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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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百合-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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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因为阳子发现了他的骗局之后,在各国使节面前气乎乎地踹了他一脚,就像踹一个自己人一样。”

“哦。”

“如果是大司寇或小司马或者别的什么人,你只会不动声色地找心腹商议对策,不是吗?”

“嗯,浩瀚不巧正是我的心腹。”

“你把他当自己人了吗?”

“好像是。我以为不是,但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是。”

“冢宰并不像青将军那样亲切,却在不知不觉中,博得了你的信赖。”

“是啊。”阳子深深地叹息道。

任凭仙蕙如何逗她说笑,她再也不吭声了。

这里是面向南方的断崖,视野内除了茫茫云海,别无它物。

然而她一直痴痴地望着前方。

就算她要看日出,这断崖的朝向也不对啊。仙蕙心乱如麻地想。

“我明白了。”

“啊?”

“我终于明白了!这些蠢货的心思!”

阳子突然站起身,一脚踹飞了脚边的石子。

“你是说冢宰……蠢?”

仙蕙对麒麟的智商不想发表什么意见,但是浩瀚,实在是很难和蠢货这个词联系起来。

“我会恢复他的仙籍,但不是现在。他必须先向我道歉。”

“真的是说冢宰啊?”仙蕙不解地眨着眼。

阳子把断崖上的小石子挨个儿往下踢。小石子无声无息地落入云海消失无踪。不知道下界的夜行人会不会不幸砸到头。

等到她转悠三圈都找不到小石子可踢的时候,朝阳的金光从云海后透了出来。噢,不,不是朝阳,现在天还没亮,这里也不是东方,这金光……这金光越来越强盛越来越辉煌,整个云海整个天地都泛起了五色华彩……

麒麟!

真的是麒麟!

原来阳子是在等麒麟现身?仙蕙目不转睛地眺望着麒麟的英姿,殊不知阳子脸上的表情比她更惊奇。

“景麒,你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麒麟……”

即使没有任何理由,即使只是想在云海中驰骋一下之类的理由,也足够了。麒麟的存在本身,就让人赞叹不已,惊喜莫名。

景麒最近看来总有些瘦弱,麒麟的身姿却十分矫健。

金光越来越近,那飞扬的鬃毛,飞跃的四蹄,那高贵的角……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阳子情不自禁地向它挥手。

而它,也毫不犹豫地向断崖俯冲了下来。

“我想我已经原谅你了,虽然你是个不讨喜的家伙……”

阳子心花怒放地说。

“咦?麒麟背上好像有人。”

确实有人。

麒麟并没有落地,那个人已经灵敏地翻身跃下。

“博望卿,千里送行,终有一别,你我后会有期。”

“宗台辅高义,夕晖没齿不忘。”

那个人,夕晖,向麒麟一揖到地。

而那麒麟,宗麟,向目瞪口呆的阳子和仙蕙轻轻颔首致意。

还没等阳子说出得体的话来问候,它已消失在云山雾海间。

大事不好了!铃被妖魔掳走了!

——没等行见面礼,夕晖就吐出了惊人的话语。

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铃和夕晖所在的首都,是一个温暖而又安稳的地方。他俩的使臣生涯,也称得上平稳无波。昨天一整天,都像这些年来的每一天一样,充实,忙碌,愉快,手头的活儿结束后,他俩还一起吃了晚饭。就在夕晖想要告辞、道声晚安的时候,桌椅橱柜的阴影中突然扑出了几头妖魔。

一只像小鸟一样会飞的老鼠说:铃,阳子想你,我们带你回阳子身边去。一头像狼又像豹的妖魔向夕晖丢下一张纸。然后,铃和妖魔都不见了。

“由于难辨真伪,不明所以,我才哀求宗台辅连夜送我回来……唯恐耽误救铃的时机。”夕晖从袖中郑重其事地取出那张纸,呈到阳子面前,“主上,这是否真是您亲笔签发的任免状?”

铃!出事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如果铃有个三长两短,不,光是她被掳走这件事,也足以让阳子对那两个倒霉的男人恨之入骨了。因此仙蕙一个劲儿地对夕晖挤眉弄眼。可惜夕晖忧心如焚,哪看得见仙蕙的眼色。

关于铃姑娘的憾事,最能安抚最有立场安抚阳子的人,莫过于孙御史。偏偏孙御史却领密令远赴征州暗访民情去了。

“别担心,是真的。”

阳子展颜一笑。

她的笑容让仙蕙和夕晖为了各自不同的忧虑……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些妖魔是怎么回事?是台辅的使令?”

