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少想了很久才只找到这个不尽准确又自相矛盾的比喻。
然后他咬了咬牙才忍住了叫他一声的冲动。
在这个时候即使是常有同情心却往往不进入心底的秋斐白也真的觉得,这个背影大概会在记忆底层狠狠地扎上一针,留下一个永久的针眼来。
他如此自负又爱做出可以相处不错的表象,只是也一样会恐惧于爱得越多就容易伤得越重的常理。
又慷慨大方如从小就拿自己的片酬投入公益基金的秋大少,也只是对于身外之物慷慨而已,对感情再吝惜不过。
他第一次觉得,其实在重生之后才跟沈泽渊在一起真是再好不过。
自己从没在他身边离开过。
孙擎苍在城外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坡上放下弟弟的尸体,深深地看了一眼。有些干裂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却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跪下去徒手挖了起来。
副导这次是真的有点惊到了,因为沈大牌挖下去的力度完全是全无保留,照他现在的样子,大概挖不到几下双手就得磨破出血了。毕竟之前他们是真的没想到这组镜头会是一口气拍过来的。
他又凑到梁导耳边似乎是想问意见,但是已经完全陷入他完美了的电影疯魔当中的梁导只是亢奋地大睁着一双平时总是带着点笑意眯着的眼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即使沈大牌事后真的会因为手受伤发脾气或者是告剧组,这都不是梁导现在考虑的问题了!
于是整个剧组的人就都目瞪口呆又匪夷所思地看着沈泽渊挖出泥土的手上渐渐带了血色。
那副同样也是疯魔了的神色即使被帽檐半遮半掩也令人心惊又恸然。
秋大少则是脸色越来越阴沉地盯着那双带着真的血迹的手,忍了又忍,如果不是梁导还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子他早就冲进镜头一把把沈泽渊拽起来了。
只不过梁导也感觉得到身边的秋少就快到爆发边缘了,不禁心里着急。怕秋少就这么真的冲过去破坏了这组镜头的意境和连贯,那再来一次就真的没人知道还能不能有这么好的效果了。
幸好沈大牌这时候也停了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抱起来放进那个也仅仅只够掩埋一个人深度的坑里。
然后泥土被一点点规整上去盖回了原位,略微地凸起了一个可怜的小包。
就被摆在一边的不规则长条形石块也终于等到上场机会被搬了过去,沈泽渊看着那个简陋的坟包呆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伤感又带着奇怪释然的微笑,就着伤到的手指写了“孙持节”三个字上去。
“卡卡卡!”
梁导在血字划下最后一竖之后,立刻难掩兴奋之色的蹦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最后这点临场发挥太好了!”梁导冲上去重重地拍了拍脸色依然惨白惨白的沈泽渊的肩膀:“那个‘吾弟,孙持节’太累赘太不符合孙擎苍的性格了,小沈你果然不愧是第一位奥斯卡华人影帝!”
沈大牌只是瞥了眼梁导还停不下来的手并没说话,他透过围涌过来的工作人员和像是在赌气的秋大少两相对望着,那双总是粲然的桃花眼还虚弱地红着眼圈褪不下来。
最后秋大少还是泄气一般地冲着他走过来,多情和无情向来交织纠缠的高傲凤眼这次只剩下坦然的无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乱世》28
剧组临时会议的坐席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让梁导都觉得他脸上的笑容都要撑不住了。
说是临时会议这种听起来似乎还算有权威性的说法,但事实只是因为上组镜头而非常不爽的秋大少临时发起,并且开会地点就设在他和沈泽渊的酒店套房客厅里而已。
列席的也只是梁导、副导、编剧,本来还叫了作为投资人的小金鱼,结果余大小姐直接把自己的权利全权转让给了自家发小。
所以,现在面对着已经身兼投资方角色脸色又不怎么好看的秋少,连梁导都有点心里发虚。
秋大少凤眼缓缓地从坐在对面的三位剧组大人物脸上一个又一个地掠过,最后把手上握着的翻到最后的剧本朝茶几上一拍说:“最后这组镜头孙擎苍换替身上。”
梁导下意识地就想反驳,结果被身边负责平衡全局的副导再次死死拉住。
他看了看靠在沙发背上一副清贵模样的秋大少,再瞅瞅身边冲着自己狠使眼色的副导,最后也只能低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本来,这部《乱世》是可以做到最好的。
“换替身这种事不用跟我商量一下?”
