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有路过的神明听到了大刘的愿望,这个机会还真的很快就来了。
因为说好了今年端午得带文祈和文瑞一起过,张静不得不提前稍微预备了下。还好虽然每月初五是学里祭孔的日子,但因为这天全国欢庆,又是春闱之后放榜之前,学里也会应景的放一天假,所以这天早上的祭祀惯例只有钱夫子和张静,倒是不会费多少时间。
五更早起,沐浴焚香,祭拜完毕也不过才到早饭时间。文祈年纪还小,虽然已经开始启蒙,但这些学子的规矩还没开始给他做,仍然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这才被王姐儿抱出来洗漱了,一起吃早饭。
文瑞今天兴头好,到张家的时候张家刚开门。张静和文祈都还在喝粥,张妈妈端着一盆脏水出来泼,文瑞跑太快,差点撞到。张妈妈吓出一头冷汗来,文瑞倒是乐呵呵的扶了张妈妈,帮她把水泼了,这才进院子。
等文瑞坐下,抱过文祈开始跟儿子抢粥喝,后面扛东西的小蚬子才气喘吁吁的赶到。小四今天跟着张静,知道要出去玩,早在门边眼巴巴等了好一会儿。现在看小蚬子到,连忙上去帮忙拿了东西,两人才一起进来,一边走小四还一边问:“看你们爷那样,是不是你们都没吃早饭呀?快来一起吃。”
小蚬子只觉丢脸无比,他家爷屋子里一堆人,怎么可能让他饿着出门。会跟儿子抢粥喝八成又是心血来潮欺负小孩子。说来小世子留在张家其实是福气吧?如果在王府里,不定得被他爹怎么玩呢。
“哪里。你们不用管我们爷,他一早喝了一大碗鲍鱼鸡丝粥,还用了一碟八个水晶虾仁饺,外加小菜若干,这才出来的;临出门还又吃了大半个豆沙粽子。”
文瑞被小蚬子这料爆的脸都红了,还没来得及训他,就听桌对面张静笑道:“文兄好胃口。”
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晨光中张静笑眯眯的,右手举着筷子往嘴里送了点豆干,然后就抿着筷子尖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于是咱们的睿王爷很没出息的熄火了,连带着把小蚬子也丢到了爪哇国:“是贤弟你吃的太少。男子汉大丈夫,不说武将每顿都要一斤米饭,普通人也总要吃个两碗。你这一顿半碗的,也不怕饿。”
这话说的是那叫个轻声慢语婉转缠绵温柔体贴,大刘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酸的人牙疼的劲儿哟!他很想对文瑞大喊:“你哪只眼看到张家小爷少吃了啊?!一顿才半碗那是因为这是海碗好不好?!而且除了粥,这玉米饼合辙在您眼里它不是粮食不能吃啊?!你没看见张静这都仨饼子下去了?!”
不过再看看张静,文瑞都说完了,他也不知道把自己脸上那种莫名其妙的笑给收收,还咬着筷子尖卖萌:“文兄说的是,只是小弟食量一般,吃不下许多。”
好吧,大刘默默转身,咱眼不见心不烦!
等大家都吃完收拾好,日头也升上了半空,正好是上街逛的好时光。张妈妈不出门,文瑞想自己带文祈,干脆也把王姐儿留在家里陪张妈妈。余下两个少爷带着两个小厮,抱着个小拖油瓶就出了门。
走出张家大门的时候文瑞一眼看到了挂在门边的蒜头和菖蒲,想起来忘了点事儿。招手让小蚬子过来,从他提着的褡裢里翻出来一扎红锦带,抽了一根绑住张家门口那串菖蒲,又抽了一根给文祈绑在头顶,顺便还解下了自己腰里的一个香囊挂到文祈脖子上,这才拍拍手,拖起儿子,要继续往街口走。
文瑞的动作提醒了张静,“哎”了一声拉住文瑞稍等,回去屋里跟他妈问道:“娘,我幼时端午戴的那个可还在?”
张妈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静说的是啥:“那个收好了压在箱子里,你要它作甚?”
