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骑与万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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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骑与万人敌-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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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瑶微微一笑道:“哦?那像什么?” 

李承嗣认真道:“大哥有国相之才!” 

张君瑶笑道:“错了,愚兄所知不过是胥吏之事,国相综览天下,匡扶社稷,选官任贤,辅佐主君,却不必理会这等琐事。”他又道:“况且当今天下……便是做了国相,也无甚意思。” 


李承嗣道:“独善其身可非君子行径啊。或者,大哥既有这等才能,一心要做皇帝,自然是看不上区区相位了。” 

张君瑶失笑道:“一国之君更加无须事必躬亲,这些事情不过随便闲聊,博贤弟一笑罢了。”他说到“贤弟”这个词,竟是不由一顿,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李承嗣的表情,又道:“愚兄这番起事只盼看到乡土平安,天下清明,称帝之事,非我所愿……” 


李承嗣嘲道:“只怕到时也由不得你。”他又打起精神,续上前番话题,“大哥不必过谦,出身世家,熟读经书,文采斐然而不知市间米价几何者,未必就更适合国相之位。大哥见多识广,又存了这份仁心,只这一点便要高明得多了。” 


张君瑶听出他话中拉拢之意,迟疑道:“贤弟莫非……是哪家藩镇世子?恕愚兄直言,眼下起兵虽易得手,但凉军在侧虎视眈眈,我大衍若只顾内耗,只怕……” 


李承嗣微微一笑,对他的提问避而不答,“说起来,义军眼下跟凉军斗起来了?朝廷剿匪的兵马呢,死光了?” 

张君瑶犹豫了一下,道:“如今也不必再瞒你……凉军西侵以来,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我义军不能坐视家乡遭此惨祸,是以主动出击,与凉军缠斗……但对方单兵实力强悍,人数又在我军之上,实在不好对付。眼下义军多是走袭扰的路子,好在我虞府十万户人,同仇敌忾全民皆兵,消息灵通得很,损失倒不算很大,勉强占得上风。至于朝廷的人马,约莫还有几千,屯兵在果栗岭以西,前些日子愚兄登门造访,已与他们暂时缔约,眼下全力对付凉人,其他一切押至凉军退后再议。” 


李承嗣冷哼一声,问道:“眼下那边主事的是谁?” 

张君瑶说了个名字,李承嗣点了点头,记起来是哪个将领,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下这人听话的可能性,道:“虞府还有多少凉军?” 

张君瑶道:“起初还不算多,后来自南边不停增兵……加上前几天出现的那波,约莫有十万人?” 

李承嗣吓了一跳,道:“这么多?!” 

张君瑶道:“只多不少,虞府地广人稀,倒还不至于撑不住。前几日愚兄得了线报,得知又一波波敌军来援,领人设伏袭击,本想骚扰一下,岂料阴沟里翻船,那带队的竟是利齿藤左膀右臂之一,勇悍无比,给愚兄当胸来了一箭……不过拼了这只手,总算将这人除掉,便是一命换一命也不亏了。只可惜我那些弟兄们……” 


他眼中有些湿润,李承嗣动容道:“是与顾子娴齐名的飞鹤将军?他竟死在你手下……” 

张君瑶苦笑道:“愚兄也是一时血勇……本以为会死在当场。得你之助,逃得一条性命,这血仇却是越结越深了。只盼哪一日能将他们尽数驱赶出虞府……” 


李承嗣沉吟了一下,道:“眼下凉军是被压着打?百姓损失大不大?” 

张君瑶笑道:“莫担心。起初被他们杀了不少官兵,现在有义军撑着,虽杀不了他们多少人,却缠住了他们的腿脚,要调动一步都千难万难,乡亲们都还安全。” 


李承嗣直视他道:“那为何一心只想着驱他们出境,而不是……将这十万人杀个干净?” 

张君瑶愕然道:“那怎么可能?……而且十万生灵……这杀孽也太……” 

李承嗣道:“大哥如此热血气概,竟对这帮‘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的奸贼怀有妇人之仁?” 

张君瑶苦笑道:“莫要嘲笑为兄,战场之上自是留不得手,只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若要尽数杀了,义军要多付出许多代价,不若令他们无法在此立足,一样能保得虞府安宁,何苦多造杀孽……” 


李承嗣歪了歪头,道:“你将他们逐出去,岂不是对我大衍百姓造杀孽?” 

