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by七世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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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by七世有幸-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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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昊眼皮一跳,神色愈发地不自在。

“不用,没有大事,吃点退烧药就好。”那头说完就挂了电话。

白晟只得收起手机,转身盘问:“刚才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白昊低头:“他训了我一顿。……我顶了两句。”

“你说了什么?”

白昊知道逃不过,只得将对话照实复述了。

白晟脸色越来越黑,忍了半天,长叹一声:“白昊啊白昊。算了,不会再有下次了,好自为之吧。”

白昊是典型的中二少年,被冒犯了就要加倍奉还,但听到这样温和而心寒的语气反而胸口发堵,自知理亏地咬着牙不反驳。

白晟见他这样,又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下次见面给大哥好好道个歉。这次也是他说得太过了,但他带着病巴巴地跑过来,就为了羞辱你不成?小昊,你也这么大了,比我还高了……大哥不就是那性子么。”

“所以别人就该无条件地体谅他?”白昊又腾地冒火,“我知道我不该说那话,但是二哥!这么久了,每一次每一次,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只会让我忍着。是,他是值得同情需要照顾,可是说得难听点,不就是断了腿吗!他就打算后半辈子都这么烂掉了?”

白晟的表情冷了下去,手也收了回来:“你没资格说这话,我也没有。”

“你每次都劝我,怎么不去劝劝他?小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啊!难不成你也怕他——”

“白昊!”白晟喝了一声,愣是把白昊震得闭嘴了。

白晟胸口起伏,半晌才说出一句:“回去专心学习,别再闹事,否则我也帮不了你了。”说完也不理会白昊的反应,径自离开了。

他的确很怕白祁,那是一种比梦魇更深入骨髓的畏惧。

白昊浑然不觉发生过什么,他却永远抹消不了对那一幕的记忆。

那时候白祁正在手术过后的恢复期,医生要求家属去安慰病人,保持乐观心态、积极配合复健云云。白晟不相信在发生那种事情之后,照本宣科的安慰还能对白祁起什么作用。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每天硬着头皮在病房里绞尽脑汁地劝说,指望着能收到哪怕一丝丝效果。然而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了。

起初的一周白祁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化成了石像。后来当他终于能开口,就对白晟说:“我动不了。”

“不会的,医生说你这是不完全性的,运动功能还没有全部消失,只要好好锻炼——”

“我动不了。”白祁只是木然地重复道。

他们曾试图把他带到复健室做例行的训练,但无论怎么折腾,那双本该保留了部分知觉的腿就是纹丝不动。白晟束手无策,医生也从未碰到过这么不配合的病人。最后他们只能放弃,让白祁自己待着。白晟仍旧不甘心,隔几天就会旁敲侧击地说上一说,劝他为了自己的健康合作。

然后有一天,当他再一次开口的时候,白祁举起搁在病床边的水果刀,直直插进了自己的大腿。

血液迅速渗透了病号裤,像在布料上开出了一朵妖异的花。

白晟吓得跪倒了下去。

白祁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了笑:“现在你相信了么?”

双腿毫无反应,如同死物。接着它们开始痉挛。

白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医生把白晟拉到了一边:“你不能再刺激他了,可能会出现精神问题。如果再发现自残行为,一定要立即通知医院。”

白祁没有再自残过,至少在传统意义上没有。

白昊懵懵懂懂,自个还没长大,只是出于本能的同情关心着白祁,然后被白祁一次次地气得跳脚。白晟不敢对他多说,只能劝他别跟大哥置气。

其实白晟心里知道,自己从那之后就怕白祁怕到了骨子里,即使面对面地说话,也如履薄冰。仿佛只消轻轻一弹指,就会让哥哥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他无能为力,因为即使有谁能扭转这死局,那个人也不会是他。

******

车子停在了白祁的公寓楼外。许辰川从后备箱里搬出轮椅,绕到副驾座边放下。白祁已经推开了车门,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无声地抬起了右臂。

这动作颇有一种老佛爷指使小辰子的气势。许辰川俯下身去一手托住白祁的背脊,一手从他膝下穿过,将人横抱了起来。白祁的手臂搭在他肩上,因为高烧而散发着热度的指尖拂过他的颈后,若即若离。

