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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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百合-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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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王者,如果硬要做什么不做什么,大约能成功,但一时的满足会引来后患无穷。更何况也未必能成功,毕竟还有阳奉阴违和扯皮之类的手段在。要当独载者,除了刚愎自用,还要有超强的手腕,只怕连尚隆,要独载也独载不了呢。

封建砖制和独载,是两码事。

(待续)






、沉默的花语010


遥遥望见景麒的身影,阳子就转身向燕寝奔逃而来。夏官府的“公文”如果给他看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可能会被训上两个时辰,不,也许是三个时辰——在他俩有了那种关系的前提下。这正是她最受不了的。

即使事隔多日,阳子回忆起那一夜的情景,仍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景麒请求她教他接吻,这样的请求不近人情,但很符合徒具人形的神兽的逻辑。阳子希望能和浅野再吻一次,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想证明她可以做得很棒。于是他给了她表现的机会。问题出在后面,他主动和她建立了肉体关系,无视她的推脱、抗拒甚至哭泣,坚定地、毫不犹豫地、近乎胸有成竹地和她建立了肉体关系。她还记得那个夏夜的微风,野木泛着银辉的果实,清凉如水的月光还有他不停地梳理着她的头发的温柔手指。

“失礼了!”

词汇贫乏的他一共说了三十七次失礼了。按照他的个性,应该会在“初步失礼”的地方就中止行动,并且开展自我批评,不是吗?他就是这种令人扫兴的类型,不是吗?是的,我们的阳子并不真正希望他半途而废,所以她不是生气,只是不解。

有些时候他简直不像他自己,或者,或许是她还不了解他。

回到金波宫之后,阳子的窘迫有增无减,所以一连数月,她刻意回避着他。她其实和景麒不熟,长达半个世纪的相处,还没有让他俩的关系进展到足以喝茶说废话的程度。如今突然有了夫妻之实,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才好。他多半会安之若素地面对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这正是她最最受不了的。

“主上,您怎么这么匆忙……”

途经三公府外,阳子撞上了玉叶。升任为太傅不久的玉叶,温柔地扶住了她的身体。

“他,那个,他……”

“他?哦,您放心,台辅并没有追过来。”

玉叶忍着笑,接起从阳子怀里掉出来的公文。

“我被夏官府的人数落啦。”

既然是玉叶,就不用太在意。阳子也正需要人指教,这样的事情怎么处理才得体。

“可容下官过目?”

教导君王本是太傅的职责所在,所以玉叶毫不推辞。

“嗯。”

“行文考究,措辞无可挑剔,道理也说得头头是道,主上,这件事,是您做得不妥。君王若是随意干涉各官府的事务,各府的运作就会产生混乱。维持稳定的流程本身,维持流程的权威性,比什么都重要。也许在您看来,把虎啸放进出使蒲苏的护卫队伍又不会影响别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实上,就算是小司马本人,也不会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司马?”

阳子疑惑地看看文书,确认落款并不是朱槿。

“胸襟广阔的太师只会为您讲解到这一层吧,他总是认为能帮您学会明辨是非就够了。不过我想,明辨是非心无杂念固然是好,主上却常常因此吃苦头呢。所以今天,在这里,我要说得多一点,说一点不太符合正道的事情,我是要说,潜规则。只有了解潜规则的人,才能在这个朝廷如鱼得水。您不知道吧?主上,夏官府出来的意见,就等同于小司马的个人意见。小司马是夏官府的独载者。”

“什么?”

“夏官府上下齐心,唯小司马马首是瞻。”

“包括青辛?”阳子大惊失色。

“您的第一反应是青将军,您真的很不成熟。青将军和您私交甚厚,我知道,但这只能说明您容易被私情影响思绪,您首先要问的是大司马,对吗?”

“受、受教了。”

“大司马身为夏官府的长官,态度却不明朗。他从不驳斥小司马的主张,有人说,这是因为干练的小司马深得大司马的宠信。”

有人说——阳子斟酌着玉叶的用词。

如果理解成大司马大权旁落,早已身不由己,也不是说不通……

“那么,青辛呢?”

