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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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舞-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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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很轻,很淡,都不像女儿平时带着点儿小女孩撒娇模样的语气。
其实,从女儿一进前厅,她就发觉女儿的神情和平日不一样。女儿是自己生的,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心底还是强装出来的,她怎会看不出来?那种强撑出来的笑脸,比往日更苍白憔悴的脸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倦怠和忧郁,都被她一一收在眼底。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如玉出言试探了几句,晓蝶始终淡淡地答着,如玉眼见问不出什么,便改口说些别的事情来逗女儿开心。心下却有些恼怒,王劭政将郑平远说得花好稻好,可看女儿这副模样,分明是没有得到善待。
她却哪知道,晓蝶的苍白憔悴,是因为一夜的无眠。强撑出的笑脸,却是对这生她养她却没有给她应有的生存能力的府第的无言以对。她十几年来的生活,已在一日之间,便被证明了毫无价值。她曾经的骄傲,也已被泼在地上,践踏如泥。她这一夜间,彷徨过,无措过,无奈过,悲哀过。。。直到曙光既明,直到回到相府,心里还是空空荡荡的,有些茫然。
就是现在,和娘亲说着话,她也常常不自禁地,思绪就滑了开去。
因为一夜没睡,所以今早,她是和郑平远一起起的。她看着他穿衣,叠被,洗脸,漱口,整理房间,每一件都很自然地做着,这样的节奏,这样的处事,明显地,是做了很多很多年养成的习惯。
她觉得他邋遢,可是他能把自己弄得极为凌乱的房间,很快就收拾得纤尘不染,穿衣束发,有条不紊。
反观她,一早起来,都搞不清衣服放在哪里。等到她翻箱倒柜,找了件衣服出来,却是死活穿不服帖。还是他伸手,略略帮她整理了一下。至于束发绾髻,就更是提也甭提。
就这样的她,曾经还想要做一个贤妻良母!
中午,在饭厅开了桌精致却不繁冗的家宴。
如玉一直注意着女儿和郑平远两人的神情和动作。
郑平远对女儿并不体贴,自管自吃饭吃菜,却从头至尾没有向女儿碗中布过菜,更没有对女儿说过一句话。
女儿也是闷声不响地扒着饭,菜吃得很少,甚至有一次,伸箸到一碟馏鱼片上之时,微微顿了顿,就滑向一边的翡翠双菇,从头至尾,也没有再碰那碟鱼片一下。
女儿究竟怎么了?
如玉带着疑问,不知滋味地吃完了这餐饭。
等到小夫妻俩辞出,郑平远搂住晓蝶向外行去。如玉眼尖地看见女儿瑟缩了一下,身体有片刻的僵直,然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如玉回头看了眼王劭政,见他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不由急了:女儿明显怕郑平远,他难道没看见?!郑平远待晓蝶并不好,他难道看不出来?!
她拔转身子往回走,脚步重重地落在地上。
“怎么了?”身子被轻轻地搂住,王劭政和她并肩走回前厅。
“郑平远对晓蝶不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如玉一肚子火气,终于发作出来。
她之前在晓蝶那儿问不出什么来,私下里招了木樨来,想了解一下晓蝶到底过得怎么样。木樨只说姑爷待小姐还不错,就是府里太过简陋,小姐可能不太过得惯。但是那丫头脸色苍白,对自己的问话支支吾吾,分明是事先有了吩咐,在自己面前扯谎。
如玉可不知道,木樨说的其实都是大实话。这丫头不过晚上噩梦做得多了,没睡醒,神智模模糊糊的,对如玉的问话,三句倒有两句没听进去。
女儿对郑平远是有些畏惧,王劭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女儿这么倔,落到郑平远手里,要想一点苦头都不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不过。。。王劭政唇角勾起一抹笑。那张常年温文儒雅的脸上,微微勾起的那抹笑意,竟是像极了一个稚童,偷吃到糖果或恶作剧得逞时的那种窃笑。如果如玉这时抬头看看他的话,定会吃惊到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惜的是,如玉只顾气呼呼地快步往前走,一边发泄着火气,一边等着王劭政给自己一个交待。一会儿,身旁就传来王劭政悠悠然的声音,却并不是回答,而是一个问句。
“平远刚才问我要了一样东西,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厨子。”
厨子?如玉停下脚步,满眼茫然,要厨子干什么?把晓蝶蒸了煮了吃了吗?