张君瑶:“!!” 

李承嗣自顾自道:“凉人自入我衍境,一路势如破竹,各州府毫无还手之力,百姓有如砧上之肉,任其宰割,唯有虞府,不但有一战之力,且能占得上风,你多拖得这些人一日,便相当于救了无数他县百姓……若只是逐出去,”他冷冷道:“数万凉军重整旗鼓,将在虞府所受之气撒向周边……便不算杀孽了?” 


张君瑶安静地看着他,李承嗣挑眉道:“怎么?” 

那人摇了摇头,道:“愚兄口口声声愿天下百姓皆平安,今日才知竟是满口虚言。贤弟这番话振聋发聩,愚兄竟从未想过,只一味想保得身边人安全……贤弟心怀天下,才是大仁大义,当受愚兄一拜。” 


李承嗣暗叫惭愧,却仍假惺惺道:“大哥所虑也是人之常情……为远在千里外素不相识之人拼命,即使战死对方也不会知情,这对普通人而言太过苛刻,只怕你手下人也未必甘心。” 


张君瑶认真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些人在我虞府耀武扬威已久,确实两手血腥,不少兄弟都有血仇在身,恨之入骨,怎算为他人拼命?之前是愚兄的错,只想取巧……”他思索了一下,又道:“若不大规模正面作战,只拖着他们,一点一点磨死……未必会多出多少损失。虞府毕竟特殊,不像其他州府,人口稠密,投鼠忌器,拖得愈久愈不划算。具体该怎么做,待愚兄再细想想……” 


李承嗣拱手道:“小弟斗胆,先替天下大衍百姓谢过大哥!”他垂下眼睑,眼神十分复杂,随便换个什么人来都只会对他这番强词夺理嗤之以鼻,张君瑶却这等反应,令他不知该庆幸对方是个真君子,还是嘲笑他傻得过头。 


他明明一副少年外表,纨绔打扮,却如此一本正经说出此话,张君瑶只觉心中一震,生出奇异滋味,既想敬他重他引为知己,却又不可自拔地想起他床上媚态,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混在一起,明明反差极大,却似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引得他胸口砰砰直跳。 


他侧过眼神,脸上泛起不自在的潮红,低声道:“贤弟,待凉军彻底败后,你愿不愿意同我……” 

“公子!南边的传书——”正在此刻,一名亲兵气喘吁吁边喊边闯入帐中,嗓门洪亮,盖过了张君瑶后半句话。 

李承嗣面色一沉,斥道:“低声!这里是伤兵营!”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大哥方才说什么?” 

张君瑶落寞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去处理军情吧。” 

 

 

又过了几日,张君瑶将自己这些日子所写的东西整理装订,做成一本小册子,放在枕边。 

他胸部伤势明显好转,再不会有稍微一动便胀痛憋闷,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情况,夜间睡得十分安稳。 

李承嗣留下的伤疤已经愈合,张君瑶以手指轻轻抚摸,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他一直觉这附近十分清静,这日外面却人声嘈杂,喧哗不止,少顷有人来叫他帐内的大夫。 

那大夫顾虑地看了他一眼,张君瑶立时明白,微微笑道:“又有伤员?我早已好了,请不必挂心,处理伤患要紧。” 

那大夫也知他身体情况,叮嘱了几句,告个罪便急匆匆出去了。过不多时,又有人来喊人,像是人手十分缺乏,张君瑶帐内竟是一个都未留下。 

他并未在意,只是不住翻阅自己所写的东西,检查有无疏漏错误。 

远处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劝慰,痛骂,他放下书,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担心。 

这时又有人声传来,距离颇近,像是两个士卒在聊天,话中带着明显方言口音。 

张君瑶心中一动,揭开被子,自来到此地后第一次试探着下地。 

 

“我呸,谁说凉国人血性,最后还不是夹着尾巴逃回去了……” 

“有陛下龙威,受不住也是自然的……” 

这两个士卒伤得较轻,伤处已敷了药,正要回营,却见身后不远处一顶孤零零的皮帐前站着一人。 

那人并不壮实,右手吊在胸前,似也是伤兵,面色苍白。 

只听他颤声问道:“两位兄台留步……请问方才所言……” 

 

 

李承嗣打了胜仗,颇为得意,清点战利品后将战俘丢给副将去审,兴冲冲来找张君瑶。 

他一进门便看到张君瑶站在地上,喜道:“大哥能下地了?伤口还痛吗?”接着下意识抬眼扫视帐内,见一人也无,不由眉头一蹙,道:“他们人呢?这群东西,玩忽职守,一不看着就偷懒……” 


张君瑶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慢慢道:“你究竟是谁?” 