许辰川暗自定了定神,将人放到了轮椅上。白祁像对待杂物般把两条长腿往脚踏上一摆,操控着轮椅进了公寓楼道里。许辰川见他没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又按捺不住好奇心,犹豫着跟了上去。

白祁经过那道台阶改造成的缓坡,摸出钥匙开了门,说:“进来吧。”

许辰川跟着他走进了室内,眼睛过了一会才看清昏暗的环境。窗帘全部拉着,日光只能从缝隙中透入,穿过空荡荡的房间,显出一种苦行僧一般的荒凉感。虽然荒凉,倒也干净整洁——不如说这么点物品原本就杂乱不起来。

许辰川四下打量了几眼,忽然意识到白祁正侧头看着自己。

他连忙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你快去床上躺着吧,我去给你烧点水吃药。”

白祁又盯着他看了几秒,自行往卧室去了,似乎默许了他的建议。

这套居室并不大,许辰川一眼就找见了厨房。无论是客厅还是厨房都看不出生活的痕迹。垃圾桶空空如也,灶台上没有一星油渍。许辰川找到电水壶接了水,在等待烧开的时间里撩起窗帘的一角,眯起眼朝外望去。适应黑暗之后,窗外的世界就明亮得有些刺目了。

这是个热闹的小区,道路上有老人在散步,还有未到学龄的孩童嬉笑着跑过,享受冬日午后和暖的阳光。许辰川隐约明白了白祁不开窗帘的原因。常年缺少光照的室内蓄存着一股透入心扉的寒意。这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借居在此地的只是一缕幽灵。

许辰川捧着水杯走进卧室时,白祁已经坐在了床上,头颅微微向后仰着,双目紧闭,两扇睫毛投下深深的晕影。

许辰川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将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白祁睁开眼伸手去拿,许辰川拦住了他:“还很烫。”

白祁收回手,说:“多谢。”

“啊,不用……”

大概是这会儿没力气琢磨怎么刺人,白祁说完那两个字后就不再开口了。许辰川后退一步:“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

语声不自然地顿住了,因为他看清了这个房间。

落地书柜里挤满了一排排的书,中文的,英文的,专业书籍,小说,字典。摆放得并不整齐,也看不出归类的标准,甚至有几本凌乱地横放在其他书上头。旁边是一张宽大的电脑桌,同样堆着书本,还有零散的稿纸。电脑没有关机,而是被设了休眠,似乎只要碰一碰键盘,亮起的屏幕里就会显示出网页、文档,以及……以及红袍加身组的对话框。

仿佛打乱的拼图渐渐显出全貌,许辰川突然能够想象这个男人,想象他将自己替他从高处取下来的书带回家,塞进这只书柜里;想象他坐在这张桌前一手撑着下颌,校对着组里的人发来的字幕;想象他躺在这张床上,在没完没了的雨声里,跟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语音。

“怎么了?”白祁看着莫名其妙陷入呆滞状态的许辰川。

“……没什么。”许辰川笑了笑,“问一件事,你当年怎么会想到做字幕的?”

白祁顿了顿,似乎回忆了一下:“当时有部剧叫一笔千金。”

“我听说过。”那是关山千里的成名作,如雷贯耳。

“我很喜欢里面的一个主演,就做了。”

许辰川没想到是这么不高贵冷艳的答案,一愣之下笑了起来:“红袍加身也是吗?因为喜欢主教?”

“差不多。有问题?”

“没有。”许辰川感慨似的叹道,“我只是到现在才觉得,原来你还活着。”

这整个家就像一具死去的躯体,却在这一角传来分明的心跳,输送出温热的血。而自己是意外闯入山洞的旅人,窥见了无人知晓的一线洞天。许辰川解释不清那胸口骤然一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说得很抽象。果然白祁挑起眉:“这是在可怜我?”

“当然不是,怎么会呢。”许辰川立即下意识地否认,“我的意思是……”

对方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摩人的主,而且虚与委蛇的安慰对他不起作用。

许辰川决定坦诚交代:“如果不知道你就是纸鹤,也许我会同情你。”

“那现在呢?”