。。。
晚膳时分。
晓蝶望着满桌熟悉的菜色,眼中笼起一层薄雾。
“为什么?”她转头问道。
郑平远伸手轻轻捋过她沐浴后微湿的长发,“你可知道?那日里,相府花园,你躲在树后偷偷地瞧我,被逮个正着时,满脸的羞红,比夏日里满池的艳阳天还要娇涩。那时,我就喜欢上你了。虽说那时岳父大人,已有意将你许我。可若不是我自己愿意,又有谁能勉强得我?”
晓蝶点头。
郑平远样貌俊朗,又是败敌驱夷的大将军,京城里,本就不乏攀附拉拢之流。听说前些年,国舅爷都有意要将女儿下嫁,最后却没了声息。想来,这样的男人,本就不是随意左右的。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位高权重的当朝宰相与手握重兵的边域将领——朝中有此想法的不在少数。可是当今圣上历经李氏擅政,洪氏夺权,最忌恨的就是朝中官员结党争权,更不会容忍朝堂上权势倾向一人。而岳父大人竟甘冒圣上之忌,结下这门在许多人看来是想手控住兵权的亲事,又是为了什么呢?想岳父大人当年,为圣上铲除奸党,在重重重压之下,尚能在朝中军中,布下无数棋子。若岳父大人真要做出什么事来,怎么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徒遭圣上猜忌。所以,岳父大人将你许配与我,应该只是认为这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而已。岳父大人行事手段或许狠辣了些,但对你,并非全然无情。他会将他认为最好的给你,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他的感情而已。”
晓蝶点点头,心中一直难消的郁结,被郑平远这席话一点一点的化解开来。原来父亲,毕竟不是不爱她的。
“其实岳父大人跟我提起这门婚事时,我先是拒绝了的。我常年戍守边关,军情时急,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时间考虑终身大事。前几年,圣上亲下旨意,封为定远将军。回京述职那段时日,上司同侪之间,来提亲的多了,我才开始考虑这件事情。这个贤良淑德,那个秀外慧中,听着旁人这般虚幻的描述,我这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女子。妻子是相濡以沫,共守一生的那个人。在这一点上,我并不愿意随便。我宁可自己慢慢找寻,也不要那些直到红盖头揭下才能知晓的谜底。岳父大人和我提起的时候,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我会喜欢上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所以我拒绝了。”
说她娇生惯养?晓蝶皱皱鼻头,有点不服气。可是想想这几天来的表现,不由叹了口气出来,不争气啊不争气,怎么就被别人料准了呢?
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晓蝶盯着郑平远,要想听着他把话续下去。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行贿?莫不是父亲给了郑平远一大笔钱,要他娶她?随即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郑平远明显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再说,自己要是得靠钱才能硬塞给别人,那也太逊了。
“你知道那时岳父大人对我说什么吗?”郑平远看着晓蝶,脸上禁不住冒出一阵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晓蝶努力地想了一下。
想不出来。
她摇摇头。
“岳父大人居然跟我说,要带我去瞧瞧你,如果我看过你之后,还是不想结这门亲事,那就算了。”郑平远想起王劭政那时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岳父大人那时说不定是想要带着他去偷窥的,还好在花园就碰上了,要不然他现在是万万不敢把这个事情捅穿的。
晓蝶彻底无语。
原来那天在花园偶遇,全全然然是个预谋!
爹爹啊爹爹,你不至于这样吧?!我可是你的女儿,不是菜场里随便哪根葱啊蒜的。。。这么看来,郑平远看了以后,想必是对她这根菜相当满意了?
