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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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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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下一片恐慌,但宇文邕早有准备,邪火未起,就被扑灭。
五七五年,宇文邕亲自率领大军,再度攻齐。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八月,攻克齐河阴大城。可惜子城未克,宇文邕病重,只得暂时回师。
五七六年,宇文邕重集军队,卷土重来。左、右三军,两路前军,他亲自督帅中军,来到晋州,屯在汾曲。
周军日夜不停,进攻晋州城。宇文邕每日亲至军中,慰问督战,他能叫出每一队队长名字,使军中震动,士气大振。
不久,晋州城陷。
齐主高纬亲自领兵来援,周军以退为进,暂时避敌锋芒,引敌入彀。宇文宪屯诸军于涑水,没几日便反败为胜,赶走高纬,重夺晋城。兵威所及,齐城纷纷投降。
宇文邕趁胜追击,兵指并州。
高纬带了娇妻美眷,弃并州,逃邺城。临去前,他封安德王高延宗为相国和并州刺史,对他道:“延宗哥哥,朕要走了,山西的事情,就由你代劳。”
高延宗力谏他留下,带兵与周决一死战。高纬嗫嗫嚅嚅道:“朕和宇文邕有深仇大恨,他若逮到朕,朕小命不保;他若逮到你,你或许还能照享荣华。”说完他不顾高延宗怒火冲天,带人趁夜匆匆逃走。
高延宗无法,只得自去向三军解释。
三军一听高纬已走,顿时大乱,纷纷嚷嚷,一副末日来临之相。高延宗手持大槊顿地,大声道:“天子孱弱,政由宦竖,忠臣良将,一一丧命。如今大敌压境,百姓命悬一线,天子又弃百姓于不顾,斩关夜遁。他走了最好,他若不走,也要死于我槊下。”
众军寂然,又害怕又期待地看着他。
高延宗又一顿大槊:“大伙儿就跟着我,与周人死战一场。并州在人在,并州亡人亡,让周贼看看,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当即有人鼓掌称“是”。
又有他亲信趁机进言:“高纬临危而逃,已不能当我们的君主,但民不可一日无主,不如由安德王继位,为我们新主。”
这一建议得到空前热烈的响应。
高延宗旨在激扬士气,见众意如此,也不推辞,点一下头,三顿大槊,道:“承蒙厚爱,却之不恭。”
这样,高延宗继位为皇,改齐武平七年为德昌元年。并州军民受此鼓励,原先涣散的士气重新振作起来,上至老妪,下至狡童,人人摩拳,个个擦掌,誓与周军决一死战。
这时周军乌压压一片,已经围住晋阳。
高延宗忙分派人马,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于子、段畅拒城东,自己亲自领兵,拒周主于城北。
两军这次大战,杀得天昏地暗,哀嚎一片。
高延宗审时度势,觉得周军兵多将广,阵势俨然,再打下去,己方不免落败。他叫来尚书令史沮山,吩咐了一番话。史沮山领命而出,小打小闹了一阵,便假装不敌,退回城中。
宇文邕连胜后略微轻敌,引兵直追,大开北门,一涌而入。
城中齐民大呼小叫,逃之不及。
宇文邕入城不久,见齐民虽偶有惊慌之色,大部分人却仍镇静自若。他心中知道不好,还没回头,就听到紧跟着他的承御上士张寿辄叫道:“不好,齐军在关城门了。”
宇文邕慌忙掉转马头,果然见部分守城齐军跟着高延宗在门两侧,对入城周军一阵猛杀。周军入城势头一缓,门两侧齐军便用力合门。
随宇文邕入城的周军不到一百,且大多已散,他身边不过十多人。门一旦合上,齐军掉头过来,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他再要逃,难过升天。
这时要和人改换衣服也已经晚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抡开方天画戟,在两侧部将护卫下,猛向城外冲。
眼见城门一点点合上,缝隙小到已只能容两人通过。宇文邕身旁张寿辄、贺拔佛恩等人又先后负伤,被人群挤散。
宇文邕身陷重围,心中又是不甘又是安慰。不甘是一步之遥,折戟于此。安慰是冥冥天意,高肃也正命陨在这。看来他俩果然有缘,生不能同衾,死可能同穴?
高延宗这时离开城门,回头找宇文邕旗号,一找到便尖声怪叫,道:“周主进了城,大伙儿给我上啊!死活不论,提来重赏!”