“取了给文祈戴吧。”
张妈妈一听就有点犹豫:“文祈说到底是小王爷家世子,戴这种东西……”
“无妨,娘你快点去拿,我去挑鸭蛋。”
原来张静说的是他小时候家里从家乡带过来的习俗,端午这天会给小孩子的脖子上挂个五彩绳编的小网袋,网袋一圈都有打的十分漂亮的缨络,袋子里装个熟的咸鸭蛋。那鸭蛋也不是一般的咸鸭蛋,一定要挑新腌制的青壳大鸭蛋,外观也不能太奇怪,要上下匀称的,装起来才好看。
刚才看到文瑞给文祈挂香囊,张静就突然想起小时候这个风俗来了。那时候自己嘴馋,往往挂不了半天就偷偷吃掉,不知道文祈那小家伙能坚持多久。
说话间装好了出来,门口文瑞带着文祈眼巴巴的等着,猛一看居然还有几分可怜兮兮。张静心里好笑,快步走上前,蹲下把那装了鸭蛋的五彩网兜给文祈脖子上系上:“端午挂鸭蛋,一年保平安。”
文祈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文瑞本来就是北方出生,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习俗,父子俩对这个装在漂亮兜子里的鸭蛋一起表现出了十分的好奇。文祈知道鸭蛋可以吃,早上还吃了半个的,这会儿这么囫囵一个挂在自己脖子上,乐的眼都眯了,嘴角隐隐有口水出现。
张静怕他马上就掏出来吃掉,哄他道:“你若能乖乖的挂满一天不偷吃,不仅晚上可以吃掉这整个鸭蛋,小叔叔一会儿上街还给你买零嘴,可好?”
文祈听见这个条件之后小眉头都拧起来了,看得出小脑筋动的飞快,正在权衡利弊。张静把砝码再加重一下:“若你能忍到晚饭才吃它,到时小叔叔用鸭蛋壳做好玩的玩意儿给你,可好?”
有得吃还有得玩,文祈的小脑筋思考不了其它了,用力的点头:“好!”
文瑞在一旁好奇:“鸭蛋壳还能做甚玩意儿?莫非贤弟你会蛋雕?”
“咦?文兄如何会想到那里去。小弟所说并非那种,不过一定不会让文祈失望,还请文兄容小弟小小卖个关子。”
第35章 番外一
张静这几天有点焦躁。文瑞那头逼的太紧了,见面三句话,必然就是问什么时候成亲,就算不马上成亲,那也得先正式见见家长什么的。
不过文瑞家长辈都死绝了,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帝谁也管不到他。现在皇帝也没可能管他,在张静看来,他自然就显得更加嚣张。
尼玛还说喜欢老子,喜欢就别硬逼啊!自家老娘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就算你有本事连本朝律法都修改,让男人能娶男人女人能嫁女人,但是这毕竟还是被无数人诟病的事情好不好?让你以儿媳妇的身份去见老娘,万一惊出个好歹,谁来负责?!
好吧,对于文瑞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下决心连律法都要改这件事,张静其实是相当感动的。文瑞本来只是个逍遥王爷,若不是为了自己,若不是自己坚持两情相悦也必须要有名有节,依文瑞那样洒脱的个性,又怎么会去参与一向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政治斗争。
这点就连始终看文瑞都像是阶级敌人的大刘都很感叹,古往今来,有多少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有多少的红颜祸水。就算女人本身并没有错,但是因为围绕在她们身边男人们的私欲,终究要使她们纯粹由于外貌而成了历史上背负骂名的存在。
而像文瑞这样,虽然也是因为私心,但并没有弃家国与不顾,更没有因为自己违背常规惊世骇俗的举动引发世人对张静的辱骂,这就算相当难能可贵。
不过感动归感动,见家长什么的,尤其是见老娘什么的,真的不是事儿啊!张静焦躁的几乎要暴躁了。
眼看明天文祈就要四周岁,虽然没有计划大办,但馐味斋的酒席还是预定了那么几桌的。文瑞的好友们、学里的夫子们、连三伢子一家都在受邀之列,更别提张家母子,张静都认了文祈干儿子了,那是铁定得到场的。
一想到又要被文瑞逼婚逼见面,张静很想干脆躺倒装病不出门算了。不过想也知道,就算他真装病躲在家里,那估计也会被文瑞亲自来请,到时候大概会死的比现在还难看。
这种时候,知心哥哥大刘又一次发挥了他的灯塔作用:“实在他想见,就带他见吧。”
“那怎么行!”
“哎弟你别着急啊,你看咱不能真跟咱妈说这话,但是咱爸不也是长辈么。”
“嗯?可是我爹他已经过世多年了啊。”
“可不是么,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不能跑出来怎么你啊你说是不是?”
