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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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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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曹桂枝站在他身旁。

那天的她从未如此美丽过,一袭绛色的近乎透明的薄衣套在身上,直到腰下的长发乌黑油亮,依稀还能闻得到她身上寂寞的香气。她絮絮说着什么,脸上漾着幸福的霞光,只是掩不住道道泪痕—她显然哭过。

她往男人身边缓缓坐下,脸上挂满了微笑,近似一种妩媚、一种蛊惑般。凝视了那男人一会儿,她终于控制不住,俯身下去,猫一样蜷伏在他胸前。

男人目光游离失神,一只手随意拨弄着她的头发。她仰起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饥渴,一只手缓缓摩挲着他的胸脯,在那里留恋了半天。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反应,手又渐渐往下移近着,移近着……男人显得焦躁不安起来,猛地一翻身,将她反压在下面,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曹桂枝发出颤抖的呢喃声。她被撩拨得全身发颤,紧紧抓住他的双肘,嘴里呐呐近似哀恳:“爷,桂枝从来都是您的……爷,桂枝一直等着这一天……”

男人笑出声来:“你这个爱缠人的女人,今日就让你尝个够。”他站起来拽住她的胳膊,转身将她重重地扔到床上。

那么一瞬间,嘲弄抹在男人冷漠的脸上,只是曹桂枝未知未觉。她放肆地伸展着四肢,像条柔软的白蛇蠕动着,任凭男人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

看到这里,休休一颗心像小鹿乱跳乱撞。她后退几步,惶急地向楼梯口跑去。

恰这时,房门倏然大开,休休定了魂似的站在楼梯口,睁着惊悚的大眼睛。

男人站在房门口看她,眼光深邃莫测。他缓步踱至休休面前,天窗外斜射进来的一缕阳光霎时被他高大的身影遮掩住了。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休休虽是害怕,但还是倔强地仰视着这个男人。

男人玩味的笑意愈来愈浓,戏谑的声音从他紧绷的嘴角吐出:“就是她吧?”

曹桂枝软懒地倚靠在门旁,默不作声。

“长得还算清秀。”男人满意地说道。

他蹲下身,换一个慈祥的表情,问休休:“你叫什么名字?”

休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惧怕感越来越浓,感觉自己把自己出卖了。

男人并未多问,直起身,手指抚过休休细嫩的小脸蛋,似是对曹桂枝说:“好好抚养,让她认些字。最多不超过十年,我会再来。”

说罢,他放开了休休。休休如获大赦,溜下楼梯,飞一般跑出自己的家。

她不知道男人是谁,母亲为什么会认识他。她很是害怕,即使到了天际家,她还是魂不守舍地站着。

倪秀娥看在眼里,装出轻松的样子,问休休道:“你刚才看见了什么?是不是一个男人进了你家?”

休休慌乱地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倪秀娥抚摸休休的头,叹了口气,道:“听着,休休,刚才只是个梦,你其实什么都没看见。要是你父亲问起,你也这么说,懂吗?”

休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晶莹的泪珠子掉落。倪秀娥心疼,拥住休休,道:“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吓着了。倪妈妈这就给你驱鬼追魂去。”

三个女儿听见了,欢呼着去设案摆香。休休觉得好玩,重新露出了天真的笑脸。

湖波平静,像铺陈着的整条绸缎,透过烟岚传来采菱人的歌声。柳枝上有蝉鸣相和,老燕携着小燕,黑色的翅膀掠过一张张嫩绿新荷。远处山色妩媚如眉黛,在霞光照耀下,天地一片璀璨。

休休安静地坐在柳荫下,眼巴巴望着渡船出现,祈望能够看到父亲的影子。然而人走船空,她还是失望了。

天际放了学,见不到休休,猜想她一定又在湖边等父亲。他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她失落的模样,心里也替她难过。

“你爹老是出外做工,估计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他安慰她道。

休休此时想见到父亲的欲望更加强烈。她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眸,和他身上散发出的凌厉之气,就是闭上眼睛,也无法摆脱掉。

“爹,你什么时候见休休啊?”她忍不住哭了。

天际不解,连忙哄她:“休休,你爹不在,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我爹是男子汉,你不是。”休休闪着泪眼。

“等我长大了,我也是男子汉。放心吧,休休,到时我来保护你。”年少的天际昂首挺胸,一对剑眉挑得老高。

休休眨巴着眼睛,但她还是被天际的认真劲儿逗乐了。她咯咯笑起来,脸蛋红扑扑的。天际有一刹那的恍惚,他想:休休长得真好看,一定是孟俣县最好看的了。

休休依然天天等父亲。

父亲终于被她盼回来了。那是个明媚的早晨,曦辉映照父亲提着工具的身影,船刚靠岸,她欢快地扑到父亲的怀里。

陶先生一脸倦意,看见女儿还是绽开笑脸。他溺爱地抚摸她的头发,笑说:“乖休休,想爹了?”