玉叶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真的很不成熟。”

“青将军从来没有做过对您不利的事,您不是很清楚吗?当然了,小司马也从来没有做过对您不利的事,所以您困惑了。青将军是否对小司马死心塌地,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和小司马有那种关系,对金波宫的人来说,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啊!”

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阳子要想一想才能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她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您想让虎啸转职为大使的护卫,也不是不可以。本来这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您随口说出来,就犯了大忌。那么,您真的应该按照这份奏折上的说法走流程吗?就算您规规矩矩按照流程来,也会在商榷过程中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吧,因为您对夏官府的运作细节不够了解啊。正确的做法不一定是有效的做法,没效果的做法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您该做的是,先把大司马找来喝杯茶,找小司马也行,哦,对了,找您最熟的青将军也行啊,然后对他说说您的愿望。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任何人都会满口应承。然后,他会走完整的流程为您办妥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让每个关系人都感到非常有面子。换言之,所谓的王者,不需要,也不应该万事亲力亲为,正确地选人成功地办好事,这才是王者应有的风范。”

“受教了。”阳子合掌,一脸真诚地说。

“可惜办砸了的事情要补救就有点难,不知道现在去请青将军还管不管用……”

“没关系了,因为夕晖已经不用去蒲苏了。”

“哎,他一定非常失望吧?”

阳子无声地点点头。身为一国之君,依照当事人的心愿,去更换一名护卫,这样的小事都会受阻还要挨训。浩瀚却能在违拗当事人意志的前提下,突然变更大使赴任的场所。两件事同时发生,不巧成了鲜明的对比。

诚然她可以动用王权煞一煞浩瀚的气焰,但她还不想拿夕晖的安危来怄气。况且浩瀚又有什么气焰了?他又不知道这个对比的存在。浩瀚一定会过来设法说服她,而她说服不了也压服不了夏官府,这才是他俩的差距所在。

浩瀚虽然不是夏官府的人,要是她托付他办理虎啸的事,他也不费吹灰之力吧。头头是道的道理只是抗议用的工具罢了,说到底,浩瀚要把夕晖塞到常世最繁荣的奏国去,还不是赤稞裸的徇私吗?阳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近乎委屈。

(待续)






、沉默的花语011


进门最晚的浩瀚却最早说要走。

他只喝了一杯茶,说了几句客气话,从情理上挑不出什么错来,不过,也远远称不上情深意重。夕晖作为被拜访的当事人,一边想着平素与自己颇为热络的青将军今天倒是意外的缺了席,一边和众人起身,把浩瀚送到了家门外。

“夕晖,送我一程。”

不是常见的客套的反问句,不送我一程么?

而是吩咐,不,命令的口吻。

“啊,是!”

除了那个粗线条的哥哥,别的人都向他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让夕晖进一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是浩瀚的后辈,更是下属,让浩瀚降尊纡贵前来造访已经是大不敬了,主动提出送一程才是他最该做的事。

他不无惶恐地跟了上去,见浩瀚头也不回,只好勉力开口寒暄。浩瀚的回应虽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语声中也听不出丝毫不悦,但只能看着他的后背亦步亦趋的夕晖,心情越发忐忑了。

一回金波宫,在进家门之前,夕晖就先去了冢宰府,礼品体面,礼数周全,冢宰也按例面阅了他的述职报告书,既有指正,又有嘉奖。之后,夕晖又设私宴款待乙老师,除了远在征州无法现身的苏兰桂,其余同门都赏脸出了席,连景王阳子也没例外。没错,从情理上挑不出夕晖太大的错,不过比起特意登门的冢宰来,别说什么情深意重了,他这表现压根就是无情无义啊。

“夕晖,你为官多少年了?快四十年了吧?”

