站,辈分说不过去啊。”

“那……飞宏。”

“诶哟快别,你这一嗓子快赶上十三姨了。我比你大吧,叫哥。”

“宏哥……你觉得剧本怎么样?”

“不错啊,我反正演得挺过瘾,这个角色吧有点熟,但是说不上来,有点像那个……”

“你看出来了啊!这个剧本是……”

“这个剧本真是别有用心。”

罗成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手杖上,在大病初愈和稍稍残疾间转换步态,似乎在拿捏哪种姿势更为合适,他沉着脸看有说有笑的秦飞宏和孟彪,俩人穿着不同制式的军装,别有一番风采。

“师哥这话怎么说得。”

秦飞宏难得的好心情被罗成搅了,除了拍戏他不愿跟罗成再有交际,最好从此各走各路。

“不是么,我还以为让我演这角色是给你报仇呢。”

罗成站在秦飞宏面前,手杖点了点秦飞宏的小腿,笑得意味深长。

“你瘸我也瘸,真是互不拖欠。”

“师哥这帐算得糊涂啊,你那是戏里瘸,我可是真的摔断腿。”

秦飞宏也笑着应承,当年他代人受过,除了因为自己不懂事,更多的是因为罗成回护他在先,抛弃他在后,可那都是旧账,何况他也好了,投了王磊之后也算红了,那道坎儿他迈过去,罗成就真的已经是过去式了。

“你说得对,我算错了,这帐还不完。”

秦飞宏惊讶的看着罗成说不出话来,他只见过意气风发的罗成,那人骄傲的好像世界都只为罗氏真理而转动,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罗成说后悔什么事,做错什么事,有那么一瞬间秦飞宏甚至以为罗成都要道歉了。

“郑彦的手术很成功,那套房子我也办好过户了,或许过几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

“师哥您什么事都办妥了,我能说不么。”

秦飞宏忍不住摇头苦笑,他真是太天真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罗老师,到您了,换装准备一下吧。”

“哦好,走吧。”

罗成没来得及解释,他确实不习惯道歉,道歉又解决不了问题,可现在看来有些问题实在是难以解决,即使是他,也是无能为力。

秦飞宏看着罗成颓然离去的背影,那一瘸一拐的样子竟然有些可怜。

“宏哥,郑彦是……”

“是很重要的人。”

孟彪没勇气再问下去,他对秦飞宏绯闻的了解多是道听途说,比方说秦飞宏喜欢男人,比方说秦飞宏私生活很乱,但那些孟彪只是选择性的相信,并且盲目的认为自己也是有希望的,他对自己脑子里臆想出来的秦飞宏呵护备至同时又望而生畏,他别无所求,只盼着有机会把能给的好都给出去。

“宏哥,以前有期采访你说过,理想是当个话剧演员,现在呢?”

“我说过么?”

“大概是06年吧,那会儿你一下火了,采访可密集了,你当时说自己长的不好,走不了偶像路线,就喜欢演戏,上学的时候就想着当个话剧演员。”

“人说那么多话,哪儿会都记得住。”

“那如果现在问你,不考虑现实因素,你想干嘛。”

“嗨,你这问的太突然了,等我想起来再回答你吧。”

顾瑞城为了救人,半个家底儿几乎都赔进去了,顾老爷子发现账目不对,气的差点掏枪把儿子毙了,连踹带骂最后把顾瑞城赶出了家门,失去顾家少爷身份的顾瑞城满可以凭着自己流利的日本话混个翻译官,然后趁势而起,可他不愿意,并且是打心眼里厌恶了这么个活法,他不愿意跟日本人合作,更不愿意看见跟日本人合作的姚天白。

这才过去几个月,也不知道姚天白是在牢里被打软了骨头还是被打坏了脑子,从爱国志士摇身一变做了狗汉奸,顾瑞城后来再没见过姚天白,他也不想见,见了说什么呢,追着他讨要“活动经费”,哭诉自己所救非人?顾瑞城觉得自己受了骗,但仔细想想姚天白什么也没许过他,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北平秋天凉的很快,走到哪儿都有种提前入冬的寒意,顾瑞城被赶出来之时,姨娘往他口袋里塞了一卷钞票,可这世道钱实在不经花,更何况现在的北平城不跟日本人沾边的差事实在太少了。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老百姓为了活下去总能迅速而果断的忘记耻辱,爱热闹和记性差不啻为一种民族天赋,前者保证了好年岁里的欣欣向荣,后者担负着坏世道里的愁云惨淡。

顾瑞城买了个糖角站在街边吃着,可能这就是他今天的早午晚饭了。

“顾少爷,又见面了。”

姚天白坐着车子经过街边的早点摊,他看见顾瑞城就马上让司机停车,摇下窗子招呼站在街头的顾瑞城,他从没见过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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