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成合掌念了声佛,然后叹息着说:“四大皆空啊。”周围的人们一片迎合。
赵宇笑了:“这就是个人崇拜的危险性,极大地限制了人的积极性。你们要有理想,有抱负……”
董义一下躺倒在他坐着的床上,大声说:“哥哥!我没抱负了!你宠幸我吧!我当你的禁脔可好?”
苏华指责:“你想得美!你一点儿都不漂亮!”
袁牧之小心地问:“官家,你可需要一个背行李的?”
方笙马上说:“官家,你一向喜欢听我吹笛,我现在比以前吃得更好了……”
慧成大声念佛:“阿弥陀佛,按时间,我是跟随官家第一人!……”
慧达笑:“师弟,你忘了什么了吧?”
慧成继续说:“我和我的师兄弟们是一起的!自然都算是跟随官家的首选。”……
大家还要争辩,赵宇笑着举手,说道:“我和李越不能带任何人。”一片哀怨抗议之声,赵宇忙说:“为了给大家树立理想和人生目的,我明日起施展幻术,展示人世变迁。”
众人一齐振奋:“真的?!”“在哪里?!”
赵宇很郑重:“要一处偏殿,不能有外人,而且,”他看了眼袁牧之:“不能有任何笔记。”
袁牧之一愣,苏华使劲点头:“好好,天机……不能落于文字。”
赵宇挥手:“现在都去准备吧。记住看了幻像,要找到自己的目的和职责。”大家应付事地点头,可终于都起身离开了。
赵宇长舒一口气,边脱衣边说:“给他们放映历史吧,每天晚上放个三四个小时,这些日子就好过了,不然可够难受的。”
李越有些诧异地问:“你竟然带了投影仪?”
赵宇回答:“当然,不然我们怎么过这六七天?天天听他们挽留我?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耐心。况且,我觉得文天祥他们需要这些人的帮助。”
李越也明白这种人情的沉重感,不由得叹气。他知道赵宇是想用放录影这种新奇来转移人们对他离去的关注,这个人真的是对人情冷暖毫无担待的人。另一方面,赵宇要达成的目的和他的成就有自相矛盾之处。赵宇想让人们听他的,就树立了至上的威信,可他一旦成功建立了自己的超然形象,就无法让人们放弃他,转而信任别人。他现在让位必然使追随他的人们无所适从甚至转而抵触赵宇托付的文天祥等人。看来赵宇又想用极端的手段干涉现实,可李越现在也无所谓是不是过分了,如果按照赵宇说的,理论上,他们拦截那个小行星并不成功,那还有什么顾忌?许多人会死去,让这些人看看发展过的历史,满足下好奇心也好。
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李越□了一声,赵宇鼻子出气儿,然后走了出去,阿卓在门外对赵宇行礼,然后跑进来,笑盈盈地对李越说:“太子说一点儿也不想当皇帝,想跟我们去宜兴,他也听说了那些大南瓜了,想去看看。我说那些已经收了,可明年我们还会种。可他还想去孙小郎家,要不,还是让官家叔叔在这里,我们一起回去?”
李越觉得肩上有千斤重担,被压得单膝跪下,双手抱住阿卓的肩膀。阿卓的笑容没了,眼睛大瞪着,接着一层水光浮了上来。李越咽了下口水,低声说:“阿卓,我要走了。”李越能感到双手中阿卓的身体一哆嗦,李越死盯着阿卓的眼睛,说道:“如果我没有回来,就是去见你的父母了,我会跟他们说你很好。”他可不能让阿卓以为自己不回来是忘了阿卓。
阿卓眼睛瞪得更大了,眼泪成串地流下来,李越不敢移动目光,继续说:“阿卓,如果我能够,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我发誓……”
阿卓哽咽着:“不……不要发誓……”
李越心中大痛,阿卓已经不相信他了。李越一时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把阿卓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他的后背,阿卓一开始还是哽咽,最后终于哭出声起来,用手紧紧地抱住了李越。
赵宇沐浴洗漱回来时,阿卓已经哭得睡过去了,可李越那个样子却像是被蹂躏了一番,面容疲惫,神情沮丧。赵宇摇头,叹道:“人生苦啊!“
李越瞪赵宇:“你个没心肝的家伙!叶铭没有来,你不觉得难过?”
赵宇不解地问:“他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越生气:“他对你的心思你是假装看不出来吧?”
