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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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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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想,她叹了口气,扶起了曹桂枝,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解药的方法。曹桂枝欢天喜地,再三叩谢走了。

之后,倪秀娥每次经过夜蓥池,再没碰到曹桂枝粉红的身影。对外乡远民的倪秀娥来说,一边爱打听官宦人家的奇闻轶事,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恪守这边的规矩。她隐隐有点不安,又觉得后悔,发誓以后再也不管这种闲事了。

三个月后。

这日沈不遇进了柳茹兰的房间。他稍稍逗了几下小少爷,便行至屋内的檀木圆桌前坐定。柳茹兰亲自过去倒茶,沈不遇轻抿一口,说道:“和你商量件事儿。”

倪秀娥正抱着喂饱的小少爷,因房内宽敞,沈不遇的说话声隐隐带了回音。

当时的沈不遇才过而立之年,长得高大精壮,说话声低沉而威严,带有发号施令的自信。倪秀娥见了老爷就心生畏惧,平时连头都不敢抬。

只听柳茹兰温和地笑说:“老爷要与妾身说什么事?”

“蓉妃在沈家的时候,从娘家带来一名随身丫鬟。如今蓉妃已经入宫几年,这个丫鬟还在沈家,因为她的身份有点儿特殊,府里的人都不敢对她怎样。这丫鬟已经十八九岁了,在沈家多待难免会生事。”

“老爷的意思妾身明白,莫非想把这丫鬟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柳茹兰含笑说着,回头吩咐倪秀娥:“奶娘,我来抱欣杨吧。陶妈病了三天,你去西院看看她。”

这是想支开倪秀娥的意思。倪秀娥自是识趣,放下孩子,便轻手轻脚地出门。

到了西院,还未进茅屋,便听陶妈在叱自己的丈夫,厨房里烧火的柳姐正在劝说。

原来,陶先生今天碰上曹桂枝,扶了她一把,和她说了几句话。

陶先生像做了亏心事,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也是无意间碰到她。她突然在我面前喊头晕,人就软绵绵地倒下。当时没旁人,我只好扶起她,看她可怜巴巴地哭起来,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陶妈不依不饶,生气道:“你扶起她就走人,哪有这么多废话?她就狐狸精一个,缠住谁,谁就倒霉!”

陶先生不再解释,闷声干手里的活儿。柳姐劝道:“陶先生是老实人,就别说他了。不过芝麻大的事,别伤你们夫妻间的和气。”

倪秀娥也应和道:“说说话没什么大不了的。陶妈你身体不好,动了肝火,反而对自己不好。”

在她们的劝说下,陶妈平了心气,躺到床上歇息去了。

倪秀娥和柳姐一起出来,柳姐背起一捆干柴,热情招呼倪秀娥道:“本来想请你去厨房说说话,被陶妈耽误了时辰。这种事别往心里去,陶先生为人敦厚老实,曹桂枝幸好遇上他,换了别人才不会理睬,省得惹出是非。”

听陶妈说起,柳姐已经二十岁了,看上了老爷的贴身管家福叔,二夫人身边的人,她自是有所巴结。倪秀娥喜欢包打听的毛病又犯了,笑着说:“曹桂枝不过丫鬟出身,怎么都讨厌她?”

果然,柳姐讨好地回答道:“我才懒得和她说话呢,狐狸精一个,整天缠着老爷。”

倪秀娥猜出这话肯定是福叔告诉她的。想起方才老爷和二夫人的对话,一定是老爷决定纳曹桂枝为妾,曹桂枝的终身大事算是有了着落。她心里倒替曹桂枝高兴,便道:“她也不小了,干脆老爷收她做三房。”

“呸,曹桂枝想都不用想。”柳姐轻蔑地啐了一口。

“怎么讲?”倪秀娥疑惑道。

“你有所不知,老爷是二夫人父亲的学生,当初皇上还是岳阳王的时候,老爷被举荐到了皇上那里,后来又娶了二夫人。你以为老丈人会随随便便将女儿嫁给他?那可是签字画押,一诺千金。老爷以后不得纳妾,不得与别的女子生儿育女,据说中间人还是皇上呢!你想,老爷连蓉妃娘娘这样的美貌表亲也不娶,还敢动别的女人 ?'…'”

一番话听来,倪秀娥倏然有一瞬间僵住,与柳姐告别后,整个人魂不守舍。

看来,同为府里资格最老的女用,跟熟通内情的柳姐比,陶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倪秀娥越发后悔,早先要是从柳姐那里打听到就好了。

她整天想着这件事,待料理好一切,走大院,奔兰亭,最后,终于在后花园一角找到了曹桂枝。

“曹姑娘。”倪秀娥一见她便劈头说道,“你害苦我了,这会大祸临头的。”

曹桂枝却轻佻地摘了一朵大丽花闻着,脸上带上了微笑。她慢慢地将花插在发鬓间,隔着池水端详自己的倒影。

“等我有了孩子,老爷一定会喜欢。”

倪秀娥暗暗叫苦,说道:“你怎么知道老爷一定会喜欢?”