于是张静茅塞顿开了。
不过毕竟这主意有点损,现在的大刘又不像以前那样跟自己共用一个身体,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拉他出来当挡箭牌,隔天跑去忽悠文瑞的张静还是挺紧张的。幸好文瑞见他终于肯松口,心里高兴,张静脸红红话说的磕磕碰碰的也只当对方是在害羞,还安慰他:
“莫要担心,有什么事你我都一起承担就是。”
看着文瑞深情款款的样子,再回想到这几年来文瑞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张静真有冲动就这样拖着他去跪到自己娘面前,告诉老娘:“这就是儿子我这辈子的归宿了,这个男人足以让我重视,让我骄傲,让我爱他到愿意陪着他走完一辈子。”
可惜愿望始终就只能是愿望。不说老娘的岁数在慢慢升上去,就现在虽然对新法不像以前那样抵触了,但是如果有机会看到男人成亲,还是会直接绕道,而且会嘀咕好多天作孽。张静不敢冒这个险,万一老娘有点啥,他会成为那个因为自己而害死老母亲的千古罪人。
所以在两难的抉择中间,他不得不选择委屈文瑞,因为文瑞其实还是能理解自己的吧,否则不会只是催,却没有真正做出什么举动来了。其实催促或许也只是文瑞在宣泄自己的不安的方式,因为对于文瑞来说,他别无他法。
抱着这样愧疚的心理,到了约定时间的隔天,张静干脆找了借口在文瑞家住下。第二天一早也是十二分温柔的去哄文瑞出门,因为太温柔,还差点被文瑞直接先办了一次。
还好文瑞还记得他们今天要干嘛,想想一会儿要是让张妈妈发现儿子脖子上还有奇怪的印子,估计这刺激的强度足以构成谋杀罪,也只能先忍了。并且考虑到亲情牌的重要性,临出门文瑞还是坚持把文祈也捎上了。
也所以等他发现马车不是往城南走而是往城西走,奇怪之下去问张静却发现张静支支吾吾的,于是突然醒悟过来张静的真实计划是什么的时候,气的几乎要咬牙切齿,狠狠的在张静脖子上嘬了一大口才算完。
这一口的印子很深,位置又挺高,十分显眼。到地头的时候张静只能把马车坐垫下放着的披风取出来披了,这才脸红红的下车,还坚持把文祈抱在自己怀里增加掩体。
如果没东西遮挡估计他就得羞死,苍山下的农田都是山顶文家义庄里的住户种的,往来这几年也都熟悉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偏偏文瑞还在赌气,看张静这个样子就越发的想欺负他。一会儿去揽他的腰,一会儿又去掀斗篷的帽子要亲他,一会儿还去伙同文祈对张静进行各种袭头袭脸袭胸袭肚子骚扰。张静又羞又恼又甜蜜又愧疚,十足尝到了什么叫五味杂陈。
不过等到了张爸爸坟前,大家都安分了。
因为怕文瑞早发现自己是忽悠他来见过世的老爸,所以张静事先也没敢做什么准备,只在马车上提前放了香烛。
不过气氛使然,这会儿到了地头,点上蜡燃起香,张静先跪下磕了三个头,于是本来还有些不满的文瑞也突然觉得,其实这里也确实应该来一趟的。
所以看张静闭着眼在虔诚的祷告,文瑞也过去挨着张静跪下,跟着磕了三个头。一边被放在地上乱跑的文祈有样学样,也过来硬挤到两个大人中间跪着磕头。
张静察觉到身边动静睁眼看,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十分诡异的情形。本来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被逗起来,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听到张静笑,文瑞转过头去,正要说什么,文祈已经很自觉的站了起来,一把搂住了张静脖子:“小爹爹不哭。”
以往来这里上坟张静总是忍不住会哭,每次文瑞都让文祈去安慰他,文祈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张静也不去纠正小孩儿,搂住那小小软软的身子,眼光却是望向文瑞的:“嗯,不哭。以后小爹爹也不会哭了,放心。”
文瑞知道张静刚才祷告必然就是已经决定了什么,现在看张静的模样,虽然张静没有明说,不过他就是觉得自己能体会到张静的感觉。
张静的脸上虽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显露,但是眼里已经不再是以往在这里就会蒙上的雾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明媚的神情。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的依赖和安心,让文瑞第一次生出了实实在在的“我们是一家人”的感受。
“文祈来,叫爷爷。文瑞,你也来叫声爹吧。”
“爷爷。”
“爹。”
因为并不是扫墓的时节,山上没有什么人,四周都十分安静。然而阳光洒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种暖洋洋的热流在身体里涌动。
既然已经到了山上,文瑞就干脆把张静也拐去见自己的父母了。
文家义庄张静不陌生,但是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