这个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的瞬间,房里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来了个大转换。
梁导几乎是忍不住自己的眉飞色舞偷瞄了眼神色算是彻底阴沉下来的秋大少。
“伤次手还不够,还想再伤筋动骨?”
跟在沈大牌身后被自家BOSS指派去负责带着沈泽渊看手顺便多绕几个小时的陈志安一看清秋大少的脸色就是眉头一跳。
从他们这么多年合作愉快的经验来看,秋大少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
沈泽渊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完全没在意秋斐白话里的刺,甚至那张在不上镜的时候总是显得阴鸷的脸上这次是全然的舒畅。就像是本来在排一条长队,最后插队成功了一样。
他朝着梁导三个人点点头语气肯定地说:“梁导你们先走吧,我会说服小斐白的。”
然后秋大少就看着他礼貌地送了所有人包括陈志安出去,等到门被碰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秋斐白突然就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两只手,和那本被扔在茶几上翻在“孙擎苍奔袭小泉俊二宅邸”这一段的剧本,皱了皱眉。
简直像个女人似的。
在心底这么吐槽了自己一句的秋大少淡定地站起来决定还是去睡一觉不去在意这些糟心的事情比较正确。
只是他刚倒进柔软的被褥里还没闭眼就看见沈泽渊端着两杯水走了进来。
“这是又准备干脆等时间揭过这一章了?”
沈泽渊说着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将秋大少额发往上撩了一些。
“……”
本想翻个身不搭理他的秋斐白想了想,最后还是盯着沈泽渊脸上那个看起来很有些碍眼的笑容慢吞吞地说:“反正你都不觉得疼,我干嘛要多管闲事。”
“你肯多管我的闲事,我简直高兴死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沈大牌脸上的笑仍旧只是个不温不火的弧度。
他的手指停在秋大少脸上顺着眉眼的线条勾画:“小斐白你除了担心最后这场戏动作场面太多之外,应该还觉得剧本有点太过激吧?”
秋大少愣了一愣。
他的确是觉得最后这场戏实在太过。
孙擎苍杀干净了小泉俊二整个宅邸的人这件事,虽然照剧本上写的里面基本都是日本人,但是也没有到要杀光的地步吧?
他这么迟疑了没有回答,那毫无疑问就是肯定的答案。
沈泽渊收回手居高临下地朝他摊了摊手说:“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这么做。”
“真正的孙擎苍,也会这么做。”
秋大少稍微眯了眯眼紧紧地锁定着正在镜头里辗转腾挪表现得完全就是个功夫明星水准的沈泽渊。
本来还准备上阵指导的武指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本来会被分割拍摄的长打斗镜头,他已经全无用武之地了。
那些冲上去的群众演员前仆后继简直就像是一茬又一茬割不完的野菜,除了他们尽力想靠近镜头正中那个即使穿着一身土黄色这种挑人颜色宪兵制服的男人伸长的胳膊之外,剧组所有人都只能惊叹沈大牌打架的流畅水准完全和他的名气成正比。
不管他是劈是砍是进攻还是躲避,都有一种孤注一掷开刃名刀一样的气势。
那些原本计划好的动作套路统统都派不上用场,在拍摄里变成了真正的属于沈泽渊,或者说是属于孙擎苍的动作。
什么十步杀一人、敌军阵中来去自如,在一刻的现场里让所有看着的人都觉得,这不是神话。
悍不畏死以势杀人是做得到的。
如同此时此刻的孙擎苍。
那张在乱风里没了军帽遮掩,凌厉似帝都紫禁城最高穹顶的五官都像在叫嚣还不够、还不够为持节陪葬。
他早就扔了那把打空了子弹的手枪,就连手上紧握着的长刀,鲜血也顺着血槽缓缓地下流而等不到干涸。
等他一脚踹开那扇卧房的木质拉门把刀架在卧床虚弱得甚至没办法逃命的小泉君脖子上的时候,大门外也传来赵扬连喇叭都不用的大嗓门——
“孙擎苍,赶紧放了小泉君,现在投降跟我去向谷司令请罪还来得及!”
孙擎苍面无表情地歪了下头,似乎是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小泉俊二脸上掩饰不住的惧意。
外面赵扬还在跟他平常八卦似的滔滔不绝地聒噪着想要孙擎苍投降,孙大队拿刀口挨了挨小泉君的脸有点奇怪地问:“你居然不求饶?还是这么有信心外面的那些人能救得了你?”