似乎是察觉了夕晖的境地有多尴尬,浩瀚停了停步子。他的脚步其实并不快,夕晖并不是追不上,只是不敢追而已。到了这时,夕晖才加紧几步追上前去,和他并肩而行。

“三十六年整。”

明明肩并着肩,却还是不知道对方脸色怎么样。夕晖万般无奈地承认了,自己压根就不敢去看浩瀚的脸。同门之中也有投缘的师兄弟,偶尔一起喝酒耍乐,但夕晖和浩瀚却毫无私交可言。这倒不是因为浩瀚位高权重亲近不得,事实上夕晖和阳子交情就很不错。一定要追问缘由的话,大概只能用“不适当的敬慕”来解释了。从未成年时代起就扎根在内心深处的敬慕,让好强的夕晖无法坦然和浩瀚交往。

他的哥哥虎啸也常说在冢宰面前会觉得手脚没处放,那样的金枝玉叶叫人太紧张。然而说出这种话的哥哥却会满不在乎地大拍阳子的肩膀,说明问题不在身份的贵贱上。和善的阳子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夕晖在兴高采烈的时候会自然而然握起阳子的手,忽视君臣之分男女之别。面对同样和善的冢宰,夕晖却怎么也忽视不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即使冢宰的手此刻正在他手边,他也不会有要握的念头。事实上,他俩从来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三十六年来,你始终勤于公务,这让我想夸你又夸不出口,你偶尔也要为自身考虑一下啊。”

“是,冢宰指教的是。”

那么亲切的叮咛,却身不由己地给出了那么客套的回答。夕晖真的很懊恼。他突然想到,也许浩瀚是想在自己远行前,和自己再见一面,说几句体己的话,才从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的。然而家里客人那么多,他终于什么都没说出口。一想到自己竟然笨得都不知道该提出送他一程,夕晖就忍不住敲了一下头。

“噫?”

浩瀚发出了微微吃惊的声音。

“对不起,您一定很失望吧。”

“你突然怎么了?”

“对不起。”

“好吧好吧,没关系。”

抬起眼皮偷偷看一眼,夕晖就看到了宽和而又亲切的笑容。很显然他并没有怪罪自己,夕晖这才放了心。

“哎,冢宰,路好像走错了……”

好不容易放下心来的夕晖突然发现他俩还在夏官府里打转。大仆的宅邸处于外围,走上百来步就能出府。可是眼见着地势越来越高,两人已然误入府邸深处。先前的怠慢毕竟还是让浩瀚心神不宁了吧。夕晖心里一阵愧疚,但不知怎的,又有点高兴。

“我带你走近路,夕晖。”

是了,正如六官府的全体官吏从广义上说都是冢宰的属下一样,六官府其实算是整个冢宰府的一部分。一味往里走,理论上,最里面应该就是冢宰的官署清明殿和日常起居用的宅邸(即俗称冢宰府的那个狭义冢宰府)。

“您经常用这条路吗?”

不能说丝毫没泄气的夕晖,很快又产生了好奇心。

“不经常,不过今天我要赶时间。”

是了,听说走官道要两个时辰才能抵达的冢宰府,走里径只消一炷香。

“对不起。”

“看你,又来了。”

“我早该想到您从百忙之中……”

“哪儿的话,我不过是约了人吃饭而已。公务方面,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忙。”

“是……”

“慢慢来,夕晖,公务可以慢慢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让官吏入仙籍之所以会成为恒定的制度,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啊。夕晖,疲劳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寂寞的时候就交交朋友,你是仙,你的时间还有的是。”

“是!”

往里走,往前走,其实就是往上走。越往上走,水气越重。前方不远处,云雾缭绕处,小司马的宅邸已经依稀可见。

“先天下之忧而忧固然是贤臣的职责,后天下之乐而乐却是大大的谬论。因为身心俱疲的勤勉难以持久,了无生趣的勤勉难以持久,要给万民创造幸福,就要先让自己得到幸福……”

夕晖的人生并不痛苦,但似乎也称不上幸福。半个世纪以来,他一直忙于学业,忙于公务,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忙,所以浩瀚这番高谈阔论,他只有洗耳恭听诺诺称是的份儿。

走过小司马的宅邸之后,又毫无意外地走过了大司马门庭森严的官署。这时他俩已是确凿无疑地置身于云海之上了。夕晖脑中的疑问也清晰了起来。六官府的格局大致相同,都是傍山而建,群峰脚下的低级官署可谓毗邻,官吏们走动起来也颇为方便。只是官阶越高,地势越高,地势一高,要走动就得先下自家的坡,再上人家的坡。这样绕路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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