休休高兴地点头,执意要帮父亲提工具。

“咱们回家,爹给你讲很多好听的故事。”

父女俩一起回家,晨曦映照一大一小的身影,欢声笑语回荡在狭长的弄堂上空。

倪秀娥闻声从家里出来,拉住陶先生,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休休听不懂两个大人在讨论什么事,只是看见父亲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心里有了隐隐的不安,可是父亲重新站在她面前,她看见的,还是那张亲切开心的脸。

她的不安顷刻间烟消云散了。有父亲在身边,她很满足。那个似梦似幻的情景,她很快将它忘却。她热爱父亲,有时父亲会从外面带来齐整整的麦秆缏,教休休编草帽、提篮,再将它们一个个悬挂在靠近屋柱的檐角下,甚是好看。父亲还教她识字写字,充满耐心。这时候的父亲又是渊博的,有着文人的气质。

即使这样,休休极少看见父亲和母亲说话,他们就像一对陌生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母亲曹桂枝一向慵懒,她对他们父女俩的事漠不关心,只有休休做错了事,她才免不了尖声骂几句。休休怕母亲,天天跑去天际家避难。曹桂枝到后来懒得训女儿了,她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终日拖着青白色的长袍,从院子一边到另一边,眼光飘在遥远的地方。

老房子经过休休父亲之手,已经变得很牢固了。院子围墙是用碎砖碎瓦垒迭,这跟平常人家没什么两样。孟俣县的人家习惯用瓦爿墙,经年风雨不会倒塌。

这一年,父女俩共同在院子里栽下一棵栀子树。

陶先生神情有点黯然。他边给树浇水,边告诉休休道:“这是白蟾。花开的时候,院子里会很香很香。还有蝴蝶、蜜蜂飞来与花做伴,休休就不会寂寞了。”

休休是快活的,她小小的脑子里闪现出一幅美好图景,泥巴糊得遍体都是。

陶先生望着女儿无邪的笑颜,眼里掠过一缕忧伤。他问:“休休,如果你很久见不到爹了,你看到这棵树,会想起爹吗?”

“我会天天想爹。”休休回道。接着她又歪着脑袋紧张地问,“爹,为什么说很久呢?那有多久?”

陶先生不忍看女儿伤心,笑着说没事,小心地拍掉女儿衣服上的泥巴。

倪秀娥拽着儿子天际进了陶家院子,也不跟曹桂枝打声招呼,径直来到休休父亲面前:“陶先生,我这儿子怕是疯了。我把他交给你,你爱怎么教训都成!”

天际兀自扯开嗓门喊:“我要休休做我媳妇!我要休休做我媳妇!”

倪秀娥打了天际一脑勺,教训道:“天底下好女孩多的是,休休偏是你攀不上的!她有贵人的命相,咱家岂有这好福气?”

休休奇怪地看着他们。

天际不依,只顾叫嚷着:“休休,你现在就答应我!告诉我娘,你会做我媳妇!快说啊!”

休休觉得天际的话很可笑,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候,埋头填土的陶先生开口了:“天际,等你长大考取功名,如果休休还在孟俣县,我会答应你把她娶回家。”

说这话时,陶先生敛了笑意,眼光和曹桂枝一样,飘在了遥远的深处。

年少的休休领会不到父亲的意思,她看到天际郑重地点了点头,咧嘴笑了,露出了两颗小缺牙。

倪秀娥看在眼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初夏。

休休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

陶家的院子并不大,两只硕大的水缸已占满了半个院落。瓦爿墙周围爬满了青苔,仙人掌探出墙外,墙下芊绵的绿草上星星点点开着几朵红花。那棵小时候亲手栽培的栀子树已是一人半高,浓荫纷披,上面纷繁缀满了白花,芳香四溢,清丽可爱。

光阴荏苒,眨眼间她已经十五岁了。

她嗅了嗅花香,露齿而笑,从水缸里舀出半勺水倒在木盆中,肆意地往脸上抹,水滴流往脖颈,顿觉神清气爽。

“休休。”父亲陶先生提着工具筐,笑着唤她。

“爹,您现在就要走吗?我来帮您提。”