小泉俊二脸上闪过了一抹奇特的骄傲神色,只是他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就被孙擎苍一刀划破了喉管。
咕嘟咕嘟的血水跟冒着热气的温泉眼似的朝外涌,他只能徒劳地张着嘴看着孙擎苍脸上恶质的笑容。
“那什么天皇陛下、武士的自尊之类的玩意儿我一点听的兴趣都没有。”孙大队这么说着叹了口气:“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孙擎苍说着凑近了他耳边,一边扯过榻榻米上的被褥堵住他汹涌地冒血的喉咙一边继续堪称慢条斯理地说:“因为啊,那个唱戏的华清华老板,是我亲弟弟。”
这么说完,他冲着瞪大了眼看着他的小泉君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笑容温柔和煦得像是当年还小的时候为弟弟打跑了那些欺负他的小崽子们。
而此时门外咚咚咚上楼梯的杂乱脚步声则让孙大队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站起来一脚踩着小泉俊二的肩膀把人踩回了榻榻米上。
他抹了把刀刃上的血把刀放在了小泉君两腿之间的地方。
“虽然我还想再跟你叙叙旧,但是,如果他们再不来恐怕你也活不了了。”
然后干脆利落地一刀切了下去。
刀光一闪之后紧跟着就是一声枪响。
赵二队举着枪站在早就被踹飞了门的卧室门前,看着他曾经任意妄为又不爱管事的总队长重重倒下。
一如个普通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基友跟我说想看小剧场,so,今天来个小剧场。
剧场1:夫夫和谐生活很久很久之后某一天
秋大少:“话说,你当年到底一见钟情的点是什么?”
暴君,沉吟一会儿:“大概是,红孩儿?”
秋大少:“……why?”
暴君:“身轻、体柔、易推倒,吧。”
、番外:前尘(上)
因为西伯利亚寒流的南下,帝都一夜之间就骤降了十多度。
远在洛杉矶的暴君在看到天气预报当下立马就一个电话敲给了远在大洋彼岸的秋大少。
秋大少夹着手机一通的“嗯嗯嗯好好好”,挂了电话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第二天起床去片场的时候还是一件大衣了事。
结果,就被冻成了狗。
不管是暖呼呼的热奶茶还是东拼西凑的围脖毛领暖宝宝,都没能从一视同仁毫不贪恋美色的寒流手下救回秋大少——他感冒了。
而且症状一出就烧到了39度。
赶来救驾的陈大经纪人一边把人送进了医院一边着急上火地给暴君大人汇报情况。
然后就和被冻成狗的自家Boss似的骂成了狗。
直到沈大人在那边麻利地挂了通话,陈志安才长舒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睡得可安详的秋大少。
只是事实上,秋大少其实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向来良好的睡眠质量就像也被冷空气打垮了一样被摧枯拉朽弱鸡子似的伏在地上嘤嘤嘤地哭泣着,所以秋大少理所当然地做噩梦了。
他站在一个看起来很是有些眼熟的海边悬崖上。
旁边还有个限速七十码的指示牌。
带着潮湿水汽的海风呼呼啦啦地吹过秋大少的脸,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然后他就听见了有车过来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看——是辆更加熟悉的黑色捷豹,嗯,车牌号更熟悉。
秋大少不由得挑了挑眉。
看起来这是自己上一次死的时候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是要看一次自己被撞下海的过程的话,这个位置就是最佳观测点了。
果然,接下来等他远远地看见那辆白色兰博的时候,甚至无奈地耸肩笑了下。
“砰”地一声,黑色的捷豹就冲破了路边护栏用一个如果是奥运会跳水项目打分入水动作能拿满分的直挺挺动作掉下去了。
秋大少伸长脖子看了下,摇摇头——可惜水花太大了。
二货兰博驾驶员倒是没逃逸,还攥着自己的人头马一脸震惊地下了车跟他一样伸着脖子朝悬崖下看。
然后猛地蹲下去抱头大哭起来。
那惨劲就跟死了亲人似的,听得旁边站着的秋大少啧啧称奇。
哭了好一阵,这孩子腿估计都蹲麻了,才抖索着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个110,扯着嗓子也不顾自己都哭得直打嗝了,冲着手机那头大喊:“我撞死人,嗝,了,在延滨,嗝公路!”
秋大少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一路呜呜呜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