李承嗣倏地住嘴,意识到了什么。 

张君瑶眼神痛苦,道:“我只想听你亲口说一次……” 

李承嗣所有表情都收了起来,漠然看着他,冷冷道:“我就是当今衍帝,李承嗣。” 

(未完) 


 三十 

 
张君瑶闭了闭眼,喃喃道:“你不像,一点也不像……” 

李承嗣只盯着他,不再说话。 

张君瑶低声道:“你对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他苦笑着:“张君瑶何德何能,竟得天子委身,换我效忠……” 

李承嗣道:“哦,你觉得我跟你上床,是为了拉拢你?” 

张君瑶抬起头,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 

李承嗣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太高看自己了。这不叫委身,叫临幸……知道朕为什么临幸你吗?”他恶毒地盯着张君瑶,“因为你是根还算干净的棒子,伺候得朕很爽。” 


张君瑶退了半步,难堪地垂下头,左手悄悄握成了拳。 

李承嗣道:“后悔了?觉得还不如一开始就去死?” 

张君瑶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该感激你。不是因为你带兵从凉人手里把我救下来……” 

他似有些发怔,顿了片刻,又道:“我喜欢过一个人,但是他不是皇帝。” 

李承嗣弯了弯嘴角,道:“自欺欺人。” 

张君瑶道:“是,你说的对。” 

他左手抽剑,剑身发出清越龙吟,“张君瑶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受你恩惠,再带兵反你,是负了你,若追随你,是负了义军数万兄弟……”他倒转剑柄,递入李承嗣手中,撩开衣角跪了下去:“活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将此身此命还你,一了百了。” 


李承嗣嗤笑一声,手握剑柄,抵上他颈项间。 

张君瑶不再说话,闭着眼睛等他下手。 

李承嗣悠悠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一了百了?杀了你,对朕有什么好处?” 

他翻转剑柄,以剑身在张君瑶脸上轻蔑地拍了拍:“让你那帮兄弟知道他们的头儿死在朕手上,还不生吞了朕?简直是自找麻烦……” 

张君瑶看着地面,道:“陛下不愿亲自动手,张君瑶自行了断就是——” 

李承嗣道:“别脏了朕的地盘。” 

张君瑶手有些发抖,咬住牙关不住喘息。 

李承嗣道:“若是留着你呢……以你这君子脾气,”他嘲讽地笑了笑,“会突然跟朕作对吗?不会。会跟凉人联手吗?不会。你会继续带着你的兄弟替朕对付凉人,会与朕的人马相安无事携手对敌,甚至会如前日我们所商议的,刻意将凉军拖在虞府境内,缓解其他州府压力……你说朕会怎么选呢?” 


张君瑶难堪地垂着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 

李承嗣忍不住道:“朕还以为自己救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是个动不动就把死活挂在嘴边的——”他终于还是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只道:“你的忠诚只值一夜春宵?别侮辱自己。” 


张君瑶被他的羞辱砸得麻木,低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承嗣再无耐性,怒道:“那就滚吧!”他提高声音,将亲兵喊进来,指着地上跪着的张君瑶道:“给他匹马,送他出营!现在!” 

 

许久,一名心腹悄悄走到天子身后,低声道:“那人已经出营了……陛下,要不要派人……?” 

他做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李承嗣漠然道:“不用。出去!” 

他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军帐,突然怒不可遏,将手里的剑泄愤般丢了出去,砸飞无数瓶瓶罐罐。 

 

下三路走廊入口,马蹄声轻响。 

张君瑶单手控缰,眼神空落,不知在想什么。 

蹄声越来越慢,他突然手上用力勒停,拨转马头。 

走了几步后,又蹙紧眉头,再次转头。 

原地转了几个圈以后,马儿不满地打个响鼻,停住脚步,不肯再走。 

张君瑶苦笑一声,不再犹豫,拉紧缰绳,向来路奔去。 

 

距营门尚有几十步远处,他被几名军士拦了下来:“来者何人?站住!” 

张君瑶道:“有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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