曹桂枝的声音甜滋滋的:“他说我像一个人,特别是我的眼睛,很像她。如果我不在,他反而会很难过。”

倪秀娥看她一脸痴迷的样子,顿足道:“如若被人知道解药是我说出来的,无疑要我的性命。曹桂枝,念在我是好心,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不要怀上啊!”

“放心吧,奶娘。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呢?”

倪秀娥无奈地走回来,一路心绪不宁。待回到柳茹兰的院子,才发现脊背上已是密密的一层汗,黏在肌肤上,难受得要命。

柳茹兰并未提起曹桂枝的终身大事。

日子变得难熬,倪秀娥只有在心里天天乞求老天爷保佑,千万别惹出事。

这是个雷电交加的白天。

柳茹兰素来在雨天困顿,搂着小少爷打瞌睡。这几天倪秀娥提起回老家,柳茹兰自是不舍得,苦口婆心请她留下来。小少爷依着奶妈不放手,在母亲怀里闹了半天才睡着。柳茹兰没了好心绪,连闭眼都是蹙着眉头。

陶妈奉命去老爷的书房送燕窝粥还未回来,房内变得阴沉闷热,潮气在四周漫延。

倪秀娥忧心忡忡地坐着,外面大雨如瓢,天色暗淡似暮。窗户似乎没关紧,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倪秀娥怕雨丝飘进房内,便过去关窗。

院门豁然洞开,陶妈撑着伞进来,手里提着陶罐。她很奇怪,陶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道闪电凛冽地划过,照出院门外一道拉得很长的影子。倪秀娥看得真切,那是老爷的贴身管家福叔。闪电熄灭的刹那,倪秀娥眨了眨眼睛,福叔长长的影子不见了。

陶妈进了屋,见二夫人已经闭眼入睡,便慌里慌张地朝倪秀娥招手。

倪秀娥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陶妈紧张地轻声告诉道:“刚才我去老爷书房,还没进去,就听曹桂枝在里面哭。我竖起耳朵一听,妈呀,原来曹桂枝有孕了,怀上了!”

倪秀娥顿时瘫坐在椅子上,一层重汗湿漉漉地披下来。

老天爷,事情真的发生了,终于发生了。

“嘘,小声点儿。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别让二夫人知道。”她低语。

陶妈急忙掩了自己的嘴。

雷在天上滚响,紧接着一声霹雳,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小少爷惊得又哭起来,柳茹兰也醒了,大声叫着奶娘,倪秀娥连忙进了房内。

外面有人叫陶妈,说孩子被雷吓了。柳茹兰好心,叫陶妈快去。陶妈嘴里应着,回过身来对倪秀娥说:“你在这里帮我伺候二夫人,我去去就来。”

雷电在黄昏时分停了,雨止,天空放晴。暮色再次降临,陶妈还没出现。

沈府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匆匆前来禀告,后院出了点事。

听到“陶先生”三个字,倪秀娥一时间仓皇地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该不该出去。柳茹兰穿衣梳头,将孩子交给倪秀娥,自己匆匆出了院子。

心跳得仿佛要从体内蹦出,倪秀娥紧紧搂住孩子,才能压抑住内心的紧张。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奶娘,沈府里发生的事,跟自己无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茹兰终于回来了。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老爷沈不遇。

两人面色凝重,脸上都有倦意。柳茹兰坐在椅子上,重重一叹道:“真没想到,陶先生平时斯斯文文的,竟然干出禽兽不如之事!”

沈不遇沉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他长得老实,心内龌龊。他早就想勾引曹桂枝了,一直在找机会。上次有人亲眼看见他半路拦截曹桂枝,还搂搂抱抱的。出了这种事,传出去有损沈家声望。”

“老爷,这事该怎么办?”