宇文邕苦笑一下,奋起手中戟,要死战到最后一刻。
便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一个极为耳熟的声音道:“下马。”接着,有人从后拉住自己,一把将他拉落马。
他后背着地,仰面朝天,未明白缘由,眼前便一黑,被张斗篷罩住。
他知来了救星,忙一骨碌站起,以斗篷遮盖全身,低头哈腰。他身前一人,和他同样身披斗篷,遮住头脸,他伸后一手,让宇文邕握住,领他挤过人潮,到了城门边。
城门下因尸体堆积过多,旧尸未除,新尸又添,门始终未能全部合上。齐军一边赶杀周军,一边弯腰搬开尸体,推拢城门。
走在前方的斗篷人一到城门前,就将宇文邕侧身往门缝中猛推,险险将他推过,门险险合上。
高延宗等人发现了宇文邕的坐骑,群情激奋,狂热地在附近寻找起他踪迹。
宇文邕跌到了城外一堆死尸上,心中恍恍惚惚。就在刚才,他被推出城门时,惊鸿一瞥,瞥见那救他的斗篷人一双眼,森秀幽冷,若无情,若有情,直望进他心最深处,搅乱一潭死水。
“难道是他?”他心跳如五音繁会,琤琮不停。
但身周杀伐仍不止,无余暇顾及其它。宇文邕的戟失落城内,他从死人身上捡了把长枪,一枪挑落一骑兵,自己上了他的马,看准旗帜,奔向齐王宇文宪。
宇文宪不见了他,如坐针毡;再见了他,如云破日明。
宇文邕让他竖起自己旗号,代他鸣金收兵。
宇文宪依言而行。
宇文邕眼望滚滚而退的周兵,眼前迷迷蒙蒙,全是那一双剪水杏眸。耳边轰轰隆隆,全是那一声“下马”。
宇文宪眼角余光,瞥到宇文邕竟在流泪,心跳一阵加快,想问又不敢问,心中愈发疑惑。宇文邕不久就拭泪仰头而笑,他又猜似乎不是坏事。
周兵差不多全退下来了,宇文宪等几位带兵将领来请示宇文邕:接下来是暂退还是固守。
宇文邕目光坚定如铁,语气铿锵作响:“进攻。齐军久未获胜,如今小胜,如久旱逢甘露,定欣喜难禁。我们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一举拿下晋阳。”



、悼亡

绿杨烟,杏花天,又是一年春来时。锄新宫中,却垂挂一重重帘幕,密密遮了昏昏橘灯、袅袅香烟。
宇文邕侧躺在烟雾缭绕中,他伸出一手,由太医韩平搭脉诊治。
韩平如今已成御医之首。国家每年拨给他一笔可观款子,由他自炼新丹、写书作传。他几个儿子和侄儿也都在朝中为官。满门荣宠,羡煞旁人。韩平志得意满,人圆润了不少,神态却一如既往谦卑。
宇文邕积劳成疾,好在不是大病。
韩平笔走游龙,写下药方时,头顶忽传来皇帝疑疑惑惑的声音:“韩平,你还记得那一年朕从齐国带回来的人么?”
韩平眼皮一跳,忙放下笔,小心翼翼答道:“皇上要臣记住的,臣不敢忘;皇上不要臣记住的,臣想记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宇文邕瞥了他一眼,道:“那人曾中红帽子之毒,却没有立即毒发身亡,朕一直忘了问你,那是为什么?”
韩平道:“据臣推测,那个人在服下红帽子后,立即服了另一种药,虽不能解毒,但阻断了毒与血液作用侵蚀百脉脏器,从而延缓了毒的发作。说来惭愧,臣曾采集那人血液,试图提炼出那种药,但屡屡功败垂成,至今也未成功。臣真想见见那提炼出此药的人。”
韩平一脸向往之色。宇文邕沉吟道:“你说的药,是只能抑制红帽子的毒,还是百毒皆可抑?”