“嗯,发生了一些事,很突然,所以免除铃的外务官一职、任命她为金波宫女御的手续也难免匆忙了些。让你们受惊了。麒麟的脚程比妖魔快,夕晖,你后出发却先到了。别担心,我一直在这里等铃呢,我比你还关心她的安危。”

阳子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样子,笑容看起来……很不愉快。

“这里朝向南方,其实就是朝向奏国啊。”仙蕙终于恍然大悟。

“没错。”阳子点点头,“奏国虽然政清人和,途中却需经过妖魔出没的疆土和海域,同样是在高空飞行,云海上下的路线也有天壤之别。为此我把景麒所有的使令都要了过来,派了出去,除了他的女怪。”

“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回使馆也好交待。”夕晖睁大了眼睛。

“别问了,一言难尽,你还是快回去吧。身为大使却为私事擅自回国,耽搁的时间久了,我不重重治你的罪,才叫不好交待。”

按规矩,夕晖应该书写公函汇报铃的被掳事件,在公函中向阳子求证任免状的真伪,并且通过奏国外务府请求宗王君臣帮助。这样,夕晖就是一位体面的、无可挑剔的成熟官僚了。而求证需要数月之久,把人找回来的概率会大大降低,这一点,成熟的官老爷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您说的在理,那么,我这就去了。”

“骑兽怎么办?”阳子皱起了眉。

“不劳您费心,夏官府的马厩里有我相熟的骑兽。我回家一牵就是。”

“那就睡下,住一晚再走吧。”

“天都快亮了,没事。”

与其说是君臣的对话,不如说是同门手足亲切交谈。阳子很喜欢夕晖,就像夕晖也喜欢她一样。但是她不太想让他掺和到这场风波里来。虽然夕晖和浩瀚似乎并没有什么深交,但夕晖会作何反应……总觉得很难测。

“阳子,我们也回去吧。”

仙蕙目送着夕晖的背影远去,提议道。

“不,我要等铃。我想在第一时间见到她。”

让仙蕙一个人先回燕寝睡觉是徒劳的,就算用诏命撵她走,她也不可能回去大睡安稳觉。所以阳子朝她招招手,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罩上大衣就地假寐。

“主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轻轻响起了呼唤声,疑真疑幻,让阳子心中浮起一阵怅惘。 

她还没考虑过主动和景麒见面,她叫他来,他一定会来,她叫他做什么,他什么都会做,但她就是不能忍受自己的终身伴侣像一个奴隶。气急败坏的时候她对他说过诏命,但她从来不觉得他比自己卑微。总而言之,这一刻,此时此刻,她的眼帘漾起了金色,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悦目的金色。是朝阳的光,是金色的……景麒的光。这一刻,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怨恨他不来找她,正在期盼他来找她。

她不是麒麟,但她也可以想象“诏命”在景麒心中的绝对权威性,然而他为她抗命了——为了他对她的思念,违抗了从命的本能—— 

“景麒,早上好。” 

平稳的语声下是一颗欢欣雀跃的心。

“嗯。” 

“身体怎么样?” 

“……还好。” 

“昨天,昨天我一时恼火,对你出言不逊,可是你,你也不好。”

“嗯,是,对不起。”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阳子觉得不对劲。

除了一贯的矜持和冷淡,景麒还有点心不在焉。 

“嗯……” 

“快说呀。” 

“今天是四月廿三。”

“嗯?”

“请您赐花。” 

好像一桶凉水泼在火热的心头,阳子几乎能听到那里滋滋作响,迸出了裂痕。

“你是来问我要扫墓用的花?” 

“嗯。我今天做了应该做的事,还要做必须做的事。” 

景麒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这些话难以启齿啊?阳子笑了起来,朝他勾勾手指。

他顺从地凑近前去,看着她曲起食指,用拇指压住,炫耀似地伸到他眼前。 

“您这是……” 

啪,食指弹出,重重击中他的前额。 

很重,非常重,白皙的额头当即起了一个血印。 

“……我拒绝。” 

并不是疼痛,决不是疼痛。

那似有似无的恶意让景麒连指尖都麻痹了起来。那个隐藏着麒麟之角隐藏着灵力之源的地方,除了她,他不会容许任何人碰触。她却以如此恶劣的方式行使她独有的权利。

“这对你我都很重要,虽然我还不能进行解释……” 

“我曾经说过别再让我见到你,你却抗命不遵,背弃了你的誓言。” 

“我还发过誓,发誓永远不离开您的身边。” 

“去死!” 