嗯哼?那时候装蒜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她恶狠狠地瞪了郑平远两眼。
郑平远知道她想起花园里,他故意不理她的事了,立刻叉开话题:“啊!这碟是什么菜啊?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
………
两人用完饭,郑平远提出一起去花园散散步。
天色还未暗下来,夕阳的余辉映红了大半片天空。
开始时,二人并肩而行,默默无语。郑平远的目光有时扫到晓蝶,晓蝶就看这花,看那草,避过郑平远的视线。
“这是什么花?”一旁假山坡旁,一大丛蓝色的小花吸引了晓蝶的注意。她跳过去,蹲在地上,轻轻拈起一朵——花分五瓣,形如悬钟,呈蓝紫色,在黯淡的夕阳下,漾出淡淡的荧辉。
郑平远在晓蝶身旁蹲下,看了看道:“这是桔梗花。”
“桔梗花?”晓蝶从来没听说过。
“嗯。这是一种耐寒的小花,边疆野地里,常常可以看到。相府里想必多是名种上品,你不知道这花,也是自然。”
郑平远伸手扶起晓蝶,晓蝶只是拿眼不停打量着这桔梗花,全然没觉到郑平远的手已扶在了她的腰上。
耐寒的花吗?晓蝶抬起头来,望了眼郑平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思所想说了出来:“将军,以后晓蝶能不能不要那样的晚膳?”他们之间,已经处得渐渐有了些模样,她本不该说这些拂逆他的话。可是,她真的再不要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她。
“为什么?”郑平远似乎并没有生气,笑吟吟地看着她问。
晓蝶低下头,看着足尖,“晓蝶只是希望,能做一个普普通通,世间最平凡的人。有富贵时,有一颗平常心。没有富贵时,也有存活下去的能力。就像这桔梗一样。”她抬起头来,看着郑平远,眼中闪烁着令人眩目的光彩,“将军,晓蝶再不愿,当有一天醒来,才发现过去的无数年,不过幻影,不过泡沫,不过是旁人织就的梦幻。晓蝶以后的人生,晓蝶希望是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郑平远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感受着她一瞬间的僵硬,和慢慢柔软下来的肢体。
“你的想法不错。但是明天,你还是会看到同样的饭菜。”
“为什么?”晓蝶埋首在他胸前闷闷地问。他说他是喜欢她的,但到底不肯由着她吗?
“做任何事都有一个步骤。我如果如你所愿,就将昨晚的饭菜放在你面前给你吃,只怕还没到一个月,你就该饿死了。”郑平远将晓蝶的身体略略推离自己,注目看去,果不其然,又看到她脸颊上的赫然嫣红——仿如那日。这一刻,郑平远只觉得心中软软地,盈满了前所未有的柔情。他轻叹一声,强压下想将她鲜嫩欲滴的樱唇纳入唇齿间细细采撷一番的欲望,注视着她,眼神认真而专注:“世上事决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会带着你慢慢向前走,我会让你紧紧握住自己的人生,你想学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教你,但是,这一切都必须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来。只有第一步踏稳了,才能有下面的第二步,第三步,不是吗?”
“嗯。”晓蝶用力地点点头。他答应了。她开心得笑出来。
初秋凉风袭面,园子里花香袭人,二人不见了初时的不自然,心情舒畅,不觉越行越远。
空气里的气味突然怪异了起来,不知是哪里飘来的。郑平远皱皱眉,正要叫住晓蝶回转,就见晓蝶蹦蹦跳跳,扑到前面,指着一簇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郑平远跟上去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好像是青菜。”
晓蝶开始只是觉得这东西长得奇怪,不像自己见过的任何品种的花卉,现在仔细一打量,果然有些像平日里吃的青菜。再抬眼望去,在有些暗的天色下,那一大片一大片黑压压的,似乎都是青菜。
“将军府还自己种菜?”晓蝶倒是知道相府里有片菜园子,不过种的都是市面上比较罕见的蔬菜。可这青菜不应该是随处就有的东西吗?还是说,将军的俸禄连这小小的府第都养不起?
她转头不解地望向郑平远,就看到他一脸的窘色,明显是根本不知道将军府的花园里怎么会种着这么大片的青菜。
将军府?菜园子?
心里满是憋不住的笑意,晓蝶哈哈地就笑了出来。
郑平远这辈子也没这么尴尬过。茫然的他开始并不明白,花园里怎么会种了这么一大片青菜。但是一转念间就明白了过来,这定是府里的下人干的。这府里的仆妇管事,名为下人,其实都是他手下退伍的老兵和他们的家眷,或年纪大了,或手足残疾,难以自给的,便被他送回京师府第里养着。这些人都是粗人,那懂得什么风花雪月,看着花园里只种了些中看不中吃的花花草草,就觉得浪费,背着他偷偷在后院里垦了这么块地。反正他这个将军常年征战,卫戍边关,这将军府并不常住,就是回京也就在卧室和练武场两处行走,如果不是成了亲,想和妻子在花园里散散步,这种焚琴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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