韩平皱皱眉,道:“回皇上,世间毒虽成千上万,致命途径却不外乎几种。这药既能抑制鹤顶红之冠红帽子,想来对类似的大多数毒药也有抑效。只是说它能抑百毒,却又不尽然。”
宇文邕看着他,眼光闪烁,似乎极欲从他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答案。韩平知他精明,只敢如实相告。宇文邕听后垂目,也不知是否满意。
韩平却对自己的含糊其辞不甚满意,为弥补愧疚,他又道:“说起毒药,倒提醒了臣。几年前,皇上曾令臣配制一种假死仙丹,臣讨教了上百名医者,参阅了上千种书籍,尝试了上万种药材,总算不负皇上重托,药已基本炼成。再经小小调制,便可大功告成。”
宇文邕翻半身正面朝天,闭上了眼睛,他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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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五七七年,周主宇文邕灭了齐国,统一了中国北方。曾经的齐主高纬、伪齐主高延宗等,俱成俘虏。宇文邕封高纬为温国公,将其闲置长安。
高纬最初几日战战兢兢,怕宇文邕要寻由对他施刑,但倏忽半年过去,宇文邕忙于朝政,竟一次也没理睬过他。
高纬心里一松,故态复萌。如今虽国破家亡,不能如以前般任性行事,但生活安逸,再没有人逼他理政,却是他梦寐以求。
他和他新宠冯小怜两个,整日在府中赏花饮酒,日子过得昏天黑地,又甜美无比,全不似个新亡国的国君。
然后十月的某一日,宇文邕突然派人,将高纬请去宫中小酌。
高纬有些不安地去了。
宇文邕一身便装,在紫宸殿见他。一见到他,便亲自站起,下来迎接。
高纬要跪下行礼,被他一把抓住拉起,双手执他双手,真诚地道:“两国天子,有何怨恶,不过为了天下百姓,才兵戎相见。勿多虑,请上座。”
高纬大为感动,登即在心里认定周主是个大好人。他想:“他不过要我的天下,对我本人,还是好的。”
双方落座。宇文邕令上酒食,二人闲话几句,有太监上来报道:“启禀皇上,苏袛婆等人已准备好了,在风雨坛候驾。”
宇文邕对高纬道:“听说温国公喜欢歌舞,朕素日无聊,也作成一舞,可愿一观?”
高纬笑道:“我别的不行,于歌舞之道,却算半个行家。求之不得。”
二人前往风雨坛,登楼下眺,露天场地上乌压压一片,起码有百余舞者。每人脸上一张大面,刻画着上古怪兽。垂丝为发,画猰皮帽。
舞者排列成城郭般方阵,阵前一个戴红罗帽、怀抱琵琶的西域人带着一队乐师。
西域人上前向宇文邕请安,自称“龟兹苏袛婆”。
宇文邕轻轻颔首,苏袛婆带头奏乐,身后舞者便气势雄壮地跳了起来。
琵琶弦急,鼓钹声响,百余人方阵随乐急舞,忽蹲,忽跳,忽离,忽合,舞腰乱旋,袖底生风。听得高纬摇头晃脑,看得高纬目不暇给。
音如阵雨舞如风,轰轰而来,转身收去。乐止,百余人又恢复初始队形,纹丝不乱,便如没舞过一般。
高纬久不见这般酣畅淋漓的大舞,当即大声鼓掌称赞。
宇文邕接下来的话却如当头一盆冷水,让他立即从火热直为冰冷。宇文邕道:“这《城舞》是朕根据《兰陵王入阵曲》编排的,可还使得?”
高纬额头微冒冷汗,勉强笑道:“更好,更好。”
宇文邕目光流转,转到了他脸上。宇文邕依旧笑得温暖和煦,高纬却觉得自己心中丝丝发凉。
“说来,”宇文邕不急不缓地道,“那位大名鼎鼎的兰陵王,不知现在何处?”
高纬咽了口口水,擦擦额头流下的汗,道:“皇……皇上说笑了,兰陵王……兰陵王已逝去几年,人葬在晋阳城中。”
“可是十二院后山上那座墓?”
“正是,我……我亲自看他入土为安。”
宇文邕看着在他面前佝偻着背、哆哆嗦嗦的高纬,忽然一拍身旁栏杆,怒斥道:“胡说!”他一动怒,他身后御林军们紧踏前一步,人人亮半截刀,闪光凶器,直对着高纬。
高纬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宇文邕冷冷道:“朕派人掘过那座墓,你猜朕看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墓是空的。”宇文邕一把抓住高纬领子,将他提到空中,他声音低沉,隐含雷电,“朕再问你一次:兰陵王,现在何处?”
高纬谎言拆穿,愣了半天,突然嘴一张,大哭起来。
宇文邕皱眉看着他,满脸厌恶,却不松手。
高纬边哭边道:“我实在是不知道。那天我给了他两杯酒,一杯是毒酒,一杯是……情酒,我让他自己选,结果他把两杯都喝了……”
宇文邕脸色忽然发青,吓得高纬不敢再说。但宇文邕很快控制住自己,淡淡道:“后来呢?”
高纬抽泣了几声,才道:“后来他就毒死了。”
“你把他埋了?”
“没,没有立即埋。”
“哦?”
高纬脸现愧疚之色,回忆那日事情,却又忍不住瑟瑟发抖:“我实在是喜欢他,就算他死了,也不能放手。我让人把他尸体抬到我屋中。我本想……本想抱了他后,再让他入土为安。但这时我母后突然十万火急找我过去训话,说我不该教妃子们和陌生男人一起玩什么打仗游戏。我听得头昏脑胀,又被她留下来吃饭,等我赶回去时,我发现……发现应该在我床上的长恭哥哥,不见啦。”
高纬想起那日突然不见了高肃时的心境,双目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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