赵宇无所谓地说:“我对报恩之类的根本没兴趣。”
李越想了半天,难道赵宇把叶铭对他的意思看成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了?怎么也都勉强了些。
从第二天开始,阿卓就一步也不离开李越,孙小郎叫他去一起找太子兄弟玩,他也不去了。
赵宇被文天祥他们叫去到朝堂上亲口对大臣们证实他要如期让位,而李越则是在寝宫里编辑要放映的画面。反正无所顾忌,他们有五夜要打发,赵宇不是想激起这些人的一腔热血吗?不是想让人们明白对人的崇拜不如转化成对自己责任的重视吗?李越就把什么中外历史,名胜古迹,景色风光,和最后人类污染造成的肮脏的河流、消失的森林、满天沙尘、干涸的土地……全都编辑了进去。他在那里埋头对着掌机比划,阿卓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一直没有打扰他。
到了晚饭时,董义几个人难掩兴奋地来了,董义大声说:“我们都布置好了,慧成他们已经在那里守着了,进去的人都得过他们四个人,说保证没有人能溜进去。去的人都是原来咱们出闽地的还有与官家熟识的,听过课的,都不是外人!”
李越说:“赵宇还没有下朝。”
孙小官人说道:“我让人送饭过去了,不能误了官家的晚饭。”
苏华说:“我们赶快吃饭吧!记得给慧成他们送饭。”孙小官人连声说好,等他们吃了晚饭,赵宇才和文天祥陆秀夫回来了,董义殷勤地问:“官家肯定是用膳了吧?”
文天祥说道:“还不曾。有人从潭州赶到宫中见官家,没来得及用午餐,官家就让他们用了膳食。”
孙小官人急着招呼:“快点儿呀!上菜呀!没时间了……”
陆秀夫好奇地问道:“为何如此匆忙?”
孙小官人说道:“官家要用幻术演示沧桑。”他在山上见过了那条虚幻的小路,所以觉得这没有什么。
文天祥皱眉:“何为幻术?”
孙小官人犹豫了,儒家最烦这些虚幻,董义没看出来,马上接着说:“就是,看着是真的,其实不是!哥哥就用这一手坑了元兵八千人!”
袁牧之诶了一声,急着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方笙说道:“太匪夷所思,官家说不能对外人言的。”
赵宇冷冷地说:“你们说的还少啊?”
几个年轻的马上闭嘴,外面的兵士端上来了菜饭茶水,众人围坐着,眼睛瞪着三个人。赵宇皱眉:“你们这么盯着我们怎么吃饭呀?”
苏华无辜地说:“官家尽管吃,我们不抢。”
袁牧之焦急地搓手,孙小官人在门口来回进出,董义神不守舍地几次过来挪动桌子上的菜碟,给大家斟茶,像一个急着想让顾客赶快吃完走人的茶楼伙计。
文天祥见状说道:“那吾等一会儿也要去看看。”陆秀夫点头。
赵宇埋头吃饭,屋里一片安静。方笙拿出笛子,轻轻地吹起来。
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赵宇终于起身,大家一片叹息的声音,阿卓死死地拉着李越的袖子,李越想到他准备的东西得放四个小时,阿卓肯定会睡着了,就在自己的包裹外又带了床被子,带着阿卓一起去了。
他们远远地就看见前面兵士围成了人墙,进去发现是一个大殿,门口和窗口处站着慧成慧达。见他们来了,慧成合掌道:“吾等已经尽力阻拦了,没有多少不熟悉的人,只有陆状元带了一个人。”
几个人进去,其他,除了有他们出闽地的陆敏小知道魏云董平,还有陈桐陈树郑子诚等岳麓书生,常州过来的尹玉周氏兄弟等,总共有二十多人。魏云长高了些,表面上还是个苍白消瘦的年轻人,可那种没表情的脸色,让人有些怕,董平则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李越发现陆敏身边坐了两个儒生样的人,竟然是他在琼林宴吃饭时同桌的人。陆敏一身便服,显得典雅潇洒。李越不敢多看,和小知道打趣了几句,只对着陆敏礼貌地点了下头:他现在不敢再招惹任何人了,与阿卓的告别已经让他精疲力竭。
大家坐在董义他们事先摆好的条椅上,赵宇假模假式地微笑着说:“我要展示的,虽是幻术,但里面的图像讲的却是关于一个真实的世界……嗯,其实,也不能说是真的。人生如梦,就当我给大家讲梦。我希望大家从梦中得到启示,寻找到自己为何来到这里的目的。”大家同时称诺。赵宇又说道:“哦,记住,无论这些显得多么真实,可都是幻像。”
门边的慧达合掌道:“真是佛家真言。”
赵宇说道:“熄去烛火吧。”