“先将姓陶的关在家牢。至于曹桂枝,明日我入宫征询蓉妃娘娘的意见。”

倪秀娥呆呆地听着,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心口有那么一点的愤懑。不知是为了老实巴交的陶先生,还是为了可怜的陶妈。

陶妈在书房外偷听到了秘密,没料到被福叔发现了。只有知情的倪秀娥知道,抓住陶先生是个陷阱,他们只想嫁祸于人。

她担心陶妈的安危,二更天回到自己房里,便悄悄向西院走去。

更梆声又起,一切楼台亭阁笼在茫茫夜色中。倪秀娥无声地走在石径小路上,布满青苔的地面有点滑,她的脚步很慢。模模糊糊的,西院茅屋方向传来各种混杂的声音,声音如汹涌的浪潮向她袭来。

她闪到树下,亲眼看见福叔指挥着两名亲信,架着全身软瘫的陶妈悄然而过。

夜蓥池畔垂杨匝地,雷雨之下的残荷败叶荡漾在水面上。陶妈的身子沉沉地入了池水,临死的人像是挣扎着抓住最后的一口气,陶妈的头浮了上来,眼中的惊惧、不甘和哀求交织着,映照在夜色中。福叔想是怕了,抓起粗大的木棍捅向水中。

躲在暗处的倪秀娥惊恐万状地望着这一切,惨白的夜色下,水面只剩下一只手还在晃动,簇拥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阔大的荷叶掩盖住最后的斑驳痕迹,夜蓥池瞬息间恢复了平静。

过了几天,沈府来了新奶娘。倪秀娥明白,她该走了。

老爷沈不遇派福叔将倪秀娥叫了过去。他见了她,脸上带着笑意,很亲切。

“奶娘老家在孟俣县吧?那里山美水美,风景一定不错。”

“是的,老爷。”倪秀娥心里惧怕,但是她压抑着,不敢露出一点紧张。

“陶先生欲念遽动,被当场抓住,最难做人的就是陶妈,她也是极要面子的人。她的尸体已经打捞上来了,好端端的一家子就这样完了。”

沈不遇大叹,沉吟片刻,又道:“按沈家的规矩,陶先生是要送官衙大牢的。不过,他在沈府也有多年,算是半个沈家人,我也不忍心啊!咱沈府也要讲个积德行善,我想了个万全之策,想让你帮他在你老家寻个好去处。”

倪秀娥急忙垂头答道:“老爷慈悲为怀,大人有大量,奴婢这就回去准备。”

可怜的陶先生有了落脚之处,自己也'。。'可以回家了。

沈不遇摆摆手,不急不缓地说道:“好事自然做到底,如此一来,曹桂枝再也不能待在沈家了。丑事传千里,往后她想嫁人也难。毕竟陶先生还是身强力壮的汉子,索性本官做个媒,将桂枝许配给他,一起去孟俣县,这也是蓉妃娘娘的意思。”

倪秀娥装出喜悦的样子,替死去的陶妈磕头谢恩。

“这样自然好。老爷真是宽宏大量,恩人哪。”

她独自出来,跑到夜蓥池畔,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不明事理的人们以为她要走了,心里不舍得,连柳茹兰也陪着流了不少的泪。

就这样,倪秀娥带着陶先生和曹桂枝上路了。

一路上曹桂枝呆傻着,神志瞀乱,总是可怜兮兮地自言自语:“他说他会来接我的,他说他会来接我的……”

倪秀娥厌恶地看她,厉声道:“曹桂枝,以后不许进我家的门!”

曹桂枝却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她的眼睛盯着腹部,慢慢抚摸着,唇际噙着一抹充满希冀的微笑。

休休出生了,她姓了陶。

老实的陶先生把丧妻失子的悲伤埋住,向休休倾注了所有的父爱。对他来说,雷雨天那场糊里糊涂的淫媾行为,是他永生不能抹去的罪孽,他愿意用一辈子去偿还。没想到的是,在休休及笄之礼到来之前,他却莫名其妙地从高高的砖墙上摔了下来。

曹桂枝一直在等。休休六岁那年,老爷突然出现了,又走了。她以为老爷是因为她没有为沈家生个子嗣而失望,将满腔郁愤撒在休休的身上。她又等了整整十年,休休被接走了,而她最芳菲的年华,也在十几年的等待中消耗殆尽。

倪秀娥也在忐忑不安中过日子,以为有一天休休离开孟俣县,那个噩梦般的往事也会随之离去。

似水流年,轮转反复。以后的事,谁能料得到呢?

沈不遇看倪秀娥直挺挺地跪着,竟客气道:“奶妈不必如此大礼,能否让沈某进去好方便说话?”

倪秀娥慌忙站起身,大开院门,躬身请沈不遇进去。沈不遇刚刚迈进门槛,回头吩咐道:“烦请奶娘将门关了。”

倪秀娥也是心虚,探身往外张望了一下,见有几道青色的人影在弄堂口暗暗闪动,便掩上了门,请沈不遇进了堂屋。

在堂屋坐定,沈不遇接过倪秀娥泡好的茶,咳了一声,揭了茶盖,乌嫩的幼芽已片片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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