许辰川想了想:“现在,虽然还是会替你不好受,但以我对纸鹤的了解,他大概不需要吧。”

“嗯——”白祁尾音略微上扬,听不出是置疑还是肯定。

“同情也好,安慰也好,劝说也好,对你都没有意义,因为那些是给弱者的。”许辰川看白祁好像还没生气,就说了下去,“关山千里,他想隐退就隐退了,到了想复出的那天就又复出了,连理由都不必给。如果是你做的选择,旁人说什么都是多余吧。”

白祁一偏头,借着窗帘滤出的微光打量着床前的人。年轻人的目光浸在幽暗中,清亮得平添悲凉。那其中甚至混杂着一丝隐晦的向往——他见过很多次这种目光,就在今天还从黄老师眼里见过。但从过去到现在,全都仅限于初遇时,仅限于他开口说话之前。

而他已经对这个人说过很多很多话了。

“网上的事是做不得数的,都是幻觉罢了。”白祁用一种十分陌生的语气说,“就像我也不会知道那个叫Chris的新人是谁。”

许辰川愣了愣,才想起他指的是所谓的现实身份,心情复杂:“那不是不真实,只是不全面。不全面没关系,可以慢慢加深了解啊。不管你怎么看我,我还是相信我所知道的纸鹤。”

白祁笑了起来。

轻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声,莫名让许辰川想起了那些夜里的私聊,以及那时空气中躁动的情绪。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水应该凉了,吃药吧——”

“许辰川,你怎么还没走呢?”

这是白祁第一次叫他的大名。许辰川被毫无缘由地驳了一下面子,顿时下不了台,只能对自己说不跟这仙人掌一般见识:“打扰了,我这就走。”

“吓也吓不走,气也气不到,走了还会回来……”白祁自顾自地说,“你的底线到底在哪?”

……

哦,是这个意思。

许辰川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有时他觉得自己底线并不低,但只要对着这个人,它就像不存在一般。

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些什么缘由?

“我不知道。”他又说了一遍。

白祁微微低下眼:“Chris。”

仿佛幽深的井水泛起微澜,那声音里有痛切,太过微薄,以至不成形状,转瞬便无迹可寻。

这人今天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许辰川被唤得心里五味杂陈,暗自猜测大概生病的人都比较脆弱。气氛在往危险的方向滑去,他不想趁人之危,闷声说:“早点休息吧,好好养病。”

白祁无声地举起水杯,一仰头咽下了药片,身体向下滑了滑,对他伸出手。

许辰川以为这是要自己扶他,上前两步弯下了腰。手还没碰到白祁的身体,就感到眼帘上覆上了一片温热。

白祁的指尖极缓慢地拂过那片薄薄的、透出血管的皮肤,仿佛在反反复复描摹这桃花眼的形状。指腹压在眼皮上,透出一丝压迫感,许辰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砰砰撞击着胸膛。隔得这么近,他想对方一定听见了。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然而像一个意识流的慢镜头,他清晰地从中分解出唇上柔软的触感、对方忽然近在咫尺的眉眼、闭上眼睛之后降临的黑暗、白祁嘴里清苦的味道、身体散发的异常的热度、周围空气的冰凉。

不可思议的寂静笼罩了世界。

井壁上经年累月的青苔蔓延到发肤,将两人染进一片绿意。

白祁没有加深这个吻,浅尝辄止地放开他,径自躺了下去,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许辰川屏息凝神不敢说话,紧张地等他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却听见他的呼吸渐趋平缓,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许辰川发了许久的呆,蹑手蹑脚地起身,梦游似的走了出去。

******

元旦这天,许辰川待在家里帮着舒颖丽整理屋子。

“辰川,快来快来。”舒颖丽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本相册,兴致勃勃地招呼他。

许辰川凑过去看了看,相片中是个年轻男人,高挑俊朗,对着镜头笑得颇有风度。

“你爸那会儿真是帅得命犯桃花。他们都说儿子像母亲,可你偏就像你爸,特别是眼睛。”

许辰川偏过头仔细看了看她:“我的脸型和嘴巴像你。”

“你小时候还像我多些,看——”

舒颖丽往后翻了几页。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不知被镜头后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

“……噗,像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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