李越在投影仪放在桌子上,因为早就设好了程序,只用按下开关。漆黑的大厅里出现了一束暗淡的光芒,正好展示出三维的满室繁星,让人仿佛置身在星空之中,殿中立刻一片惊叹之声。李越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天文馆第一次看宇宙投影,就曾有过这样的叹息,也许那时他心中就留下了要成为宇航员的种子。在星空中,立体的文字出现,讲述地球的位置,有人去伸手触摸,发现自己的手臂穿过了文字,又是一连串的呼声。焦点飞速集中,人们仿佛穿越了无数星团,突然,速度减缓,一颗如蓝宝石般晶莹美丽的星星出现在远方。它渐渐近了,直到变成了一个清晰得可以看见陆地和海洋的大球。大殿里的叹息声此起彼伏。接着,聚焦从天空一头扎到了地面,大地上,有各色动物在行走,其中,有人的身影……
赵宇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李越却得在那里一直放映到了深夜。埃及金字塔、幼发拉底河,到古希腊罗马等等,这些人类文明早期的历史都是赵宇讲过的,现在只不过用图像再复习一遍。等到第一集完毕,李越摸黑把投影仪裹进了包袱,才让人点灯。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阿卓则裹着被子睡在了长椅上。李越也困得半死,抱了阿卓,自己先走了,慧成和慧达跟着他,不久慧悟和慧至也从殿后绕过来,护送着李越回了寝宫。李越到时,自然不出所料地看到赵宇早已睡得香甜。
从这晚后,赵宇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些幻术中的影像上,没什么人来劝他不要退位了。就如人们后世会对电视电脑成瘾一样,人们一旦接触了图像,就无法摆脱其魅力。李越发现阿卓虽然每每都睡着,但这毕竟是个新鲜事儿,一要去看投影,阿卓就看着不那么难过了,李越暗自庆幸。
第二天,张世杰李庭芝到了,第三天,谢枋得到了。这些人白日与赵宇一同准备典礼事宜,晚上竟然还来看一夜投影,真让白天大睡懒觉的李越佩服。
第二次放映时,除了陆敏带的陌生人,文天祥陆秀夫等也带来了自己的心腹,到了第三夜,殿中的人已经满了。
三夜后,古代史就放到了南宋灭亡之时。赵宇再次在放映前讲话:“诸位,请把历史想成一本书,是由许多人一同来写的。我现在演绎的,是一本与诸位所在的现实不同的书。也许有着相同的开篇,却有不同的结尾。有同样的人物,却有不同的人生。请诸位在看时,带入自己的想法,因为,诸位都是作者,正在写着一本新书,和这本书截然不同。但为何还要读这本呢?”
袁牧之大声说:“因为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赵宇点头道:“说的如此精辟,那我无话可说了,大家看看吧。”
董义小声说:“又不是他说的,是魏征说的。”
董平气道:“闭嘴!是唐太宗。”
这一夜,连那几个经历了黄粱梦的人也再次被触动:地图显示的蒙古兵宏大的攻势,史书的原貌记载,南宋抗击失败后留下的处处遗址碑文,关于岳麓书院焚于烈火、书生们殉国的记载,宋兵护着幼帝在南方避难中开凿的笔直的渠道,后世为南宋英烈建起的铜像和陵墓、祠堂,博物馆收集的文天祥手迹,陆秀夫的家谱,等等,接着就是元朝短暂多灾的记录……李越把宋元明清放在一起,结果对人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还没有从丧国的悲痛中醒来,就接二连三地看到了更多的血腥和压抑,可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边,现代文明正冉冉升起,如旭日般耀眼,更衬出了中华没落的阴暗。
李越睡够了懒觉起来时已经是中午,寝宫外静悄悄的,往日这时来一起吃饭的董义苏华等都没见到。李越和阿卓吃了午饭,孙小官人才一脸倦容地来了。
李越笑着问:“没睡觉?”
孙小官人摇头叹气:“你走了以后,大家在那里谈论到天明,没有人睡了觉。”
李越好奇道:“谈什么了?”
孙小官人说:“自然是要强兵富国,决不能让蒙元得胜。陈桐魏云说官家典礼一过,他们就立刻回北方,一天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