“噫?” 

“我叫你去死!” 

一瞬间就像得到了解脱,她说的,她要他去死,他只是奉命罢了。然而短暂的轻松感之后,理性再度占据了上风。他竭力抑制着遗憾的语气,竭力平静地说,“在诏命和您的生命之间,我必须优先考虑您的生命。” 

“呵,就知道你会来这套。”阳子烦躁地摆摆手,“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遵命。”

仙蕙抬起头——然后,她愣住了。垂首告退的景麒在笑,不是那种扭曲的勉强的笑容,很自然,很好看,确切点说,是很美,美得惊人。然而他的语声中没有丝毫笑意,他的眼睛里也没有,这个美得惊心动魄的笑容仅限于脸。

她拼命拉阳子的衣角,想要劝阻,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阻止什么。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遗漏了一段,现在补上了》《




、荆棘的王冠013


禁门旁,六名兵士正在有说有笑地交接班。

“各位,打扰了。”

山道上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哎,这不是虎哥家的……这不是博望卿吗?”

因为是虎啸的老朋友,对虎啸这个平步青云的兄弟,总有一种大人逗小孩的亲切感。他们七歪八扭地行着礼,又七嘴八舌地问夕晖为什么突然回来。

“我先前见了主上,现在正要返回夏官府。途中突然想起一事,特来恳请各位帮个忙。”

“您尽管说。”

“既然千里迢迢回来了一趟,我想好歹见哥一面再走。却不知他今天怎么当差,现在是在家睡觉呢还是在燕寝值勤。如果他在燕寝值勤,我出了禁门还想再进来可就麻烦了。劳烦哪位大哥帮我打听一声。”

“哦,这您可问对人了。虎哥按理夜勤,此刻正是交接班的时候。不过呢,他既不在燕寝,也不会回家。他跷班去了冢宰府,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了。”

“跷……班?”

“您还不知道吗?主上没有向您透露?昨天晌午发生不得了的大事啦。”

兵士们把道听途说的各种消息一股脑儿倒给了夕晖听。

“我明白了,多谢!”

夕晖心中惊骇莫名,表面却不动声色,只说要去找虎啸照个面,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从冢宰府正门到浩瀚的卧房,关卡重重手续繁琐,只怕他没等见到人,就会被秋官们用得体的外交辞令撵出来。这里是禁门,和掌客殿不远,和他上次拜访冢宰府所走的边门也不远。夕晖伸手在怀里摸了摸,触手生温,那是他珍藏到如今的冢宰府通行玉佩。有这块玉佩在,深宅大院的仆从就不会多问,也就不至于惊动外来的秋官了吧。不幸惊动了,届时再随机应变吧。

他迫不及待地要见浩瀚,已经一刻都不能等。

凭借着十来年前的模糊记忆,夕晖从冢宰府的边门向内宅摸索而去。

司阍还是从前那个,不爱说话,看起来老了不少。见夕晖手执通行玉佩,点点头就放行了。一路往里走,夕晖一路感慨。景物如故,此地风雅如故,主人的命运却吉凶叵测。

他向来聪明伶俐,看起书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也亏得如此,才能在多年前信步而行的路线上正确前进。这棵树原来会开花,这片草地愈发青翠,这三五精舍依然错落有致,这株白皮松……

竟像当年一样,树后转出了一位美人!

“啊……”

一见他,美人就发出了轻轻的惊呼声,手中的杯盏掉了一地。

“秋、秋……”

这么美丽的少女,夕晖却想不起她芳名为何。

“我改名了,改叫九秋。”

“九秋姑娘,你还记得我吗?多年以前,我曾在此地不慎冲撞了冢宰府的女眷,曾与你有一面之缘。”

“博望卿,莫非是我在做梦……”

“冢宰可安好?我哥在不在?”

“在,在。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九秋喜不自胜,带他走入浩瀚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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