每次出门,休休都习惯提起父亲的工具筐,就这样一直送到湖边。这次与以往不同,陶先生心里装了大事,于是笑吟吟地告诉女儿:“等爹回来,一定给你办个有模有样的及笄之礼,把天际他们一家,还有街坊邻居都请上。我的女儿长大了,成了大姑娘了。到时,爹会给你一个惊喜,权当是送给女儿的贺礼。”

休休摇晃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爹,是什么?您现在就告诉我。”

“保密。”陶先生一脸宠爱地轻刮女儿的鼻子。

休休不再追问,开心地告别父亲。陶先生被女儿的快活所感染,站在船头,向女儿挥手。

直到载着父亲的船只消失在湖岚中,休休才蹦跳着回家。

曹桂枝已经下了楼,一身干净的茜红衣衫,脸上还施了薄粉,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休休知道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衣裙,平时舍不得穿,今天莫非有要事?狐疑间,曹桂枝唤住女儿:“休休,梳洗干净,把你脏兮兮的衣服换了,随娘出去走一趟。”

休休一直怕她的母亲,怯怯地问:“娘,去哪儿?”

“少问,去了就知道了。”曹桂枝表情淡淡的。

休休不敢多问,进屋把自己梳洗干净。曹桂枝还亲手给女儿梳辫子。直到满意了,母女俩才出门。

弄堂外,倪秀娥正和几个女人边做针线边聊家常,看见曹桂枝出现,全都停止了说笑。曹桂枝照常不打招呼,目不斜视地往外走,休休垂着头跟在后面,朝倪秀娥无奈地笑了笑。倪秀娥目视着母女俩经过,突然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曹桂枝在官道上要了辆马车,说了个地名,休休方知道她们要去孟俣县最热闹的地方—陂山矶。那里是县府所在地,商贾旅人在此云集,沿街客舍商铺生意兴隆。休休每年只有临近过年才有机会跟着父亲逛街,买几块花布,挑个好看的头簪,那便是她雀跃神往的事情了。

而这次母亲背着父亲带她到陂山矶干什么?

休休并未因为到了陂山矶而欢欣,相反,她对母亲反常的行为心存疑惑。曹桂枝也丝毫没有带她游玩的意思,闷声拉着她,脚步越来越快,一直拐过大街,到了一处僻静地。休休抬眼望去,原来是家上等客舍,门牌气派轩然,外有彪汉守护,定是有权有钱人下榻在此。

休休心中的疑惑更深,但见母亲撇下她,过去与守护轻声说了几句,其中一名守护示意她稍等,接着转身进去了。曹桂枝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不消多时,从里面出来一名发鬓花白的老头,一身质地考究的锦绣长袍,休休听见母亲管那人叫“福叔”。福叔望了望休休,招手让她们进内。

沿着长廊往里走,隐约见些亭台楼阁,小径两边垂杨匝地,莺飞燕往。休休无心赏景,感觉母亲拽她的手劲越来越大,似乎怕她逃跑了。而且她的手心又是寒凉入骨的,让休休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她不时地望着母亲,想问又不敢问。

在休休的眼里,母亲虽是刻薄冷淡的,但长得算得上美丽。尤其是一双眼睛,妩媚而多情,像蒙了纱似的,隐匿着不为人知的东西。母亲才三十出头,岁月却过早地在她身上烙下痕迹。她变得苍白而憔悴,就如雨后凋零的枯荷,残败地漂浮在水面上。

在福叔的引导下,母女俩止步于一间厢房门口。曹桂枝不放心似的掸了掸休休的衣裙,又梳理了一下她的头发,才带着她进屋。

跨进门槛,休休抬头便见到了端坐在上方的那个人,好似一记响雷落在她耳畔,难以言喻的惊惧席卷全身。六岁那年的情景,再度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她很快认出了他。

那人也望定她,深邃的瞳孔闪了一下。休休尚在睖睁,身边的母亲使劲拽了拽她的袖子,她膝下一软,就势跪在了地面上,听见母亲颤着声音说话:“爷……”

“都起来吧。”那位爷开口道。

休休仰头,在窗外一点阳光的掩映下,那人迈步走到她面前,缓慢沉稳,看不出丝毫情绪。在这样的光亮下,他朝休休凝神端详,含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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